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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夏靖舟独白 ...

  •   《与夏与秋》是我大四时期就开始着笔打磨的作品,具体要追溯到首都传媒大学和N大联谊那天。

      我和同学在流光剧院即将开始一场形式大于内容的表演。

      听已经毕业的学长说,两校文化交流向来都是互相给面子,领导并不重视,只是碍于这几十年网络大肆宣传的校园友情,才从百忙之中抽身应付这一项传统。

      敷衍到我的导师都不曾验收我们的成果,就对我们说他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大四的我们并不在一间教室学习,表演系的同学已经开始签经纪公司跑通告,导演系的学子也在奔走全国各地拍摄毕业作品。

      所以毫不夸张而言,《玫瑰情诗》是大家捉襟见肘的半成品。

      我时常会懊悔没有多花一份心思再将剧本打磨一遍,或许表演时的道具也没有完全摆放到位,那毕竟是她可能会看到的作品,是导演旁署上我的名字的作品。

      我希望她能看到我学有所成,能够独当一面。

      等到我走进N大的校园往剧院参与彩排,看着背上挎包上下学的学生,我才恍然想起,她正在实习,工作日并不可能回来。

      我的情诗传不到她的手里。

      展演当日,李老师姗姗来迟,在傍晚正式演出时才第一次正眼看完整个作品,竟然觉得意外,在演出结束后召集了所有主创,才开始一番嘉奖:“没想到你们真能整出什么名堂。”

      他鼓励我去创作更多的剧本,还玩笑说我未来千万不要因为出不了头、成不了名而转行。

      我很谦虚地向他问了剧本的修改意见,他不是我的毕业作品的指导老师,我没办法通过寥寥几面摸清他的脾性,将话语权交由他手里是最稳妥的做法。

      他似乎很乐意倾囊相授,从大框架入手讲了些剧本的瑕疵。

      演员们回到休息室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工作,李老师又叫住我,他说,话剧和电视电影是区别很大的两个方向,他要我慎重选择。

      他是演电影出身的,十几年前得过最佳男配,那是他在演艺界最高的造诣了,后来就选择息影,回到母校任教,也算换个方式为演艺界输送人才。

      为了迎合他,我随意说了一句漂亮话:“以后想继续在您麾下学学怎样拍好电影。”

      一语成谶,我真走上了影视导演的道路,不过那是后话。

      让我做出决定的是灯光下那道背影,那晚她似乎真的回来了。

      我没有来得及确认,在举手拍摄校园晚景的空隙就让那道影子溜之大吉,我是这样确定影子的主人是她的。

      像一团云总会经历聚散,我们之间生出了无可填补的罅隙,连相安无事的见一面都无法心平气和得做到。

      其实多年过去,所有的冲动轻狂都已经不足挂齿,我们在回避些什么呢?可能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突然很想起笔写一篇故事,将我们的过往如数家珍,然后偷偷篡改命运的结局,让平行时空的我们有一个好的归宿。

      我的确这么做了,并将它命名为《与夏与秋》,对于她来说,这是她和夏靖舟的往事,对于我来说,这是和叶宜秋的回忆。

      那时候的我正处在这段关系的迷茫期,我愧疚于当年失联而直接导致我们关系的戛然而止,但再想亡羊补牢已经为时晚矣,索性当起缩头乌龟,任由一只小船在海面沉浮。

      我始终是愧疚的,所以在我的笔下,我们本该有个很好的结局。

      后来将剧本贯彻到我的老本行,我和一家演艺公司签了合作意向书,不太顺利地立项,拿到电影拍摄许可证。

      电影拍摄到中期,零零碎碎的镜头拼凑了大半个校园和青春,编剧却突然以剧本为由短暂叫停了拍摄。

      编剧是合作方的,我在剧组没有实质性的话语权,所以编剧在剧本二次研讨修改中占了主导,说原来的故事太俗套,要修改故事线。

      后来上映的《与夏与秋》就是经历了改造的结果,我拼了命保住了校园时期的故事线,勉强让它恢复半边原貌,但在剧本修改时,都市部分并未开始拍摄,从而遭到资方大改,和我笔下的文字已经判若两文,面目全非。

      本来是久别重逢的戏码,到上映时却变成了默契的老死不相往来,我自幼没什么好福气,坏运倒经常来沾边,只希望现实生活不要被这种剧情预言,我想要和心里所想的人拥有大团圆的结局。

      观众也是这么觉得的,《与夏与秋》在映四十余天,却顺利成为下半年争议最大的电影。

      有人认为这种灰色的基调不符合校园主流价值观,传播了暗恋等不好的思想。

      有人反驳,谁在青春年少没有暗恋过一个人呢?并不是所有的花朵都是永远鲜艳的。

      网上对结局的吐槽则更多。

      “早知道结局那么悲伤就不看了,看前面的甜蜜蜜还以为最后能在一起呢。”

      “我一个连小说都不看be的人是怎么能够在电影院忍受这种结局的啊!”

      “故事可以,结局不行。”

      “结局太拉垮了,都不知道迎合一下大众口味吗?”

      说到底,一个真情流露的故事就这么被大众舆论划分到了青春疼痛文学。

      其实这也并没错,现实也确实如此。

      好在以上只是关于剧情的探讨,并没有实质性影响电影的口碑,对于一个新人导演,这已经算是不菲的成就,我只当拍摄时的不愉快和分歧是一段插曲,坦然接受了大众对我的点评。

      这部我研究生期间上映的电影,让我顺利得在毕业第一年入围金松奖。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云集的大腕儿,主办方请来了德高望重的老戏骨,也有掌镜五十余年的老前辈,还有更多精致的小生小花,如同雨后春笋冒头起来。

      新锐导演并不是一个竞争激烈的奖项,入围的大多是新人导演和刚转行幕后的跨界人士,不过我仍旧没抱有什么希望,即使都是新人,他们的社会阅历也要比我这毕业生多出许多。

      所以,我连领奖感言都没认真想过。

      揣着这样无事一身轻的状态直到主持人一锤定音,好一阵我才反应过来“夏靖舟”是我的名字。

      像今天才头一回听说一样。

      我所有的思路皱成一团,理也理不开,上台后索性左感谢一群人右感谢一群人,用略显笨拙的话术填满了获奖感言的一分钟。

      哦,还要感谢国家的栽培。如果没有国家的拍摄和放映许可,我的故事也不会呈现在大众面前。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这部电影,有没有和我一样对过去抱有遗憾。

      有没有打开颁奖典礼的直播,看我站上领奖台,享受满座的鲜花和掌声,并为我骄傲。

      可能不会吧,我已经算是她的陈芝麻烂谷子,我如是纠结反复。

      情绪上头的时候,理智总是最容易被冲破的,我回到台下落座,已经按捺不住掏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我告诉她,我获奖了。

      她说恭喜。

      她问我电影是不是讲我们的故事。

      我心里一沉,她没有看过。

      手里的奖杯没有了灯光的投射,在昏暗的角落看不出任何颜色。

      颁奖典礼结束后,我接受了合作方的提议,为自己开通了微博。

      但微博里的风风雨雨没有左右我,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对私人微博有所动作。

      所有的心事已经挂在简介,她看见了也好,无人在意也罢,我像和聚光灯下身披荣光的夏靖舟割裂开了。

      褪去一身西装,我开始投身新的工作中。

      我很少有闲下来的片刻,但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我还是尽量过得有烟火气。

      某一日,我突然发现衣柜已经被黑白灰三色充斥,翻箱倒柜也没有再找出一件红黄蓝绿的卫衣。

      我突然一时兴起,去家对面的商场挑了一件鹅黄色的套头毛衣,心血来潮把自己打扮成少年人的模样,事后叹气,原来曾与生俱来的少年气,也现在要拨弄发型刻意模仿。

      后来我的事业如日中天,已经在影视导演的圈子小有名气,稳扎稳打拿到了电影节最佳导演的提名。

      那又是另一部作品了。我从当年开门红的幸运中脱离出来,进入了两三年的低谷期。

      我曾经的导师点拨我,让我去蒙特利尔转一转,那里有不同于国内的文化和民风,或许会有不同的收获。

      我深知工作效率要建立在良好的工作心态上,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在蒙特利尔给自己放了长假,去听了朋友力荐的老港的音乐会,然后福至心灵,诞生了成就我事业复兴的作品。

      她在这之后传来简讯。

      当我打开微信聊天界面的时候,才后觉距离上一次聊天已经过了三年,我们连形式上的新年快乐也没有了。

      和她聊了几句,大概是她要到西北出差,听说我正在西北大漠拍戏,问我西北是不是特别荒凉。

      我说还好,西北独有风情,城市自然不亚于其他同级的规模,荒凉的戈壁荒漠也可以欣赏长河落日。

      她是去西北的分公司核对账目,我在万里黄沙里,大概率是不会见面的。

      但我还是问她:“我们见一面吧?”

      她没有忸怩,说好。

      中秋节,剧组提前下工准备过节,我趁机溜出影视城,到未曾涉足的城市去,赴一场约。

      我只记得那日天高云净,有独属于西北的灿烂晚霞。

      我们坐在咖啡馆里,各自思考人生。

      “为什么我们没有在一起呢?”她问我,没有撕心裂肺,没有痛哭流涕,好像只是在一个平凡的午后,和普通朋友喝一杯下午茶,又更像是再聊别人的生活。

      为什么呢?我也在问自己。

      “大概是我的自卑和懦弱吧。”我思考,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词汇匮乏,“在我的观念里,我必须要有能力去保护我爱的人。”

      “所以你丢开了我?”她轻笑,竟也没有恼怒。

      我的手藏在厚重的桌布底下,在暗处扣扣挠挠,想要抓住些什么,比如牵着游丝的风筝。

      “你知道的,我从不在意家世门第,我更不会嘲笑贬低你的家庭,我只是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的家人也支持我这么做。”她合上眼,试图用眼睑挡住她的失望,却留下两行清泪,“可是你没有把我装进你的未来里,你就残忍地和我断了联系。”

      “我真佩服你。”情绪达到临界点,她突然崩溃,将头埋进掌心。

      她的心理自我修复能力一向很强,大概是天生的乐天性格。再睁眼时已恢复了清明,眼眶还是红润的,但一口浊气早把所有泪意排尽。

      她正式和过去道了别。

      “我没有怪你,我没有把一辈子陷进去,这是我的幸运。”她再次向我举杯,“你也有更好的生活。”

      我攥着杯子,低声问:“那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吗?”

      她说:“永远是的。”

      片刻静谧,她问我:“官司打赢了吗?”

      我轻声“嗯”了一句,像做了错事抬不起头的孩子。

      她将半杯咖啡一口闷掉:“那就好。你有了能力、名望,有了千万人的仰慕,你得偿所愿了。”

      我承受着她所有的委屈和怨怼,不再吭声。一路送她到公司楼下,和她浅拥作别。

      是啊,我得偿所愿,有了能够保护爱人的能力。

      但我深知,我不会再有爱人。

      往后的每一日,我拿起笔沉思,倾尽纸与墨,再写不出我们的故事。

      夏天永远过去,带着最后一只寒蝉,和花店里最后一朵夏日玫瑰。

      即便我还是无法走出那些浓烈的、热忱的夏天。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夏靖舟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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