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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8 ...

  •   外面的狂风渐渐平息,西姮恍恍惚惚跑到一半,终于想起自己创世女神的身份,施法开传送门。他不知怎么想的,跑到人迹罕至的一个子峰接受雷刑。等她睁开眼,周围一片废墟,地上都是被雷劈过的灰烬,空气中是被火烧过的焦味,她茫然四顾,这里哪还有活物的气息?

      她挥挥袖,在半空中亮起一个巨大的球型罩灯,温柔的乳白色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峰顶。她边叫重晏的名字边继续寻找,一路找到几乎被履为平地的顶峰。她心下着急,一出脚不知踩到了什么,空气中传来一声几不可察的呻|吟——

      她立刻噤声,弯腰找了好久,终于把奄奄一息的重晏从灰烬里扒了出来。

      他已经无法维持原型了,现在的他恢复了最初的真身——只有四肢却无利爪、眼睛也不大好的一只小兽。

      西姮看他竟然变成了这样,立刻把浑身伤的小兽轻轻抱到自己膝盖上,用治愈术全力治愈它。浅绿色的温和光芒瞬间笼罩了小兽全身,它似有感应,奋力睁开眼睛,看见是她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西姮眼里哗哗地掉,哭道:“你这是何苦呢?!嗯?”

      空气中似有晚风起,吹乱了她的头发。小兽一直舔她的手,似乎在安慰她别伤心。她心叫不好,他的伤实在太重,她的治愈术恐怕杯水车薪,还得把它抱去甘泉泡着。她拿定主意,刚把它抱起来,脚下蓦地传来一阵地动山摇,她心下奇怪,刚刚站稳,忽然后山传来一声巨响,她惊地抬头,果然高耸入云的天柱那里似有石块滚下——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完了!

      此刻,上渊终于追了过来,他不能开传送门,只能一路跑了过来。他见到她,一脸欣喜正要叫她,忽然一低头看到她怀中的小兽,硬生生地住了嘴。

      见她惊恐地眺望远方,上渊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是上次掉落石块的地方。他忆起会津说的话,他说西姮当年造天柱的时候只造了四分之三,重晏和闾阖子健用法力各造了剩下的一半。闾阖子健之前出了事,他那八分之一已经塌了,而此刻——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奄奄一息的小兽,又看向西姮,喃喃道:“师傅,难道是……”

      西姮知道大事不妙,多年前她和传今算到过这一劫,已经做好了应对,可是现在……

      她低头看了看浑身是伤、危在旦夕的小兽,咬咬牙,当即下定了决心。她招手叫上渊过来:“师傅嘱托你一件事,你务必要做到——”

      “不!”上渊当即狠狠拒绝,“我不要做任何事!我不要离开师傅!”他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大概是对危险有天生的直觉,他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

      如果是平时,她会纵容他、惯着他。可是现在,她没时间了。天柱的速度坍塌太快,漫山遍野的飞禽走兽察觉到危险,已经连夜摸黑向外飞了,到处都是禽鸟凄厉的叫声。

      “你闭嘴!听我说!”西姮严厉地斥责道,“时间紧迫,你要是不听我的,现在就给我滚!我当没收过你这个徒弟!”

      上渊震惊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受伤。西姮也不忍心,可她没有办法了。她把怀里的小兽放到他怀里,含泪嘱咐道:“你把你大师兄带到开明谷的甘泉去泡着。我看了,他根基深厚,又刻意护住了元神,只要泡一个时辰,基本就无大碍了。”

      “师傅那你呢?” 上渊无助地看着她,“你把他交给我,那你要去哪里?”

      西姮怔住,挣扎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助:“你不要我了吗?”

      她怎么可能不要他?这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这么小就吃了这么多苦,尤其这一百年,就见过三次,每次说的话还不超过十句。她刚想说话,脚下又是一阵可怕的轰鸣,四处风声鹤唳。真的没有时间了,她只来得及向他点头示意,催促了一句“快走吧”,转身便开了传送门走了。

      就当她自私,不想亲口说分别的话吧。

      她眨眼来到无名洞,站在那堵峭壁前双手合十念了一段咒语,洞门大开。西姮向无底洞中的东西伸手道:“来!来!来!”深渊中有什么庞然大物应召而来,气浪滚滚,四周气温骤降,那巨物像是在冰川里冰冻了千万年,甫一出世便带着刺骨的寒意。

      西姮将那纯黑的巨物放在空地上,正是她冰封了几千年的巨蛇肉身。肉身和元神分离太久会腐烂,所以她把肉身放在无底洞的冰窟里保护起来,元神附着在她以前褪下的蛇皮中做日常活动。她和传今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应对今日。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刚才天雷带来的乌云已经尽数散去,月光正好。她屏气凝神,对着月亮施法,借助月之精华为冰封已久的肉身解除封印。皓月清辉撒在纯黑的巨蛇身上,原本皴裂的蛇皮一点点有了光泽,西姮在旁边施法施得心急如焚,她的身体冻了几千年,即便有月之精华相助,至少也得一个时辰。

      她担心天之西和轩辕山的生灵,忽然惊觉好像天柱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她掐指一算——原来有贵人相助,为她争取了时间换身体。

      她稍稍放下心来,专心施法。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出”,元神便脱离出来、钻到了巨蛇口中。她进入自己的肉身又恢复了人形,一转眼再赶去天柱那里,地上只剩了一条巨蛇褪下的蛇皮。

      天柱那里早已有人等候多时。她定睛一看,果然是琰姬,旁边跪着的还有炆灿和会津。

      西姮心想,不错,都能再见上一面,如此甚好。

      琰姬是身着金甲皂靴的女神,头发纯黑,眼神如极北之地的寒风般冷酷,背后还有一条长长的、金色的尾巴。西姮落地,与琰姬道谢:“师姐,多谢你暂时稳住天柱,为我争取时间。”

      琰姬不苟言笑,她明明在说话,但是嘴唇一动不动:“师妹,你当真要以身补天?”她指了指已经哭成泪人的炆灿,“我这小徒弟听说了你的事,眼泪快把我的昆仑墟给淹了。”

      西姮不舍地走过去,炆灿一把抱住她的腿,眼睛都哭肿了:“姑姑!姑姑你不要去!我以前说天塌下来有你撑着,我是胡说八道的!姑姑!你别离开我!”

      她也不想走啊,可是……她红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一狠心挣脱了开来。

      西姮转向会津,会津好像也哭过:“姑姑,您放心,我会好好守着轩辕山的。”西姮欣慰地点头:“有你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好了,都嘱托完了,她一向洒脱豁达,如今离去,也是无比轻松。她转身往天柱下的祭坛上走去,琰姬却拦住她说道:“师妹,以你我的功力,足可以稳住天柱三天。三天,足够天之西所有生灵逃命的。不过是塌了天之一角,它们还有其它地方可以谋生。你就这唯一的肉身了,你去了就是不归路。”

      西姮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她。她仰头环视着她的家,真是好美的地方啊,茂林修竹葱葱郁郁,还有无数飞禽走兽在此繁衍了成千万年。她的园子里什么花都有,都是重晏亲手侍弄的山茶,他甚至还在那里种出了十八罗汉。

      几只调皮的雪萤在空中飞舞,像是星子散落人间。西姮虚空地摸了一下,有一只好像能感应到,竟乖乖落到她掌心,一闪一闪。西姮被震撼,忍俊不禁。

      琰姬则不屑道:“蜉蝣而已,转眼就成灰了。”

      西姮放走了掌中的雪萤,她温柔地说道:“这里是万千生灵的家,如果让这么多可爱的生灵流离失所,那真是我天大的罪过。”

      琰姬冷笑:“你永远都是这样,为了这些注定腐朽的东西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甚至耗上性命,可是谁还记得你的名字?!西姮,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你所求何为啊?”

      西姮目前好像出现了白年那个少年,当年他也质问过她。她毫不犹豫地答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我的名字,并不重要。”

      话已经说完,西姮笑道:“多谢你多年来照顾我小徒弟,还有炆灿。”

      琰姬白眼道:“他们答应分别为我做一百年的坐骑、供我差遣,我才不会像你,我是不会吃亏的。”

      西姮道了一句“有你的庇护,也好”。

      尘事已了、尘缘已断,她站上祭坛席地而坐,她刚想施法,忽然念头一转,说道:“我死后,抷中月岂不是绝迹了?”她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淡然笑道:“罢了,再看最后一次吧。”

      她挥了挥衣袖,珍藏的抷中月影子便升了空!这次过了子时也没有湖水,初月的影子直接覆在现在的月亮之前!

      双月当空,月之光华洒向大地,娴静安详,温柔忧伤。

      琰姬仰头望月,一向冷酷的她好似也有所动:“这天上的两个月亮,好像是血红色的啊。”巨大的双月好像压在了大地上,西姮远远地看见,地平线上,有两个少年正背着双月,在朝她拼命奔来。

      他们来得及吗?

      西姮一笑,抬手便开始施展四海九天玄元大法。刚刚解除封印的庞大巨蛇从她身后呼啸而出、地动山摇,巨蛇顺着天柱盘旋而上。想补天柱,只能用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撑住坍塌的天,然后用法力和元神一点一点往上顶。想补上四分之一的天柱,必将耗尽她所有的元神,她必死无疑。

      巨蛇盘旋向上补天柱时,偶尔会有石块簌簌掉下。琰姬一挥手,在只剩一个影子的西姮头上开了一个光罩。西姮在里面,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谢谢”。

      琰姬闭上眼,狠狠地甩袖走向一边不再看她。炆灿和会津早已泣不成声,他们跪在那里,虔诚又悲痛无比地目送创世女神的最后一程。

      月下的影子越来越近,有一人摔倒了,只有另一个及时来到了她面前。她看着刚刚恢复人形就拼命奔赴而来的重晏温柔地笑,她看到的预言真是准啊,他们真的还能再见一面。

      最后一面了。

      琰姬大怒:“都怪你这个小畜生!都是你害的!”她出手便是几个杀招,眼里只有西姮的重晏不知哪里爆发了力量,跑得比她出招都快,瞬间便跪到了祭坛上的西姮面前。西姮连忙对着琰姬摇头,琰姬见状,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最后恨恨地放下了手。

      她转头看向他,他哭得像个孩子,拼命地拍打这个光罩,叫着她。琰姬为她设的这个光罩,她能看到外面的事物,却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西姮很少见看过他哭,仅有的几次他也很克制,他崩溃成这样,她却再也无法安慰他了。

      重晏发疯一样攻击这个光罩,哪怕反噬到自己也在所不惜。她忍不住流下眼泪,等他绝望地停下来,再对他摇摇头。他一身是血,瘫坐在她面前。他额头抵在看不见的光罩上,一声一声地叫着她。

      西姮的身体快透明了,她知道她快要消失了。她想,她就这样走了,重晏该多伤心多自责啊。她温柔地看着他,又哭又笑。而他只是摇头,用最后的力气拍打着,他的口型西姮能看懂。

      他在叫她出来。

      她出不去了,她没有时间了。

      她朝他伸出手,重晏一怔,连忙也伸出自己的,他们的手隔着光罩碰到了一起。她最后好好地看了一眼她最珍视的人,努力清楚地对他说——

      “我原谅你。”

      重晏见到她的口型,神色大变,他疯了一般又开始攻击这个光罩,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西姮能感觉到,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了,她最后看了一眼重晏,用仅有的一点力气闭上了眼……

      在所有念头消散的那一霎那,她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因为我,世间不能再见到万古之前的初月美景,真是一大憾事啊。

      ……

      此届三坛会,得头名者乃轩辕山混沌重晏君,然而他并没有真正登上昊天大殿听禅,到底发生了什么,在现场的人无不讳莫如深三缄其口,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反而是没去过的人,倒是肆意猜测大放厥词,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从此扑朔迷离、真假莫辨了。

      但是有一件事是真真切切的。不知重晏君哪里惹恼了天尊,当晚竟被罚了前所未有的一百零八道天雷,创下自天地初开以来受雷刑最重的记录,直接刷新了他之前的十二道。果然只有他自己能破得了自己的记录。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天大的事。轩辕女神西姮所守护的天柱不知为何竟开始坍塌,女神为了补天柱,献出了性命。

      女神平日里虽酗酒,但关键时刻如此靠得住,众人感慨哭泣一番,便照常过日子去了。只有零星几本传记会记上一笔,不消几年,光阴荏苒,便无人记得了。

      至此,女神的功绩无人诉说,她的名字无人知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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