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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1·雾诗 ...

  •   在火车快到江宁溪的时候,顾安安终于醒了。
      准确地来说,是被冻醒的。
      “……”

      不知道是因为地形原因还是气候问题,火车开到两市边界的时候周围空气温度急转直下,睡得迷迷糊糊的顾安安把外套脱下来盖在身上,然后连同脑袋都裹在外套里面。

      缓了好一会,顾安安慢慢掀开外套,然后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换了首卡农。
      外面一片昏黄,火车上的等被玻璃反射得看不清外面是什么样,只能看到一张长得好看的脸,脸上面还有两只迷茫的大眼睛。

      那两只迷茫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这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离家出走。

      这种不真实感很强烈,也很不安,就像是笼中雀突然突破鸟笼,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回家和自由,而是不习惯。
      不习惯截然不同的世界,不习惯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人和不同的生活,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此时的她就像笼中雀一样,外面的世界满是迷雾,哪怕已然提起灯笼,哪怕灯光璀璨,渴望这一切的自己站在原地时也会心惊胆战。
      这次是真的出来了。

      顾安安晃了晃脑袋,外面的太阳已经隐藏在连绵山峦里,趴在玻璃上才能勉强开到远方的此起彼伏,以及山脚下的三两亩地。
      顾安安垂下眼皮,伸手点开微信,点开一个好友后飞快地打了一行字。

      「瓜南」:我到了。

      点击发送后,顾安安又盯了手机上方的“程程小仙女”看了半天,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回信后才把手机塞回兜里。

      雾诗火车站距离江宁溪很近。顾安安又闭上眼瞌睡了十几分钟后就传来了列车到站的消息。
      从车厢里下来的时候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顾安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后打了个喷嚏。
      雾诗这个名字由来就在于这要命的大雾,据老一辈的人说八零年往前雾诗可谓是常年封雾,五米之外开不清人的性别。
      “那也可能是太平了。”顾安安嘟囔了一句,立即遭到父亲的一记弹脑壳:“小孩子瞎说什么。”

      顾安安就是这样。看上去乖乖女,平时也不惹事,惹事了也是一副“对不起我错了我反省”的诚恳表情。
      不熟的人永远琢磨不透的这样一个人。

      在拒绝了不知道多少句“美女上哪去”后,顾安安在路边找到一家星巴克坐下。在点了一杯咖啡后,顾安安拿起手机开始搜“雾诗二中”的地图。
      顾安安发自内心对那个已经算不上家的地方感到厌恶,所以在转校通知下来后顾安安就胡乱塞了点衣服什么的就订了张下午的火车票。
      住宿手续已经办好了,开学也还有两天,随便找家酒店住一宿就行。顾安安打开手机划拉了几下,确定了路线和学校附近的酒店以后又退了出来。
      亲爱的小仙女八成是睡着了。

      「瓜南」:程程~
      「瓜南」:方程程。
      「瓜南」:方程!
      (瓜南拍了拍程程小仙女的脸并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这小仙女肯能是死了。

      顾安安放弃弹微信,转手给方程打了个电话。
      “嘟……”

      过了好半天,电话那头终于穿出来一阵朦胧的声音:“喂……南南啊……咋了?”
      “我到雾诗了。”顾安安的声音很冷清,不拖沓,让人听了很醒神。
      “哦……嗯……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迷糊,紧接着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变调,“你说你到哪了?!”

      “雾诗,火车站,星巴克,”顾安安说着,咖啡端过来了,顾安安点头示意谢谢,“别睡了,我请你吃晚饭。”

      电话那头没声了,只能依稀听见掀被子的声音,不一会就是踩拖鞋的声音,方程手忙脚乱地挤牙膏,抬头看着玻璃里乱蓬蓬的头发,手机就放在旁边:“你等等你等等,发定位我一会就来。”
      “火车站这边没看到吃的,”顾安安温柔地说,手上的勺子搅拌着咖啡,“你在学校附近找个店集合,我现在过去。”

      “啊,啊行你等等,”方程含糊不清地说,“我一会就发给你。”
      顾安安耐心地等了一会,在咖啡喝了一半左右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两下。
      顾安安摘下左耳耳机,黑色的耳机晃荡着挂在胸前,小仙女发了条定位,下面弹了一句两秒的语音。

      顾安安不想打断音乐,伸手长按转文字。
      字里行间净显中二气息:“女人,你等着。”

      **

      方程的定位是一家火锅店。这也正适合顾安安的胃口,雾诗的气候真是湿冷得不同寻常,吃点热的有助于去湿气。
      顾安安平时没有玩游戏刷视频的习惯,大多数都是在画室度过的,如今坐在公交车,顾安安几次无聊地想看看外面的风景,最后只能看到红黄绿三种颜色的霓虹透过大雾照过来。

      “这应该是这几年最大的雾吧。”旁边站着几个同学,穿着校服,校徽上依稀能辨认出“雾诗七中”四个大字。
      “是啊,”旁边有人接话,“你们听说了没,段神好像转去临湖了。”
      “啊?!那我们学校又痛失了一名帅哥?”
      “屁!你当我们柏校霸不存在嘛……”

      顾安安听了一会就没在听了,托着腮帮子继续无聊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一片。
      外面的雾像是薄了一点,勉强能看清石砖铺的行人道,再往远处朦胧地看到了一家理发店,黑白色的滚筒放在门口还没有牌坊上五颜六色的LED灯来的耀眼。

      “亲爱的乘客你们好,雾诗二中,到了。下车的乘客……”
      少女垂下了睫毛,提着行李箱走下了车,顺着马路往前走了一段就看到方程说的那家火锅店。
      沸腾吧锅仔。
      好名字。
      视线往下,牌匾下面站着只穿了一件短袖的方程。

      顾安安:“……”
      方程这个时候也看到她了,一边招手一边激动地扑了过来:“南南我想死你了……你怎么穿这么多?”

      顾安安:“……不要拿你们雾诗人和正常人比较。”

      方程喊她南南是顾安安的外号瓜南的爱称,说到底瓜南这个外号也是她取的,缘由是不知道那天打字是输入法自动跳出来的。方程解释说都是“guanan”干脆就这么喊了,但南南和“囡囡”谐音,顾安安总感觉她在占自己便宜。

      方程倒是对顾安安一副冻紫了的表情无所谓,拉着她就走了进去:“怎么快开学了来雾诗了?”
      顾安安那张白净的脸露出一丝阴郁:“进去说。”

      一直到走进火锅店的时候,顾安安才感受到一丝正常的温度。
      方程拉着她在一个角落坐下,要了一份鸳鸯锅后就把手放在桌子上托着脑袋看着她:“说吧,怎么了。”
      窗外还是大雾。白茫茫的一片盖住了远方夜色的景,偶尔吹出去的风却不足以消散着弥天大雾,只剩下霓虹的点点颜色。
      顾安安脸色有些泛白,但冷清的声音显得格外镇定,就好像是谈论一件不关已的事情:“……死了。”

      方程愣住了:“什么?”
      “死了,”顾安安恢复了神色,“顾先生。”

      顾安安一直叫顾阮天叫“顾先生”,现在这个称呼显得格外冷淡。
      方程看着眼前这个神情自若的当事人,嗓子就像是被掐住了一样说不出话,一时不知道是该上前安慰还是应该和她一样看上去不当回事,然后换一个别的话题:“南南……”

      “又没事,”顾安安慢慢低下了头,把头埋在胳膊里,一双清澈的眼睛露在外面,漫不经心地盯着旁边放食品的架子,“不用安慰我,反正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十一年前那个夏至,因为要给顾安安过生日,方程早早地就赶到了顾安安家里,再加上幼儿园几个记不得名字的小伙伴,所有人开心地坐在客厅,几个人一起用积木搭了一个巨大的城堡,家长都在外面房间聊天。
      方程记得那时候的顾安安。那时候的她和别人一样,活泼,爱撒娇,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生的格外灵动。

      她高兴地说,妈妈告诉她会给她买一个大大的蛋糕,蛋糕上有很多奶油,还会有巧克力。
      那骄傲的样子,仿佛要告诉全世界的人她的妈妈对她有多好。

      那天,周芷兰女士缺席了。
      这一缺就是十一年,十一个生日。

      那天晚上,车祸现场在高速公路,周阿姨身旁的卡车突然像失去了中心似的撞了过来,她想避开,但是整个车身像流星一样甩了过来,整个车头都被撞坏,挡风玻璃被重物击碎,扎进了主驾驶的海绵靠背。
      那是个下雨天,那个醉成一滩烂泥的卡车司机被救护车带走了,周阿姨被确定当场死亡。

      后来方程再见到顾安安是在周芷兰的葬礼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哭得让人不知所措,那双小手就这么紧紧地抓着父亲的衣角。
      方程远远地看着,稚嫩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忍不住抱紧自己的母亲同着那下了三天的雨嚎啕大哭。

      “……什么时候?“
      “嗯?”顾安安抬起脑袋,发现方程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什么什么时候?”
      “就是……叔叔,嗯。”方程也不想吃饭的时候说这么不吉利的事,支支吾吾说了半天。
      顾安安盯着她看了一会:“什么时候死的?哦,前天。”
      跟聊家常似的。

      过了一会菜差不多都上齐了,顾安安伸手拿了一盘牛肚然后全部用筷子拨到了麻辣锅里。
      方程愣了一下:“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偶尔吃辣对身体好,”顾安安说着,又拨进去一盘三鲜,“太辣了我就再放清汤里涮涮,况且你们这个地方不吃点辣还真适应不了。”

      方程又盯着顾安安看了好一会,确认人没事后伸手加了块肉丸,却被顾安安用筷子打掉了:“干什么,还没熟呢你就吃。”
      “早八百年就熟了,”方程翻了个白眼,“麻辣熟的比清汤快这是常识。”
      “哦,是吗?”顾安安愣了一下,“我以前都是吃清汤的。”

      “所以说……”方程把筷子悬在空中,一张脸好奇和担心地凑了过来,“你们家所有东西都?”
      “嗯,我净身出户。”顾安安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那怎么行!”方程听到这话着急了,想拍桌子突然想起来这是大理石的拍得肉疼,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叉腰,“你好歹也是叔叔唯一的女儿,她肚子里连个卵都没有就继承了?”

      顾安安一脸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方程,伸手又去拿那盘冬瓜:“谁和你说全继承的,公司现在是我大伯经营,况且我是自己离家出走,转学监护人还填的是她呢。”
      方程听得一脸肉疼:“这么说要是有家长会还要她开?”
      “那不可能,”顾安安涮了涮杯子,然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在前台看到了饮料机,“老师要问起来我就说我们家死绝了。”
      方程:“……”

      “我喝酸梅汤,你喝什么?”顾安安站了起来。
      “可乐。”方程心说可能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动这个铁血弱女子的了。
      顾安安已经走到了饮料机旁边,方程撑着脑袋端详起顾安安的侧影,那双眼睛上的睫毛微颤,整张脸好像是没有棱角,那双拿画笔的手长得纤细修长。

      火锅店的声音嘈杂,方程就这么看着少女端着两个纸杯走了过来,伸手把一杯可乐端到她面前,右手手腕上的银色手镯上的小铃铛发出轻轻响动:“在看什么?”

      方程啧啧地说:“我在想,要是我是男的话,今天必须灌醉了给你上了。”
      妈妈呀,画油画的手都这么好看的吗?
      等等……
      方程突然想到了了什么,猛地看向顾安安的行李箱。

      就一个行李箱。
      “南南……”方程犹豫地抬起头,“我记得你的画架很大的来着……”
      “对啊。”

      顾安安盯着悬在半空中的筷子看了半天,筷子上穿着个牛肉丸,牛肉丸上有一块轻轻咬过的痕迹。
      为什么这么辣。
      顾安安伸手把牛肉丸放到清汤里狠狠地涮了涮,一抬眼正对上方程欲说还休的表情:“怎么了……”
      顺着方程的目光,顾安安一脸茫然地看了一眼。

      哦,行李箱。
      HelloKitty的。
      很奇怪吗?
      ——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

      “等等……”顾安安猛地扭过头看着方程,后者也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你画架没带!?”

      **

      十分钟后,顾安安已经坐到方程有沙发的这边了,整个趴在方程身边,双手揽着方程的肩膀,头埋在方程胸口。

      方程被勒得喘不上气来:“你好了没?报多久了,我要吃饭。”
      “你让我缓缓,”顾安安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我现在有点自闭。”

      方程:“你自闭归自闭,我也愿意借你肩膀,你趴我胸上几个意思。”

      顾安安:“……嫉妒你。”
      方程:“???”

      又保持这个动作保持了好一会,顾安安松开手,一脸郁闷地坐回了对面座位。
      眼皮耷拉了下来,那双长睫毛显得更加的灵动,下面少女的嘴唇是赤红色的,像是染了玫瑰花瓣一样。

      方程一脸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趴了十分钟,你不哭就算了,好歹嚎一声啊。”
      “公共场合禁止大声喧哗。”顾安安又郁闷地趴在了桌上。

      且不说那套画具有多贵吧,毕竟也跟了有六七年之久了,和顾安安也有一定感情了,突如其来换画具用的肯定不舒服。
      “你回去拿吗?”方程问,“还是找人给你送过来?”

      不拿。顾安安打死也不想和临湖那边有任何关系了。“我刚刚去银行查了一下,卡里还有七万块钱,能买套凑合用”她说着,边放下了筷子,“我去上个厕所。”

      不巧的是火锅店的厕所正在装修,顾安安又到前台问了一下,在确认外面往右边走有一家公共厕所后下意识看向了外面。
      死冻。
      好在不算太远,在顾安安匆匆忙忙上完厕所的时候碰巧路过一个小巷子,漆黑的一片看上去就不像好地方。

      顾安安瞥了一眼,低着头锁着脖子,黑色耳机单独挂在右耳上,左边那只就这么顺着她的走路晃着。

      突然从余光窜出来一个黑影,接着顾安安听到了一声惨叫,然后黑影就被一只手摁到了地上。

      “别叫。”左边传来一阵冷到不能再冷的声音,顺着风从脖子钻进去,一股酥麻感传遍全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1·雾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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