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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游鬼城 ...

  •   小船追逐着游鱼似的水灯默默前行,不一会儿华宴将竹竿一收,瞭望着前方:“快到了!”
      阒静夜幕中,两岸间或出现一簇簇火光,是沿路焚化的锡箔折锭。
      夜风开始染上香烛味儿。
      两岸也不乏有“人影”一样的东西踽踽前行。
      其中一个影子像是老妇人端着纸扎的“花盘”,上边叠放着成封的纸钱以及供果。那影子摇摇晃晃,沿着河岸边走边念:“至亲好友,左邻右舍,原先住户,还舍不得回去的亡魂,一切孤魂野鬼,都请上花盘,送你们回去罗!”说完端到岸边焚化,又多出一簇火光。
      老妇的影子转眼便消失了,而另一岸开始敲锣打鼓。
      三个“壮汉”排成一列,先后走在路上。一人敲锣打梆,一人提灯撒米,一人摆设香烛豆腐及饭团,大约每隔百来步设一处祭品。三人设下祭品后继续往前,背影逐渐转淡消失,而前方越来越多类似“人影”,只是有些已经不再消失。
      游船的尽头是一座城楼,上悬“镜观”二字。城门以内灯光火光交织,黢黑的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千月仰望着城门,莫名觉得熟悉,只觉得上面悬的应该是“盛京”二字才对。
      华宴伸着懒腰道:“这便是镜观鬼域了,这里所行所住都是没有怨念、但心中还有挂碍暂时不愿离世的鬼。为了防止鬼怪作乱,鬼域禁止一切活物入内,你们也就跟着我可以进来。”
      李綦抬目一看,果然见门口守着六名壮硕的鬼侍,入城时举着面镜子一个个照,若哪只鬼怪携带着活人气息,镜中便显示红光,若身缠戾气则为黑雾。这两类鬼怪都不允通过。
      下了船,华宴熟络地上前跟鬼侍打了个招呼,拉住其中一个去旁边说悄悄话。不知说了什么,那鬼侍忽而绿莹莹的眼睛一亮,惊道:“姑姑?”察觉失态后,又低声下去。
      千月思索着这人身份,冷不防听见这边鬼侍大喝一声:“站住!”
      他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出声呵斥的鬼侍举着镜子杀到一个无头鬼前。两只眼睛迸射出精明的幽光,盘问道:“你什么时候死的!”
      无头鬼一时没说话。鬼侍又问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答:“刚……刚死的……”
      “滚你娘的蛋!”
      鬼侍一拳往无头鬼肚子上攒去,无头鬼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肚子里发出一声嚎叫,疼得脑袋直接从领口钻了出来。原来是个人,模样还挺周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冒充鬼怪。
      鬼侍破口大骂:“果然又是你!好好的人间不待着,跑这鬼地方来干嘛?”
      这句“鬼地方”听得千月没忍住笑出声,鬼侍白他一眼,“笑个屁!”回头又教训那名男子。男子纠缠道:“我相好的在里边,鬼使大哥,您行行好放我进去吧!”
      鬼侍呸他一口,“要真是相好的她自然会出去见你,不见就是不想见,不想见你就少纠缠人家!”
      一人一鬼吵吵个没完。华宴也已经跟那只领头的鬼侍商议完,回到这边果真轻松放行了。只是两人经过时,鬼侍们都暗戳戳往他们这边瞄,模样十分八卦。只有拦人的鬼侍还在跟那男子骂架。
      一个坚决道:“说不让进就不让进,趁早滚蛋!”
      另一个不服:“既然如此,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两个分明跟我一样,也是人!”
      “关你屁事!再吵吵,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三人在吵嚷声中走远,入城一看,眼界立刻开阔起来。鬼域内千灯环照,商铺酒肆一应俱全,是与人间夜市相差无几的喧哗热闹,且往来行人与外界基本无异。
      城外的水灯顺着河道游进城来,一盏盏浮出水面,被水底的红鱼驮着飞往空中。那些红鱼十分机灵,竟还知道避让行人,去寻找收水灯的鬼。
      甚至有好些鬼怪交头接耳地坐在岸边等待自己的水灯,有等到的迫不及待将水灯化开,见白烟成书报家中一切安好。一般见到这样的信息,周围的鬼便会聚首过去恭贺一句:“恭喜老哥,可以放心入轮回啦。”
      镜观鬼域原来是这样其乐融融的光景!
      华宴昂首阔步向前开路,“这里好吃的可多了,什么东西都有,而且都是老祖宗的手艺,味道绝对正宗,你们要不要试试?”
      李綦没回话,转头看千月,也问:“饿了吗?”
      见千月摇头,李綦颔首道:“哦,饿了。”转头问华宴,“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千月满头黑线,所以问他有什么意义?
      华宴跟个托似的,噼里啪啦道:“你们知道肖家馄饨么?就是特别出名,每次排长队那个,肖家馄饨的第十四代嫡系传人就在这里,待会儿我托人给你们捎一碗。”
      千月留意到,华宴不是说带他们去吃,而是送一碗来,看来很快就要去到某个地方。不一会儿,两人便跟着华宴来到一座酒肆,这酒肆也叫“镜观”。
      李綦道:“能与鬼域同名,酒肆的主人身份想必不一般。”
      华宴道:“当然。我也不卖关子了,这酒肆的主人其实就是鬼域的主人,托我带你们来的就是她老人家。”
      三人在一楼最前排的位置落座,附近的几桌都空着,其他地方却挤满了鬼怪,显然是刻意空出来的位置。而他们对面,也就是酒肆的正中央搭起了一座矮矮的戏台,上有说书、唱曲、傀儡戏等表演。
      华宴叫人上了酒,戏台上忽然抚尺一下,咚——
      满堂寂静中,说书的青年摇着柄扇子,开场道:“上回讲到易、容二人分别发现监院居然是年少时的偶像,也就是‘赤胆血衣沈将军’沈长风,因此纷纷打定主意要追随先生。这一回我们再看两人如何聚首……”
      千月会意地道:“这出戏是那位‘姑姑’安排的吧?她自己为什么不出来?”
      华宴分别给两人倒上酒,“别急,听完之后自然可以见到她。”
      说书的继续唾沫横飞地讲……
      白鹿书院的学制是,入学半年后会根据学子文武课考成绩再次排班,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共七个班。沈长风作为监院,带的自然是优中选优的天枢班。
      于是易桢浪子回头,迷途知返,临近课考的那段时间,日日按时去学堂做早课,谁知推门一看,学堂里座无虚席……
      易桢定睛看了好几眼,才敢确定这是不成器的辛班。辛班学子向来睡得比狗还完,何时这样勤奋过?
      易桢随手抓住一人问了才知道,原来分班不分男女,大家如此振奋,都是为了北苑的宋延卿。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延卿是盛京三大世家中的宋家独女,据传也是个神仙般的女郎。此女资质甚高,又肯苦学,在各项考核中从来都是名列前茅,去天枢班乃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一次,辛班学子一同用饭,易桢见姜沉之魂不守舍,问他怎么回事。
      姜沉之迷迷糊糊,傻子似的嘟哝了句:“延卿真好……”
      易桢当即拍桌大笑道:“你这样子,跟那些对着容槐安咬手帕的姑娘有什么区别……哈哈哈……”
      姜沉之闻言却不羞恼,只是对他挤眉弄眼。易桢心道不妙,回头一看,正见容槐安擦身行过。方才打趣的话叫对方听了个正着!
      讲到此处,底下有个女鬼兴奋地问:“那容槐安跟宋延卿指定有点什么吧?”果然,不管你讲的什么故事,总有人爱往才子佳人的方向靠拢。
      另一女鬼神秘莫测地笑道:“我倒觉得不一定,说不定是易桢跟容槐安才真有点什么。嘻嘻……众所周知,死对头终成眷属什么的,那才好玩!”
      这都什么跟什么!千月简直不忍再听,瞧了眼李綦,只见李綦轻蔑地笑了笑。
      说书的向来最不怕人胡乱议论,见大家爱听这个,扇子哗一声摇开,借题发挥道:“谁跟谁是否有点什么,这谁说得清。各位且听我继续讲,自行判断便是。”
      “嘁——”众鬼起哄。
      说书人以此为切入点,继续讲述:“不过三人第一次见面,的确很有意思……”
      那时候南苑的海棠开得正盛,远远瞧着像是一片红霞香雾。教书的岑先生是位十分风雅的老头,那时正好讲到一篇有关海棠的文赋,干脆开放学堂,在海棠园中给辛班学子授课。
      临下课时,见一人迫不及待地收好书,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架势。岑胡子便指着那人道:“易桢,你看来已经学得很好了,不如以海棠为题即兴作首诗。”
      易桢想也不想,信口便来,“春似酒浓,醉得海棠无力,无双倾国色……”
      念到此处,诸位同学却齐齐倒吸了口气。
      这夸张的反应自然不是因为易桢。打眼一看,原来是宋延卿与容槐安这两位风云人物,正并肩行在一处。两人穿着白鹿书院统一的校服,广袖如云,发带轻扬,行走间脚下似有风生,怎么看都像是一对神仙璧人。
      岑夫子见学子们心不在焉,气得戒尺猛拍竹案,喊道:“看哪儿呢?都给我转过来!看我!!”
      易桢转头看回岑夫子崎岖的老脸,顿时诗兴全无……
      有女鬼激动不已:“我就知道这三个人关系绝对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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