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小食店》空芽

7、观察期

　　马车一路歪歪斜斜。

　　这个城市刚刚遭到了破坏，所以路并不好走。好在过了这一段之后，后面的路就渐渐平坦起来，颠簸得不是那么厉害了。

　　夜晚的树林很安静，只有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知何时，细密的雨丝悄然飘落下来，渐渐地将地面打湿。半湿的叶子在冷风中打颤，捎来一阵沁凉的草木气息。

　　马车在前面行驶，后面一个黑影不远不近地一路跟着。

　　雨势慢慢大了起来，罗伊拉上兜帽，低声跟马车里的少女说：“米米，他还跟着。”

　　罗伊猜不到那人的目的，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那种很可怕的气息。这样的存在，如果真的跟他打起来，对米米来说，恐怕也是个很大的麻烦。

　　但是过了很久，那人也没有别的举动，就只是一直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去哪，他也去哪。

　　就好像，他在追逐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马车里的米米明显无语了好一会，然后她的声音传出来，“停一下吧罗伊。”

　　罗伊应了一声，他拉住了缰绳，让马车慢慢停下来。

　　米米从车厢里走出来，打开了她的花边小洋伞。她探头朝马车后方望了一眼，透过细密的雨帘，她看见那个黑影就停在不远的地方，似乎也在望着她。

　　“你有什么事吗？如果要吃饭的话，我们现在已经打烊了。”米米问是这么问，心里完全不相信这人跟了他们一路就只是为了吃饭。

　　他应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米米一点都猜不到他的想法。

　　听到了她的问话，卡尔往她这里靠近了一点。他还是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用那种发亮的眼神看着她。

　　米米不怎么喜欢淋雨，就算是撑着伞，她也不想待外边太久。于是她就说：“请进来吧，或许我们可以慢慢聊。”

　　说完她也不管他的反应，马上举着伞回车厢里面去了。

　　卡尔听到了她的邀请，脚步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然后他在罗伊静静打量的目光下，打开侧门走了进去。

　　门里有个炼金术阵。

　　触动炼金术阵的一刹那，马车里的景象也瞬间发生了变化。

　　眼前是一个很温馨的房间，就像寻常的家一样，有柔软的沙发，干净的厨房，还有高高的书架。

　　少女就趴在沙发上，长长的黑发如同海藻一般柔顺地披散在身后。她一手托着腮，一手翻动着书页，正接着刚才看过的地方往下看。

　　门口有一个半镂花的小桶，里边放着滴水的小洋伞。

　　卡尔站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米米又看了两页，这才抬头望过来，“为什么跟着我们？”

　　卡尔对上她的视线，明显呆了呆。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想过，只是一见到她，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跟上来了。

　　他半天没有开口，似乎找不到她需要的答案。米米在心里叹了口气，换了个方式问他，“难道你是想一直跟着我们吗？”

　　他们这里除了吃的，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够吸引他吧？莫非是因为她的厨艺实在太好了，所以让他欲罢不能？

　　这可能吗？作为一个人造人，他应该很少会对某样东西产生兴趣吧？

　　是的，米米已经很肯定，这是一个人造人，并且他的实力非常强大，强大到用恐怖来形容也不为过。

　　本来米米以为他会继续发呆下去，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卡尔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怕她没看清，他又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米米完全搞不懂他的想法，“你不是……有同伴吗？跟着我们干嘛？”

　　卡尔仍是没有回答，只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她。

　　米米心中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你是因为我？”

　　她知道自己的外貌很不错啦，问题是这家伙懂得什么是喜欢吗？这种感觉，就连她自己都还搞不懂呢。

　　卡尔的眼神更亮了，而且这次他说话了，“我……想跟着你。”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澈，很真挚，又很单纯。

　　“呃……”米米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家伙的实力明显很恐怖，如果硬要拒绝的话，估计免不了要跟他打一架。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能让他随便跟着。于是米米说：“我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应该也有吧？所以，不要跟着我们了。”

　　就算是因为她。

　　卡尔的眼神一下变得很失落，好像她对他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一样。

　　米米顿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罪恶感吧……但她觉得他的危险性实在太高，恐怕她难以掌控。再加上他身边那些同伴……如果留着他，以后怕是会有很多麻烦。

　　“你可以离开吗？”米米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对他说。

　　卡尔很清楚地听见了这句话，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就走，可是他的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

　　因为他的心告诉他，他一点都不想离开。

　　这个有她存在的地方，让他无论如何，都迫切地想要留下来。

　　他只好又重新陷入沉默。

　　米米突然觉得这个看着乖乖的家伙其实很狡猾，他在用他的方式，让她不得已做出一些让步。

　　米米盯着书面思考了好一会，终于说：“我们跟你都不熟，肯定不能贸然让你留下来。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观察期，如果在这个观察期内，你能做到我让你做的事，那我就考虑让你一直留下来。”

　　“当然，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希望那个时候你能自己离开。”

　　“你觉得怎么样？”

　　卡尔的眼睛又像是被点亮了一样，迸发出光芒来。他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还特别加了一个字，“嗯！”

　　米米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笑，见他全身湿漉漉的，她就起身去拿了块毛巾给他，“擦一下吧。”

　　卡尔接过毛巾，学着她的样子微微扯起唇角，冲她笑了那么一笑。

　　看起来怪怪的……不过至少他的脸上有表情了。米米走到厨房，给他盛了碗热汤，“今天的汤还剩下一些，喝点暖暖身子。”

　　卡尔点点头，一边喝汤一边抬眼偷偷地看她。

　　米米趁着这个时间，去角落里拿了样东西过来。她过来的时候，卡尔已经把汤喝得干干净净，他把空碗摆在桌上，自己十分端正地在那里坐着。

　　米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看，那是一小盆土壤，还有一颗小小的花种。

　　“我需要你做的事就是这个，如果在这段时间，你能照顾这颗种子直到它发芽开花，我就同意你一直留下来。”

　　米米把花种放到他手心，继续说：“你可以感觉到它的生命力吧？我并没有骗你，这是一种叫雾月的花，即使天气再严寒，它们也能破土而出，绽放出美丽的花朵，而且香味也很不错哦！”

　　卡尔小心翼翼地用掌心托着那颗花种，垂下眼看着它。他确实能感觉到它的生命力，但对他来说，它实在太弱小了，好像他随便动一动，它就马上会死掉一样。

　　米米见他浑身僵在那里，便凑过去教他怎么埋种子，“……你看，这样就可以了，平时的话可以在早晚的时候给它浇浇水，不用很多。”

　　米米拎着洒水壶往土里浇了一些，抬头看他，“学会了吗？”

　　卡尔双手抱着花盆，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米米还挺喜欢他这种乖乖的样子的，她心情还不错地朝他笑了笑，“当然，除了这个，平时店里客人多的话你也要来帮忙。”

　　卡尔无条件地同意了。

　　既然事情这么定下了，米米又重新跑回了沙发，捧起了刚才看的那本书。她已经跟卡尔说了他可以在这个屋子里自由活动，如果无聊的话，他也可以从旁边的书架上找书看，或者自己去泡茶，她的厨房里有很多种口味。

　　卡尔并没有那样做，他就坐在窗口的位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放在窗台上的那盆花。

　　不……它现在还是颗种子。

　　他能感知到它就藏在土层下，散发着微弱的生命力。

　　卡尔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他想要它快点发芽，快点开花，因为那个时候，他就能够一直留在这里了。

　　如果卡尔是个普通的人类，那他就会知道，这种特别的感觉，叫做期待。

　　对于人类来说，这真是一种很美好的情感。

　　因为有了它，在艰难的生活里，也会拥有意想不到的快乐。

　　“米米，你真的要留下他吗？”屋里突然响起罗伊的声音。很奇怪的是，他人明明在屋外，但传来的声音却很清晰，就好像他也在这个屋子里一样。

　　米米托腮看着书，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并没有抬头，“我只能希望我的选择没有错，不过罗伊，你也不用太担心。”

　　罗伊的声音很冷静，“确实，担心了也没什么用。”

　　“就是说。”

　　过了会，米米侧头仔细听了听，“外面的雨下大了？”那种潮湿的感觉，似乎连屋子里都感觉得到。

　　“嗯。”罗伊低声回：“我已经放慢速度了。”

　　米米就说：“如果雨再大些，你就进屋来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罗伊应了一声，“我会看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