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梦靥》蓝色深海鱼

1、第一章 梦靥

　　一串炮竹的声响之后，伴着弯曲土路上飞扬的尘土，几辆花车驶入那偏远的渔村。这是一个海之角的小渔村，村民多以捕鱼过活，捕鱼的生活虽不富裕，但这个在海的哺育下的村子却很安静祥和，是一片很少受外界干扰的净土，今天花车要迎娶的就是那个被称作“海的女儿”的女子。新娘含着泪告别，告别渔村，告别父母，告别那个被她20年来唤作海哥的男子。拥抱、转身、弯腰，踏上那辆花车。泪水、留恋、沉醉，笑容灿烂如花，又是一连串的炮竹，飞扬的尘土，渐行渐远的花车。
　　一年前，今日的新郎梁梦和几个同学徒步旅行来到这个小渔村，一次浪漫的邂逅，使他相信了人世间的一见钟情。梁梦，粱氏企业的公子，在读经济学研究生，母亲大学教授，这是一个在温室中长大的谦谦男子，见惯了都市女子的艳与媚，当这样一个男子遇到那阳光色皮肤，有如海水般双眸的林海星，今日的新娘的时候，注定会产生一段爱情，但这段爱情只有童话般的开始，却没有童话般的结局。林海星被村名叫做海的女儿，一双灵巧的手，一副甜美的歌喉，阳光色的皮肤，满盛深情的双眸，高中毕业，是村里的一名幼师。在她的身边一直就有一个被她唤作海哥的男子，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高大提拔的个，初中毕业接过父亲的家业——捕鱼，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件事，一为捕鱼，二为照顾小她三岁的海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两就被村名公认为最相配的一对。
　　当梁梦相信了一见钟情，注定了一开始就是三角式的爱情。海星身边，一个是深情款款并且拥有她曾经所向往的一切的梁梦，一个是两小无猜，对她呵护有加的海哥。一年的时间，爱情的天平终将倾斜，她的无名指上套上了那个五彩缤纷、喧嚣热闹的城市的环。她以为她是爱他的，因为他深爱着她，并且有她所向往的一切。他研究生毕业后的一个月，开着花车将她载到了那个属于他的城市。
　　新婚的开始是幸福的，他给她所能想到的她所需要的一切，无一不是精致而昂贵的。她也甘心做他的小妻子，穿他为她准备的华丽的衣服，去高档的购物中心，陪他参加各式的酒会，她已经慢慢的完全融入了这个都市。一年后，他们有了孩子，一个女孩儿。她取名梁蓝，他同意了，蓝儿是不是她对海的思念，他猜着她的心思，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她眼中似有似无的深情以外的东西，决定孩子满月后带她回家。蓝儿半岁，他们回到渔村，仍旧是一个祥和而安静的村子。那天海星独自抱着蓝儿在沙滩上晒太阳，一个身影走近，一秒钟的对望。
　　“海哥，你好吗？”她说，打破了沉默。
　　“好，很好，你呢？”他看着她，然后目光转向她手中的孩子。
　　“我的女儿，五个月了。”她说，让他看沉睡的孩子。“她叫蓝儿。”
　　他爱怜的摸孩子的脸，沉默着，然后转身离开。她张了张嘴，但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她突然想起，他忘了叫她海妹。海星看着他的背影离开。
　　“妈，刚才我遇到了海哥，他廋了。”海星对在门口遇到的母亲，梁蓝的阿婆说。
　　“是啊！你结婚后不久，他就开了一间鱼加工作坊，请了几个人，听说他总是一个人没日没月的工作，也不知道这孩子那么拼命的图啥，你看人都廋了一大圈。”
　　这是海星唯一的一次在婚后提到她的海哥，半个月后，他们又回到了属于他的城市。但她不再去高档的购物中心，不再陪他参加各种的酒会，只是安心的做一个小妻子，照顾孩子，照顾梁梦，照顾一直就对她不满意的公婆。而他更忙了，父亲把公司的一切都交给了他，但他还是努力的抽出时间来陪她。一次不经意，他发现了她抽屉里的一串珊瑚手链。
　　“这串手链真漂亮，你怎么不带呢？”他问她。却发现她眼神中那种多余的东西又一闪而现，也许她不是想家，他这样想着。
　　“你送我的都带不过来。”她说，收起那串手链，藏住眼神中的多余，转身，看摇篮中的蓝儿。他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懂了。
　　他忙于事业，但也加倍的爱她，怕她的眼神出现那份多余，并且开始抽烟。蓝儿四岁半，他爱她如初，不同的是他的烟瘾是开始的三倍，她依旧是一个贤妻，贤媳，蓝儿最好的母亲，但蓝儿从未听过母亲曾经那欢快而清脆的歌声。那个夏季是一个多雨的季节，那天是一场多年少见的暴雨。晚上蓝儿在一阵沉闷的雷声中惊醒了，而后听到父母房中传来的激烈的争吵，这是蓝儿记忆中父母唯一的一次不快。当时她太小了，小得她都记不住父母都说了些什么，唯一的一句是父亲说的，我现在每天都抽这么多烟，其实就是一种慢性自杀。
　　蓝儿又在雷声中睡着了，天明，爸妈平静如昔，蓝儿以为自己昨晚做了一个梦。半年后，梁梦死于肺癌，因为抽烟太多。海星每天抱着蓝儿念叨，“梁梦说我眼中有东西，蓝儿，你说你爸说的是什么呢？那场暴风雨，他的尸体在海滩上，手中一棵从未见过的漂亮的珊瑚，他游泳很厉害的啊。”
　　她不知道母亲到底在说些什么。来年夏季，同样多雨，母亲已不再抱起蓝儿，又是一个隆隆雷声的雨夜。海星歇斯底里：“我的眼中有东西，我要看看它里面到底有什么。”海星拿着刀冲出了屋子，奶奶抱着她在后面拼命的追。
　　“妈妈”梁蓝的声音。
　　“海星”奶奶的呼唤。
　　……
　　一声急刹后，一切都安静了。风声、雨声、雷声、奶奶的呼喊声、海星的歇斯底里声，梁蓝的眼前只有一片深色的红，侵占了海星的白色长裙，她的身体，她的面容。
　　十年后，在那个渔村多了一个清秀的女孩，小而高挺的鼻，白皙的皮肤，双眸赛过海星的澄澈，但少了些许深情。这是一个受村民喜欢的女孩，她快乐如鸟儿，善良似天使。大家都觉得奇怪，她也天天晒太阳，为什么皮肤还是这么白，不是她母亲的阳光色，如同父亲的白皙，没有她母亲那优美的歌喉，却对摄影有浓厚的兴趣。十年前那个雨夜之后，阿婆帮蓝儿接来住一段时间，但从此她就没有再离开。她在玩耍的空地，看到一座矮坟，一座镶有珊瑚的矮坟，碑文刻着海哥。
　　十六岁，蓝儿上高中。她选择了一所离海较远的中学，她告别了阿婆，告别了大海。

　　梁蓝的日记 十六岁 9月1号
　　十年了，深海的男子，你到底是谁？谁能给我答案？在这个新的城市，我希望可以找到一片没有你的天地……

　　一个周后，同学都喜欢上了这个虽不是特漂亮，但是快乐的女孩。大家都说“你有和天空一样的名字，天空一样的眼睛，还有那份坐看云卷云舒的快乐”。她听到这儿，笑了，那笑灿烂如葵花。高中的生活乏味且冗长，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记不完的公式，看不完的重点。
　　高一下学期，梁蓝的高中生活有了改变，班上转来一个叫韩风的男孩，一个有些孤傲的男孩，个很高，眼睛很漂亮，带着桀骜不驯的笑。没多久梁蓝和他成了最近的人，当然也迎来同学老师的许多异样的目光，不过还好，都是成绩很好的孩子，老师也就视而不见。

　　梁蓝的日记 十六岁 6月5号
　　我喜欢风，他安静，但不乏幽默，率直却含稳重。可以和他随心所欲的聊他去过的地方，转过的无数次的学，还有我那恬静的小渔村，看几米的漫画，踢路边的石子，一起拍照，看他高超的球技，听他阅读美丽的英语散文。他们都说我和他是校园里最登对的男女。但我们彼此都明白，那只是一种惺惺相惜的他人无法看懂的友谊。我知道，总有一天他又会再一次的离开这所学校，就如同他曾经的无数次的转学一样。

　　这个地方似乎不像老家，夏天虽然多雨，但很少有雷。两个夏季就这么悄悄的过了，梁蓝似乎也摆脱了那个奇怪的梦。她和韩风在大家的议论声中维持着那份难得的友谊。他们看书，聊天，散步，打球，阅读优美的英语散文，拍美丽的照片。
　　不知不觉，梁蓝十八岁，迎来了高中的第三个夏季。那天韩风他俩坐在篮球场边长长的石阶上。韩风读着他喜欢的散文，梁蓝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如果有一天你走了，有谁能给我读那优美的散文。”梁蓝说，带着点点感伤。
　　“你可以自己读，有的人注定只是彼此的过客，总有一天是要分开的。”韩风说。
　　“你说什么，彼此？过客？我不懂！”梁蓝固执的摇头。
　　“以后你会明白”
　　“为什么是以后，我们有相同的年龄。”
　　“蓝子，这不在年龄，我们有不同的曾经。”韩风说，话语里有梁蓝不理解的情愫。“不说这个了，蓝子怎么没听你提取过你的父母，只是常常听你说起阿婆，还有那个小渔村。还有，还有那座有珊瑚的矮坟。”
　　几秒的沉默，梁蓝看着远方，眼神不在那么澄澈，更似一片深蓝，蓝的那么深邃。“他们在我5岁多的时候就离开了，每次我想起他们的事，在我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个奇怪的梦，慢慢的那种欲望就越来越淡了……你看那落日真美。”
　　韩风顺着梁蓝的目光，看那天边的夕阳，看夕阳余晖中树木深深的倩影。他两就那么安静的，呆呆的看着，直到耳边传来晚自习的铃声。
　　一个周后，传来了韩风转学的消息，而且就在那周六就要离开。周五晚迎来了这个夏季的第一场雨，也是三年来夜晚的第一场雷雨。梁蓝10点就爬上了床，她不喜欢这样的夜晚。不知睡了多久，梁蓝发现自己穿着白色的长裙，跳进了深蓝大海，然后慢慢的下沉下沉，在那深海之底有一个男子，较好的面容，挺而结实的背脊，并且有如她一般澄澈的双眸。
　　“你是谁？我好像已经认识你好久。”梁蓝问，充满疑惑。
　　那个男子笑而不答，嘴巴是一条漂亮的上扬的弧。梁蓝看着他，他的眼睛变了，好像父亲那般的款款深情，又似母亲的清澈与情深。而后那眼睛映出父亲抽烟时的孤寂，母亲周围的一片深红，儿时玩耍的沙滩，那座镶有一株珊瑚的矮坟，匆匆的过客，那匆匆过客中有韩风的背影。然后一切都停止了，她只能在那双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你的眼神太奇怪了，好像……万花筒，不，也不是，除了万花筒的缤纷，就是大把大把的哀伤。”梁蓝想用一个词来形容，但是却始终找不到一个适合的，突然在他那双澄澈的眸中，她找不到她自己，除了一尾小小的鱼。
　　“我在哪儿？我在哪儿？”
　　梁蓝呼喊着，拼命的摇晃着自己的头，她却只发现在他的眸中，那尾鱼越来越小，而他离自己也越来越远，她想伸手去抓住他，但此刻她才发现，那儿只有拼命摆动的鳍，原来自己就是那尾鱼，那尾小小的鱼。当那个深海的男子完全在海的尽头消失，她似乎又变回了自己，她感觉自己就要窒息，拼命的向上游，向上游……
　　怎么又是这个奇怪的梦，两年了，我怎么还没摆脱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蓝坐在床上，思考着，听着窗外的雷声、雨声、风声。她不知道这是否真的是一个梦，就如她4岁多那年父母的争吵。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有了说话的声音，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昨晚梦醒以后就一直坐着到天明。她拔开床帘看了看室友，因为周末她们都还在熟睡。突然想起今天韩风就要离开，她起身、穿衣、洗漱。而后对着镜子给了自己一个夸张的笑，以此来赶走昨晚睡眠不足的疲劳。她来到男生宿舍楼，发现那儿有一辆黑色的奥迪，正想给韩风拨电话。他提了一袋东西从宿舍楼出来。他也看到了她，将袋子放进车子后箱，跟身边的男子说了点什么，就朝她走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是给你的。”韩风说，递过来一个蓝色的本子。
　　“什么？”梁蓝问。
　　“待会儿看了就知道了，以后照顾好自己，一切都会好的，我会给你发邮件。”韩风说，嘴角荡起好看的笑。
　　“恩”梁蓝乖巧的点头。“这个给你，它会保你平安。”
　　那是阿婆在梁蓝上高中的时候给她的，一枚不大但很漂亮的贝壳，上面有一根红色的绳。他接过，握在手心。
　　“蓝子，走了。”韩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再见。”梁蓝说，露出葵花般灿烂的笑容。
　　然后两人一起转身，步子向前，都没有再回头。

　　梁蓝的日记 十八岁 5月10号
　　今天韩风走了，他给我的礼物是一本贴有各地照片、明信片的册子，还有一些漂亮的叶子标本，这应该是他那些转学的城市或者旅游的地方的收集。我喜欢这本册子，亦如陪伴我三年的那颗贝壳。
　　在身后车子驱动的那一刻，我才发现，粗心的我们既然忘了留彼此的联系方式，但我就那样站着，听着车子离开，泪流满面，虽说好要常联系，但我知道，当彼此分开以后，也许心中留有对方，但是他不在我身边，无法了解我的喜怒哀乐，剩下的也就只有一声简单的问候，那就让离开成为真正的离开吧。
　　那是谁的歌：临别一眼，最后一眼，
　　不是伤心欲绝，
　　只是知道那是开始就写好的结局。

　　少了韩风的陪伴，梁蓝有许多的不习惯，但生活还是那样的过，宿舍、食堂、教室的三点一线。高考的临近，那种不习惯的感觉慢慢淡了，最后全被高考的气息取代。高考分数出来，没有让所有的人失望，梁蓝的成绩很好，大家都以为她会报一所很好的大学，奶奶、爷爷还有姑姑、姑父给了她许多的建议，只有阿婆说，都由她自己决定。七月中旬，梁蓝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是一座四面环山的城市，看不到蓝色的大海，但她喜欢。爷爷她们知道了她报的学校，无不奇怪，为什么那么高的分数，却要选择一所那样的大学，但是他们也明白她的决定别人无能为力，如六岁时那个小小的她倔强的不离开渔村，不回爷爷奶奶的身边，不去爸妈的墓地。
　　那个暑假特别的长，她总算花了一段时间去陪爷爷奶奶，但却忘了去爸妈的墓地。然后又回到了渔村，陪她的阿婆，陪在渔村中住了一辈子的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