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山柰

21、论剑

　　午时末，在后山打猎的晚辈陆陆续续回到花茶庄内。
　　姬无瑾和李子晋走在人群末尾，将打到的猎物分给了其他没有打到猎物的别家弟子，他俩本也是来热闹一番，热闹结束了，也准备打道回府。
　　走在他们前面的不知是谁家弟子，三三两两热闹的聊起来了。
　　“你们听说没，宣城闹鬼的事查清楚了，好像是人。”
　　“失了心智，也不知道谁做的。倒跟莫家庄出现过的类似，会不会...”
　　“姬无心，有可能，惯会歪门邪道的妖术。”其中一身形粗狂的大个子，拍了拍腰间的佩刀，咂咂嘴道：“还当她是为何要救人...”
　　立即有人反驳，只听不远处脆若银铃的声音响起，道：“说的像真的一样，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那没有。”大个子一挑眉，向声音的方向微转头，道：“无风不起浪，都这么说就....”
　　话音未落，就觉背后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
　　姬无瑾飞身跃起，对着大个子后背一脚踹过去，怒骂道：“唧唧歪歪，闭上你的臭嘴。”
　　大个子措不及防，被一脚踹翻在地，摔了个狗啃泥，听到周围几人唏嘘的声音，自觉颜面尽失，蹭一下心中怒火中烧，迅速爬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转过身恶狠狠道：“谁？哪个瘪犊子？”
　　“你爷爷！”姬无瑾涉世不深，大多数还是与之乎者也的斯文人混在一起，也没学会几句粗鄙之语，这也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威慑力的出言不逊了。
　　大个子也不是什么斯文人，刚丢了那么大一个面儿，也不跟他废话，拔了腰间的佩刀便冲过来。
　　“苏兄？”李子晋不知姬无瑾突然大打出手是为何，欲伸手拦之，姬无瑾却如脱缰野马一般迎了上去。
　　他身手倒也灵活，只是力道不足，大高个虽不及他灵敏，却是实在的力量型。姬无瑾刚踹出的一脚也是偷袭取胜，现下两人你来我往，谁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大个子被愤怒冲昏头脑，失了判断，十几招过后，冷静下来，也瞧出了姬无瑾剑招下的破绽，看似行云流水的招式，实则花拳绣腿居多。再面对姬无瑾刺来的一剑，也不急着拆招，待再逼近一些，他迅速抬起弯刀自下而上打偏了姬无瑾的剑，左手迅速抓住他握剑的右手拉向自己，姬无瑾随着力道被迫往前迈了一大步。大个子瞅准机会，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一条腿将人扛到了肩上。
　　姬无瑾感觉抓着自己腕子的手力道十足，手上吃痛，松了手里的佩剑，下一刻，身子就被扔了出去，狠狠摔到地上。
　　“小犊子，现在认输道歉还来得及。”
　　“咳咳咳，呸...”姬无瑾被摔得七荤八素，顾不得摔疼的四肢，嘴上也不饶人：“谁认输还不一定呢。”
　　姬无心走到棂星门前的空地时，就听到周围林子里传来的打斗声，原本也没多在意，武林子弟聚在一起，切磋武艺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听着声音怎么像是姬无瑾。
　　她不再多想，运起轻功迅速朝林子里奔去。
　　“老子就打到你服为止。”
　　姬无瑾爬起来就去捡掉落一旁的配剑，大个子并不留情，一脚将剑踢出去老远。姬无瑾没了武器，落得下风，躲闪不及便会生生挨上几刀。
　　“苏兄，快停手，你打不过他的。”李子晋站在外场，有些焦急，又不好冒然出手。
　　江湖规矩很多，单就比武切磋来说，禁忌就是旁人插手，正式场合，签了生死状，直接死在擂台的也不在少数。多数还是比试双方点到为止，或一方主动认输。
　　姬无心自然清楚姬无瑾的性子，不会主动找人比试，正揣测间，听到人群中李子晋的喊话，曾在寤寐轩匆匆见过一面，有些印象。
　　她走到李子晋身边，略一作辑，问道：“发生了何事？”
　　白扶渊三人也跟着走了过来，围观的人并不是很多，但也有眼尖的人认出了俩人的身份，不自觉让开了一条路。
　　李子晋回了一礼，瞧了瞧跌倒在地的姬无瑾，道：“好像是...大个子说了什么惹恼了苏兄。”
　　苏兄？
　　姬无心看向场中还在缠斗的两人，姬无瑾站不起来，面对迎面劈下来的一刀，迅速滚向一边，这才拾起了地上的剑，撑着剑支起半身，尝试了几次也没站起来。
　　大个子还未停手，挥刀便再欲攻来。
　　姬无心运起轻功向场中跃去，同时掌心聚起内力，佐离忽然感觉到腰间佩着的太一剑卷进一丝气流中，片刻间脱鞘飞出。
　　佐离瞧了瞧已经飞到姬无心手里的太一剑，又低头看了看腰间空空的剑鞘，心道，她拿自己的佩剑倒用的很顺手。
　　白扶渊倒是很不客气的嘲笑他道：“咦？你怎么连自己的剑都看不住？”
　　姬无心右手握剑，打偏距离姬无瑾咫尺处的弯刀，快速扶起他。她将姬无瑾护在身后，也不影响剑下的招式，大个子被这凌厉的招式逼得节节后退，应接不暇，论速度，他确实差远了。
　　转瞬间，锋利的剑尖抵着他咽喉处停下。
　　大个子紧张的额头布满冷汗，丝毫不敢动弹，他一点也不怀疑，他此刻若咽一下口水，那剑尖也会划伤他的皮肤。
　　“姬无瑾，”姬无心也不回头，谨慎的盯着大个子，冷然道：“我命令你，认输。”
　　“我...不...”姬无瑾大半个身子倚在她背上，既委屈又倔强，小声的嘟囔道，颇有撒娇的味道，他依着姬无心，现在才后怕起来。
　　姬无瑾？
　　佐离和李子晋同时看向姬无瑾。
　　李子晋记得俩人初识，是因为自己买走了酒肆里最后一坛桃花酿，他走到自己桌前，说道：“在下苏瑾，瞧见公子一人独酌甚是无趣，不如公子将此酒卖给在下，在下请公子喝如何？”
　　他当时还在想这是哪里来的愣头小子，现在才得知原是归隐山庄二公子姬无瑾。
　　“太...太一剑，”大个子垂眼瞧了瞧姬无心手里的佩剑，哆哆嗦嗦道：“赤羽宫...”
　　名剑太一，两年前流入江湖，在武林中掀起一番争夺，最后由武林盟举办了武林大会，最终佐离一举拔得头筹，收获太一剑。也是那次大会，佐离拿下九州剑客榜榜首。
　　“我们认输。”姬无心放下太一剑，顺手摘下幂篱，也不正眼瞧他，扶着姬无瑾就走，“阁下若不尽兴，我来同你打，当然，公平起见，你也可以换人。”
　　“你...你...”大个子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他自然是认出了姬无心，同她打，毫无胜算。
　　恰在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一名男子，身着墨色的缎子衣袍，瞧得出是上好的丝绸织物，背脊挺拔，眉眼粗犷，他摸索着大拇指上佩戴的一枚蝎尾，走到大个子跟前，在他肩上拍了拍，示意他退下，对着姬无心的背影作辑道：“毒狼女何必妄自菲薄，门内弟子唐突了，在下苍梧派霍荀，替他赔个不是。”
　　姬无瑾被姬无心搀着送到佐离身边，一路委屈巴巴嘀咕道：“我又没错...他胡说八道...”
　　“闭嘴。”姬无心低声喝止了他，粗略检查了下伤口，大多都只是皮外伤，这才放下心来，她将太一剑放回剑鞘，抬眸对佐离说道：“照顾好他。”
　　继而卸下腰间的药篓交给了玄参，这才接过姬无瑾手里的佩剑，转身向场内走了几步。
　　她也没有瞧霍荀，一直打量着手里的佩剑，漫不经心的问道：“嗯？然后呢？”
　　玄参无奈的接过药篓，她走远一些将药篓放下，蹲在地上念念叨叨：“小白乖，我就看看有没有金疮药，你要是睡着千万别醒，这林子大，你要是醒着就爬出去玩会儿...”
　　李子晋转动着手里的玉扇，瞧着不远处的姬无瑾，也明白过来，隐姓埋名行走江湖倒也是常有的事，虽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不痛快，还是绕过人群走了过去。
　　“在下斗胆，还请赐教。”霍荀拔出腰间的佩剑，双手抱拳，略一施礼。
　　姬无心继续瞧着手里的佩剑，那剑身并不锋利，暗沉无光，剑柄上缠着灰色布条，并无特别之处。
　　她听到霍荀的故作谦辞，不由心里冷笑了下，面上还是淡然道：“冠绝榜五甲，向我这个冠绝榜七甲请教，怎么，你是想掉榜么？”
　　得了风声，雅居内的长辈们来到棂星门前，赫连铭一眼瞧见了占得一方空地的白扶渊，就算场外聚齐了不少看热闹的晚辈弟子，也是离得白扶渊几人远远的。
　　赫连铭道：“赤羽宫也有兴趣来我们清谈会么？”
　　听到声音，白扶渊瞟了一眼门前的几人，也没瞧见谁说话，他的心思都在场内姬无心的身上，撑开骨扇轻摇了两下，悠闲的回道：“本座自然没有兴趣，不过谁要是伤了她，本座不介意对他的命感兴趣。”
　　这句话似是回答，又似是警告。
　　顾顽紧跟着走出来，他瞧见姬无心，心里一沉，十分不悦，一年前便是他出面将人赶出了扬州，本以为自此会消停几年，谁料想，月余前她便又出现在姑苏，搅乱自己的暗商。语气不悦道：“归隐山庄不得再踏入扬州，毒狼女不会不知道规矩吧？”
　　“规矩？”姬无心抬眸瞧向顾顽，不屑道：“老爷子怕是说笑了，我当年就是不守规矩才被你们赶了出去，现在又反过来让我守你们武林盟的规矩不成？”
　　她扫视了一眼棂星门前的各家长辈，瞧见了站在最中间一言不发的慕容毅，以及在他身后的慕容逑，并没有瞧见慕容清风。
　　言尽至此，她也明白今日不会再有机会与慕容毅单独谈话，便不想久待，取下缠在剑柄上的布条，束起长发绑于脑后，一改平日里病态的娇柔，周身泛起凌云之势，足尖轻点，身子便如飞燕般跃向霍荀。
　　霍荀只感觉剑身忽的泛起青光，姬无心竟双手各执一柄长剑袭来，正欲还击已慢了半分，快速后仰躺下躲过一击，左手在地上一拍，即将倒地的身子腾地跃起，待站稳后，这才瞧见，原是那柄普通的剑竟是隐藏在另一具剑身中，姬无心左手只拿着暗沉无光的剑身，那抹青光才是褪去伪装后那柄剑原本的模样。
　　佐离瞧见那柄剑，神色复杂，他似乎是认得，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阁下可要小心了。”姬无心随手丢掉空壳剑身，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好心的提醒道。
　　白扶渊倒不是很担心，他信得过姬无心，也信得过自己，无论如何，护她周全，还是不难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