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女从军记》翊辰

34、第三十四章 轻环皓腕系君心

　　敌方的人数在急剧减少。
　　十四虎目一瞥，瞧见敌军中一名虎背熊腰的悍将，手握一双大斧似乎有千钧之力，便喝了一声，“那个人，抓活的！”
　　说罢打马而上，与他厮斗在一起，众亲卫也连忙赶上。

　　“群起而攻，算什么本事！”悍将虽然勇猛过人，可始终是寡不敌众，不一会儿便力有不逮。他大声怒斥道，“胤祯，你有种的就与我单打独斗！”
　　“单打独斗，你还没够分量，让令兄来吧。”十四冷笑，“上回林子里偷袭我，也是你的人做的吧？”
　　“是、那又如何？！”索诺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不如何。”他还要谢谢这家伙呢，让他有机会得与佳人共度良宵，还一亲芳泽。
　　他轻笑两声，反身一挥，大刀架上索诺的脖子。

　　策凌的人马赶来，所见的情景便是蒙古骑兵尸横遍野、几柄刀剑直指着索诺。

　　见了策凌，阿萝连忙垂下头去。
　　不过她此时戴了皮盔，策凌的注意力又放在了索诺和十四身上，倒也没认出她来。

　　“条件。”策凌脸色阴沉，冷冷的眸子直视着十四。
　　“退后三十里。”十四勾起嘴角。

　　“……成交。”他沉默片刻，便答应下来。
　　“爽快。”十四咧嘴笑笑，向亲卫们使个眼色，刀剑回鞘。
　　他在索诺的马屁股上踢了一脚，马儿便往前向策凌那边奔去了。

　　“十四爷……”富勒珲瞥了一眼掉转马头远去的策凌，和带着残兵败将默默跟随他的索诺，有些迷惑不解。
　　“属下听说，他们兄弟俩不和，怎么策凌台吉他……”还会为了救异母弟弟，大军退后三十里？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十四整肃了队伍，继续向前徐徐行进。
　　“索诺的母亲索多尔扎布夫人，是土尔扈特部落的阿玉奇汗之女。阿玉奇对准格尔早有觊觎之心，他扶持索诺掌权，一方面是出于亲情，另一方面也是贪图准格尔的财富和土地。
　　策凌的父亲——策旺阿喇布坦汗患病已久，处处需仰仗索多尔扎布夫人。若是她的儿子，也就是阿玉奇的外孙——索诺被杀，而策凌却袖手旁观，便给了土尔扈特出兵攻打准格尔的理由。
　　到时候，准格尔前有我大军逼近，后方又有内敌围攻，其势岌岌可危矣。而策凌如今领兵在外，若他来不及回去继承汗位的话，葛尔丹便有灭族之祸。
　　所以他为了稳定准格尔内部，就算心里不忿，可也不得不暂时将索诺保下来。他要杀索诺，只有等剪除土尔扈特的势力之后再说。”

　　“原来如此。”听了十四一番分析，富勒珲大为佩服，欣然抱拳道，“这么说来，敌军内部不合，倒是我方占尽优势，此战大胜在望了。”
　　十四听了，含笑不语。
　　瞥了一眼身侧的阿萝，却见她木木的低着头发呆。

　　方才一战，厄鲁特王公们自然有遣人来观。
　　听闻皇帝的小儿子活捉了葛尔丹汗的小儿子，他们心里的小算盘拨拉拨拉，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因而会谈尚算顺利。

　　策凌退后三十里，十四就把大军从湟源推进到了日月山下。
　　待扎营安寨完毕，已是傍晚时分。

　　离营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她蜷着腿坐着，茫然的望向远处的此起彼伏的山峦。
　　十四经过，见了她便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自从那一战后，她便一直呆滞的模样，不似平常一般嘻嘻笑笑的。

　　他以为打赢了这场仗，她必会高兴得一蹦三尺高，顺便再向他邀功领赏，可她却沉默不语，就连晚膳也吃得极少。
　　……女儿家的心思他不懂，可他知道爱国爱家爱吃饭的她，居然没有食欲，那恐怕是她心里极不舒坦了。
　　见她仍然愣愣的没有回应，他抬手，大掌轻轻的搭在她的肩上。

　　“啊……十四爷。”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对他行礼。
　　“怎么了？”他低头瞧着她黯然的小脸。
　　“我……我……没什么。”她咬了咬唇，又低下头去。
　　“有什么事别放在心里，说出来会舒服些。”他柔声说道。

　　十四爷……是在安慰她么？
　　她有些讶异的抬头看他。
　　他刚毅的面容在夕阳下似乎显得柔和了些，一双乌眸又闪着那样宠溺的光，可似乎，比他看着爱驹青青时的眼神，又多了一些东西……

　　“我……我只是……有点怕。”她不好意思的低头咬着唇瓣，声音细小得像蚊子似的，“我……我以前，没有杀过人。”
　　她当然知道上战场会死人，不是杀人，便是被杀。

　　她以为自己可以应付得来，可是当身临其境，面对眼前喷涌而出的殷红鲜血，耳边撕心裂肺的凄厉哀嚎，她还是……
　　她并不是如自己想像中那么勇敢坚强。

　　“哦。”原来如此，他松了口气。
　　第一回上战场的新兵，总是有些胆怯之意，更何况，就算她的性子再怎么争强好胜，可始终还是个姑娘家。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分得清楚对与错。”他抿了抿唇，“杀便杀了，别想太多。”
　　“哦……”她心中不解，可还是点了点头。
　　她以为他身为大将军，会教导她“身为军人应该以奋勇杀敌为荣、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之类的呢。可他却只是淡淡的说了那么句话。

　　“若是……下回便不要去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身为女子，便只能弹琴绣花、相夫教子，他培养的探子细作中，也不乏女子……用女子杀人，自有她们的优势。但是，对于这个女人，他却另有私心，不想心爱的女子面对太多的杀戮和残酷。他希望将她捧在掌心，小心翼翼的呵护她的率真和开朗。

　　“……不。”她沉思片刻，却摇了摇头。
　　她不希望在他心目中，她只是个懦弱无用、只能为他端茶倒水、更衣叠被的打杂小厮。
　　她希望，能够与他并肩作战。
　　她抬头望他，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眸子，粲若明星。

　　“……”他默默的望了她一阵，嘴角绽开浅浅的笑意。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她……很配他。

　　抬起手，他解下右手上的鹿皮护腕，然后拉起她的手，给她系上。
　　她皓白的手腕好纤细，他的护腕绕了两圈，才能系得紧。

　　“爷……？”
　　她讶异得小嘴微张，低头瞧着自己手上的护腕。
　　那上边，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

　　“好好加油。”强忍住想俯身吻她的欲望，他握了握她的小手，又依依不舍的放下，“想吃些什么，叫厨子做吧，晚上别饿着。”
　　“不必麻烦了。”她连忙摆手，“我待会自己去找东西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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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深，她在营外点了一小堆火，撑了两根枝桠，在上头串了几个馒头在烤。
　　因他的宽慰，她心里好受了许多，便也觉得饿了，去伙房里找了几个冷馒头烤着吃。

　　借着火光，她仔细瞧着手腕上的皮护腕。
　　护腕的边角上有些磨损了，看上去戴了不少年头了，一角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祯”字……这是他的贴身之物啊。

　　他将这个送给她，是为了勉励她么？
　　她轻轻摩挲着护腕，想起方才他瞧着自己的目光，心里泛起甜甜的小泡泡。
　　十四爷看起来不是个温柔的人，可若是温柔起来，却那么的让人动心……
　　有这样的夫君，或许，会幸福呢？
　　她的心开始有些动摇了。

　　“在做啥？”富勒珲从后边拍了她一下。
　　“啊……没。”她连忙缩了缩手，用衣袖遮住护腕。
　　他倒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吸了吸鼻子凑到火堆边，“这是什么，好香。”

　　“馒头啊。”她将馒头们翻了个边，见其中一个焦黄得有些发黑了，便用树枝戳着拿下来，伸到他嘴边，恶作剧的嘿嘿笑，“你要不要尝尝看？”
　　“……好啊。”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却吐吐舌，哇哇叫了起来，“好烫！”
　　“谁让你那么急。”见他被烫得挤眉弄眼的模样，她咯咯笑了起来，吹了吹馒头，“待会再吃。”

　　“嗯嗯。”他赶紧取下水囊，灌了几口凉水解烫，“烤馒头，我还没吃过。”
　　“那更要尝尝看。”她微笑，“若是沾点糖霜或者蜂蜜再吃，味道更好呢。”
　　“是吗？可惜这儿没有，待回京了，一定要让你弄些好吃的给我。”他朗声笑道。
　　“好啊。”她随口答了，一扭头，却见十四站在帐前盯着自己。

　　“十四爷？”两人连忙起身。
　　“你过来。”他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又转身进了营帐。

　　两人不解的对望一眼，她无奈的放下馒头随他进去，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富勒珲给看好火候，别把馒头给烤焦了。

　　“您找我？”她有些忐忑的瞧着坐在桌案后的他。
　　他的脸上冷冷的，眼眸里也是森森的寒气，帐中的气氛有些压抑。
　　她觉得，如果他这会儿挥挥手，说不定就能招来一场暴风雪。

　　他看起来很生气、非常生气……谁招惹他了么？
　　不会是她吧，自己好像没做什么呀？
　　她胆怯的缩了缩脖子。

　　他确实很生气。
　　随意的翻着手上的书，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会一把掐死她。

　　这该死的女人！
　　他已经说过喜欢她、想要娶她，还将自己一直戴着的护腕送给她，他的心意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可是这个女人……居然一转身就在外头喂别的男人吃东西！！
　　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

　　他忽然想起，行军路上的那夜里，她也是与富勒珲在一起，还衣衫不整的靠在富勒珲怀里……
　　他当时也没细想，只以为他们兄弟感情好得非同一般，可如今知道她是女子，那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富勒珲知道她的女子身份么？
　　她对富勒珲又是什么感情？
　　他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认定的女人，绝不容许别人染指。

　　“你明日一早回西宁行辕，随延信将军看管粮草吧。”他冷冷说道。
　　他不想见到自己的女人与一群男子关系密切，即便称兄道弟也不成。行辕里如今除了延信老头，便是些下人婢子，让她待在那儿，总比混在这男人堆里好些。

　　“回西宁？为什么？”她一惊。十四爷不要她留在他身边了么？
　　“这是命令。”他不悦的抬头瞪着她。
　　“……属下遵命，大、将、军！”她扭头，恨恨的应了。

　　“行辕里的人，你给我仔细瞧着。”见她不高兴，他叹了声，忍不住放缓了声调。
　　……谁让他喜欢她呢？他见不得她不开心，哎。
　　“咦？”她不解的抬头。

　　“我怀疑，里头或许有些事情，你待在府里，好好观察看看。”他说道，“粮草进出的明细册子、还有行辕的账簿，你每日抄一份，留着待我回去后再交给我。”
　　这是要给她在行辕里找点事做，防止她四处乱跑溜达。

　　见她迷惑不解的模样，他又补充道，“或许只是我多疑了……此事传出去，只怕会寒了下属的心，因而叫你去。你也不必说与别人知道，有什么异常的话，私底下回我便是。”

　　“……是。”听了他一席话，她才老老实实、心甘情愿的又应了一声。
　　他说怕寒了下属的心，就不怕寒了她的心么。难道，在他心里，她不只是下属……他当她是自己人？
　　想到这儿，她心里一暖，脸上又有几分喜色。

　　“嗯，你去吧。”见她开心了，他却暗自苦笑。
　　……他这个大将军，居然要费心思讨一个小亲兵高兴。
　　“乖乖的，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