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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明水 ...

  •   谢归璨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五天后。
      窗户敞开着,带着一丝湿润的气息拂过他的脸,他艰难地把双眼睁开了一道缝,把身子支起了一点点。屋里四下无人,他心里一松,又合上双眼躺了回去。
      “水······”他嗫嚅出声。
      话刚说完,旁边有人走过来了。片刻后,一杯温热的茶水就递到了他的唇边。他轻轻啜了一口,是甜的。
      因他久睡方醒,那人并没有让他大口饮用,只让他润了润喉,就拿开了杯子。又意识到现在屋里的光线许是过于刺眼,又去将窗户关了,才坐回到他身边。
      他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屋里的亮光,终于彻底睁开了眼。
      一身蓝衣的少女正趴在他床边,拄着下巴支着头看着他,他一歪头,恰巧与少女面对面。对方的一双杏眼波光粼粼,他侧目看去,似是蕴了万千星辰在其中,绚烂夺目,几乎令他无法直视。
      他垂下眸:“公主怎会在此?”
      “我一直在这儿。”燕晴瑶一脸的理所应当。“你是我的人,你既然受了伤,我断没有放下你出去的道理。”
      你是我的人。
      谢归璨眨眨眼,压下了心中涌上的一股暖意,笑着同燕晴瑶说:“这里有大夫就很好,东州之事繁杂,公主何不···”
      “东州是他齐国的事,之前大旱,尚且还好插手也就罢了。如今降了雨,就没有我出去的道理了。”燕晴瑶打断了他。
      “此言差矣。”谢归璨的手捏紧了被褥。“此番正是让公主名扬天下的好时机···”
      “我身边只有你一个靠得住的谋士,若我不在,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对你下了手,便不止是我的损失。”燕晴瑶耸耸肩,站起了身。
      “我先去给你叫大夫,这几日好好养病。”她跑向门口。
      她又顿住了脚,好奇的问了一句:“其实有句话想问你很久了——你为什么就这么跳下去了?”
      谢归璨的双眼茫然了一瞬复又聚焦,略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温柔回道:
      “因为公主你想让他们活。”
      燕晴瑶怔住了,紧接着又匆匆向门外跑去。
      “我要奉旨同五皇子往东州南边走一遭,你快些好起来,也好帮我的忙。”
      谢归璨低声应了声是,听着对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抬起手摸了摸已经有些滚烫的唇角。
      ······刚才他刚睡醒转头时,好像嘴唇从公主的脸上擦过去了。
      是幻觉吧?
      他觉得自己的头仍是昏沉,便只是笑了笑,又躺了回去。

      东州北部的明水,这里离蟒河偏远,平日里就比其他地方要干上许多,本次旱灾受到的影响也就更大。
      齐朗一早看奏报时就知道这里会很惨烈,但真到眼见为实的时候还是被惊住了。
      谢归璨还没全好,此次就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车里陪着燕晴瑶。当他从窗里看到外边的景象时,第一反应是转过头去把车帘压得死死的,不要让身边的公主看到。
      燕晴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开。”
      谢归璨紧紧靠在窗边,苦笑着对她摇头。
      燕晴瑶的音调提高了些:“我说让开。”似乎是觉得这样对一个病号说话不是很好,她顿了顿,又放缓了语气。“你就算挡住了窗,我也是听得到的。”
      牛车慢慢地在街上走着,伴随着的是让人无法深思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液体正一滴滴落到地上,在车轮笨重的拖行下,牵扯出一串黏腻的嘶音。道路两边不断地传来灾民的呻吟声,还时不时传来轻微的哭喊和重物落到一堆东西里的声音。
      是粮食吧?
      谢归璨在心里暗暗许愿。
      燕晴瑶的眼神中示意的味道越来越浓,谢归璨无法,往边上让了让。燕晴瑶挤过来坐下,掀开了车窗帘,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那行进缓慢的牛车上面,横七竖八叠放的是一具具因疫病死去的人的尸体,一个黄瘦的老朽一点点地拖动着那辆车,前面是几个稍微壮一点的汉子在四处谈看着街边是否还有新的亡者。
      突然,车前方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女孩哭声。齐朔瞳孔一缩,叫停了车队。
      不远的路边,一个黑瘦的小姑娘正普在一个死去的妇人身上大声哭喊:“大人!您行行好!别拉走我娘!”
      几个准备抬人的汉子齐齐停住了手,为难地看向远远地站在路另一侧的一个官差。
      那官差用一块棉布包住了口鼻,皱着眉头焦躁地说:“不行,你娘是染了疫病没的,必须要拉到郊外去化掉。”
      那小姑娘死死抱住母亲的尸体,哭喊着不肯放手。
      而周围的人似乎都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依旧是各干各的,没有投来半分目光。
      一个獐头鼠目的细瘦男人走了过来,蹲到小女孩身边,和官差交换了一个眼神,对小女孩温言说道:“小姑娘,难得你有孝心,既然不愿你娘就这么化了一捧灰,那不如跟我走如何?”
      见小女孩疑惑地抬起头,那男人伸伸手指向了远处:街角正胡乱堆着几个杂树皮堆出来的“薄棺”,说是棺木,却是破朽不堪,只能勉强称得上是个盒子罢了。
      “棺木”旁边还站着两个男人,一手握着一根绳子,长绳上系着五六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正坐在一起,不住地抽噎着。
      “你卖身给我,我给你钱葬了你娘,这样你也死不了了。怎么样?”那男人笑的颇为得意。
      拉牛车的老人欲言又止,道边有几个老妇人听了忍不住开口帮腔:“姑娘,你可别听他的!他与你钱收敛了你娘也是要送到城外烧了的!”
      “是啊!这瘦猴是有名的街溜子了!可不能去!去了做的就都是见不得人的生意啦!”
      女孩听后更为惶恐,抱着母亲在地上“嘭嘭嘭”磕了几个响头。边哭边继续求着绕。一旁的官差却再也没了耐心。远远地喊了一声:“抬走!”就拔腿往远处走了。
      几个收尸的汉子闻言答了声好,拎起女人的尸体就要扔到牛车上。
      小姑娘尖叫着拉着尸体,不住地喊娘。一直在马上沉默的齐朗眼中蓄满了怒火,扔掉马缰就跳了下去,冲着那几个抬尸的汉子和人牙子的后辈就踹了过去。
      几个汉子咿咿呀呀的喊疼,却也不敢说话。倒是那人牙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开始指着齐朗的鼻头开始大骂:“忘八东西!爷爷你也敢踹!你知道爷爷是什么人!”
      齐朔阴恻恻地扯了扯嘴角:“什么人?说来听听。”
      “爷爷是这明水县县太爷魏大人的亲小舅子!你有几个胆子惹爷爷!”
      齐朔又磨了磨牙:“我正好想去找找这个县太爷,不如您前头带路?”
      人牙子头一次看见这种上赶着找不自在的,骂骂咧咧地捂着肚子往路中央走。而之前的那个官差则早就没了踪影。齐朔向后看了看,燕晴瑶靠在马车车门上,已经戴好了面纱:
      “你跳下去的时候就走了,想是去报信了吧。”
      齐朔低头看看还在抱着母亲哭喊的女孩,转头吩咐仲行:“查清楚,把她母亲安葬,然后带下去收拾一下。”
      顿了顿,又指向棺木旁那个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牙子和几个已经卖了身的小姑娘:“这几个也一并带到县衙去。”
      燕晴瑶见状吩咐照影也去帮忙后,闷闷不乐地回到车上,放下了帘子。
      车队又再次动了起来,谢归璨靠在车壁上看着晴瑶:“惩恶扬善,公主似乎并不开心。”
      “不知怎么,我总感觉不太对劲。”燕晴瑶皱着眉,没有再多说话。
      “公主尽可放心,虽然老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但五皇子不是一般的强龙。”谢归璨眨眨眼,“我还以为公主会忍不住下去救下那个姑娘。”
      “不是因为他。”燕晴瑶伸手撩起了帘子向外看去。
      “齐国一向以严治国,官员从上到下都善于做些面子功夫。既然知道五皇子即将入明水,县令又怎么会把难民和欺男霸女这等事大喇喇的摆在进县城的必经之路上呢?”
      谢归璨偏头顺着晴瑶撩起来的缝隙向外看去:那两个汉子又慢吞吞地跟在牛车后面,官差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看到卧在地上的人就伸过去捅一捅,戳到活着的人,对方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动作,只是哼哼唧唧地表示自己还活着,那官差听见了,就拖着竿子继续向前走。老牛车吱呀吱呀地跟在后面;先前看热闹发声的几个老妇人显然是家里还有点余裕的,见一切尘埃落定,有几个流浪汉已经向自家凑近了来,就一个闪身躲进了宅子里,“嘭”的一声关紧大门,落下了栓。
      “若有办法问问这些流民,应该会有所收获。”燕晴瑶略不忍地看着在地上呻吟的难民,却也知道,要是下去帮了一个,可能就很难走出来了。
      “那让臣去吧。”谢归璨道。燕晴瑶转过身去,谢归璨抬手指了指自己:“臣现在这个样子,换个衣装去扮演难民不正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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