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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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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没有来马场,没有时间,也没有年少时的兴趣。
但是林隋想来,来就是了,我没有意见。
林隋很聪明,教了两遍便轻轻松松坐上马鞍,不像那晚综艺里的搞笑艺人,怎么教都上不去马,上去没几分钟又掉下来。
他坐在马背上,我比他高一点,仰头看我。
我发现林隋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唇红齿白,看一眼便挪不开目光。
所以在他问我为什么不骑马的时候,我根本无法拒绝他的邀约。
与林隋身体相贴的一霎那,我看见了那颗痣。
身体起伏,马背颠簸,那颗痣也随着林隋身体的晃动,在肆意眼底起伏。
林隋白得亮眼,娇嫩的脖颈就像脆弱的花枝,好像一折就断。
我不敢用力抱他,也不敢伸手摸那颗痣。
我不敢。
总觉得只要伸手,便打破了禁忌。
我承认我是一个胆小的人,我的胆子并不比林隋大多少。
但是好像没有办法。
如今我才认识到,胆小不如何,贪心才是最恐怖的。
欲望这种东西十分害人,短暂提高人的勇气,留下一地鸡毛,然后马不停蹄地逃开,只留下清醒的人,还有不堪入目的残局。
等我反应过来,我的手已经在林隋的耳后那颗痣上。
停了很久,也许没有那么久。
林隋的身体很僵,笔直的脊背,一动不动的手臂。
他有血有肉困在我怀中,却比石膏雕塑还要僵硬。
一望无际的草场,我该如何解释我的冲动。
可不等我解释,林隋就躲开了。
像躲避瘟神那样猛地往前倾,速度很快,差点儿翻下马。
我拉住林隋,为防止他在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很快移开放在林隋腰上的手,只是虚虚绕过林隋,抓紧马绳。
林隋没有回头,他应该在心里奇怪,为什么他的叔叔会把手放在自己养子脖子上。
我无法解释。
我翻身下马,林隋看着我并未阻拦。
谜一样的寂静。
我,林隋,还有这匹刚刚承载过两个人重量的黑马,好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安静之外,如飓风而来悲哀。
这里没有其他人,没有马厩,没有房子。
林隋的表情跟以前一样,没有变化,那样天真,纯粹,他安静看着我,不知是我太过魔怔的原因,总觉得林隋的眼神里,好像有同我一样的情绪。
他在忍耐,在挣扎,在纠结,在被该死的心绪折磨。
他和我一样。
我看见林隋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
“你们怎么在这儿?”
不远处忽然响起季袁的声音。
对视打断。
说实话,我从未如此感谢季袁的及时出现。
我回头,林隋偏开对视的双眼,饱满的唇瓣紧抿,显得刻薄。
怎么会这样?
林隋脸上最显眼,最漂亮的,就是他的嘴唇。
像玫瑰一样的颜色。
世上没有谁能复刻出一样漂亮的唇脂。
就算林隋也不行。
季袁朝我们靠近,他开始走得很快,渐渐慢下脚步。
我猜测,季袁一定是看出我和林隋间的奇怪氛围。
好在季袁并不傻,靠近之后,绝口不问,转移话题:“大伙儿找你们呢,那边准备了烧烤,走吧。”
房子前面有一块空地,挺大的,边上是停车场。
烧烤架在空地中央,一个男人抓着烤串翻面,味道很香。
男人身边围着一个矮个儿,矮个儿单看其实不算矮,但对比下来,相形见绌。
季袁说那俩是兄弟,江秉江飞,矮的那个今年大四,前几天航班刚回家。
我对其他人是否回家不感兴趣,季袁了解我,他这么说,大概只是为了多说几句话调节气氛。
季袁好心如此,我自然顺杆走。
而且这兄弟俩挺奇怪的,西红柿刷油,直接烤了起来。
烤西红柿,闻所未闻。
临近中午,人都聚了过来。
炉子很长,而且有两三个,不知道谁准备的。
林隋站在江飞边上那个炉子烤肉,那大学生挺能聊,不缠着他哥,反倒跟林隋聊得津津有味。
我没有加入,不知道讲什么,百无聊赖翻动烤串。
季袁递给我一杯酒。
正好,一醉解千愁。
我接过来一口喝掉,抬眸,看见季袁满脸浪费了的表情:“这可是好酒!我特地从南非人肉背回来,你就一口闷了?!”
我顿时嗓子哽住一口气,心想见了鬼了。
季袁靠近我一点,头挨过来,被我推开,他不生气,满脸写着好奇和八怪:“怎么了?”
“刚刚就觉得奇怪,小隋在,我没好意思问?”
我向林隋撇去一眼,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太好奇,容易心梗。
我不知道我这副神色在季袁眼里像被抢了女人之后的恼怒,随口搪塞:“渴了。”
“渴了?”季袁重复一遍,明显不信:“渴了喝水去!”
有时候自己看不清的,别人倒是分明。
季袁在我和林隋之间来回看着,几秒钟后,露出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慌里慌张拉我走开。
走到人少的地方,季袁指着我:“你别告诉我,你的不婚主义就是喜欢林隋?”
我的喜欢被明目张胆地放在台面上讲。
没有想象中的慌张。
反倒产生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塞满了。
又或者,喉管冒烟的沙漠旅人,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唯一的水源。
似乎都不大准确。
很难形容的感受。
我眼看季袁说着说着,抓耳挠腮自我否定:“不对,林隋上个月才来!”
我看季袁一眼。
说实话,季袁是个很好倾诉的对象,虽然八卦,但是胜在嘴巴紧。
我的沉默在季袁眼里相当于默认。
“你不是吧!”季袁看疯子一样看我,瞠目结舌:“林隋才多大啊!你这样想人家?!”
季袁开始咬手指,他一烦心就喜欢咬手,我看不下去,一把拉开季袁的手。
他暂停了两秒钟,又举起手来。
我:“……”
真奇怪,明明不是他爱上自己的养子,看起来比当事人还着急。
有人替我急,我神奇般地轻松许多。
甚至有空安慰季袁:“他不知道。”
“他”是谁,可想而知。
季袁瞪我一眼:“我烦的是这个吗?林寒,你到底懂不懂?”
懂,我太懂了。
正是因为懂,所以才庆幸林隋的一无所知。
我皱眉。
不过刚刚从林隋的反应来看,我的猜测似乎不大准确。
我说给季袁听,他差点儿跳起来:“真的假的?”
他抓了几下脸,指尖红了一片:“你确定不是你自己颅内高潮?”
我:“……”
不出意外,季袁被我白了一眼,眼皮一掀,找寻林隋身影。
林隋跟江飞说话,似乎是感受到我的视线,冲我和季袁看来。
我来不及躲避,只能与林隋隔着酒杯对视。
林隋表现得像吓了一跳。
我也好不到哪去。
竟像毛头小子,不敢再看。
季袁仿佛天塌地裂的样子。
他一直以为我在说笑,直到此刻,才真正确信我所说都是真的。
他掏出烟盒,问我要不要。
我拿了一根叼嘴上,没点。
季袁就没那么多顾虑了,好友从不婚主义忽然变成同性恋,他没有疯掉都算好的。
烟草味随风吹进鼻腔。
我轻轻嗅了一口。
季袁看见,骂:“要抽就抽,没拦你。”
我看了一眼林隋。
林隋也在看这里,大概是闻见烟味,眉毛皱了起来。
季袁看我这样子,小声骂了句脏的。
一根烟很快燃尽,更何况季袁这种一口接一口不间断的抽法。
“算了算了,我管不了你们。”
我笑了起来:“本来就管不了。”
季袁叹气,掐灭烟头:“好自为之。”
回到烤架旁。
季袁没多说什么,恢复平时笑嘻嘻的样子:“还有鸡翅吗?给我来一串。”
林隋低头,没有:“我去拿。”
我阻止林隋:“自己烤去!”
我都没吃几串林隋烤的,哪能让季袁占便宜。
说罢,接过林隋递给我的玉米串。
林隋不敢直视我,只偷偷用余光看我,跟江飞聊天。
他不知道,他这副样子,比起没空跟我讲话,更像心虚。
心虚什么?
我说不清楚。
最后一些食材全部消灭,走进楼里,为了防止出现像上次无床可睡的尴尬场面,我提前预定了两间房。
三楼,一左一右两间房。
房门口摆了两盆装饰绿植,一摸,触感,竟然是真的。
没有其他人在场,我跟林隋之间的微妙感更无处遁形。
他低垂着头,食指压住大拇指。
很乖。
林隋单背了一个书包,装换洗衣服,肩带不稳滑了一下,被林隋抓住往回勾。
“想住哪间?”
林隋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左边:“和家里一样。”
天已经黑了。
这里看出去只看见马厩顶,还有草坪。
马厩顶挂了几串小彩灯,点亮之后五光十色,不比烟花绚烂。
简直审美不足。
我看得眼睛痛,转身去洗澡。
一身孜然和辣椒粉的味道。
呛鼻。
洗完澡,正在擦身体,我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林隋:“进来。”
穿好浴衣出来,才发现不是。
上次夜店那个女人,我叫不出名字,而且烧烤时并没有看见过这人。
怎么忽然出现在这?
我忍不住皱眉,我不喜欢别人进入我房间,这让我有种领地被打扰的不悦感。
“你怎么在这?”
孙巧不说话。
她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满眼林寒裸露的胸口,眼神都直了。
那晚靠近林寒的一霎那,她就感受到了。
性感而充满弹性的胸肌,迷人的香水味。
从前孙巧觉得,性感一词是形容女人的,但放在这个男人身上,似乎一点不违和。
上次林寒推开她,她回去受挫好久,今天听说林寒来马场,鼓起勇气来敲门。
以为会被拒之门外,结果林寒直接让她进来。
她回神,还以为林寒在欲擒故纵:“不是你让我进来的?”
就见林寒翻脸不认人:“出去。”
孙巧不干,她今天进来,就没打算出去。
孙巧靠近林寒,她没有听说过哪个男人可以拒绝送上门的女人。
正要仰头献吻,门忽然开了,紧接着是花盆倒地的声音。
林寒心一惊,立刻猜出是谁。
林隋站在门外,脚边是倒地的绿植,泥土松散,黑巴巴倒在林隋脚背。
与之相反的,是林隋发白的脸色。
林隋一声惊呼,巴掌大的脸写满不可置信:“……我先回去了。”
不等我拦,林隋已经跑远。
我追下去时,林隋已经坐上江飞他哥的车。
扬长而去。
等我到家,看见林隋房门紧闭,并无灯光。
林隋已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