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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情剑组】与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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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我想你了,我会再次回到这里,回到,最初的声音。”
『壹.』
“叩叩——”
曹德智的思绪被骤然搅乱,他笔尖稍顿,微微抬头看向门口,道:“进。”
有些旧了的门扯着嗓子长长地嘶叫一声,张幻云裹着风声迈步踏进来,曹德智微微讶异,起身相迎。
屋里闷热的紧,张幻云随意地扯扯领口,拍落身上残留的雪沫,曹德智停步在他面前,道:“这么快,还顺利吗?”
张幻云点点头,回道:“不是什么大事,下一批物资和新兵很快会派来。”
“那便好,” 曹德智放下心些,随即心里又有些沉重:“这次是我们失算了,损失太大了。”
张幻云拍拍他的肩,道∶“好了老曹,谁也没料到深渊会突然进攻,身在血神军团我们都清楚自己的命运,既然是战斗,伤亡再所难免,你才就任血一不久,别自责了。”
曹德智“嗯”了下,道了声我明白,两人便都不说话了。
并肩作战了多年张幻云了解他,于是叹了口气,问他:“老曹,你想问什么?” ,曹德智略冷的神情微不可察的僵了一瞬,被骤然戳破心思,他便不再回避,迟疑道:“……他……怎么样?”
张幻云知道是谁。他大概想起了些什么,神情有些复杂,最后却只得又叹了下,他避开曹德智的目光,望着窗外皑皑的雪,他回答:“多情斗罗很好。唐门早些年便开始稳固了,有能力的年轻弟子也开始崭露头角,近些年他的压力小了许多。”
曹德智愣了一会儿,才喃喃应声:“……啊,这样么……那便好,那便好。”
张幻云转头看着曹德智,忍不住又道:“多情斗罗很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顶着各方压力让唐门稳固下来再稳步上升,很不容易。”
曹德智这回沉默了半晌。他涩声说:“……我知道。”
张幻云瞧着,又不禁忆起几日前臧鑫的模样,两人的模样一点一点合在一处,他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张幻云道:“老曹,多情斗罗他,还让我带句话。”
曹德智抬头,忽地有些无措:“……是什么?”
张幻云想着,慢慢说道——
…
“明镜冕下——”
张幻云闻声回过头,便见臧鑫站在他身后不远,望着他微微犹豫几息,终于道:“……能不能……麻烦您给他带句话。”
张幻云愣了下,没料到是这种请求,但他还是欣然应下:“当然。顺手而为而已,副殿主请说。”
“就说……就说……” 臧鑫像是有点踌躇,张幻云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最终臧鑫叹了口气,道:“您帮我告诉他,就说,新年快乐。”
…
曹德智坐在桌前出神。
桌面上摊开张纸,纸上已跃了几行凌厉的字——是曹德智写的些公事。每近年关曹德智都会书一封信件,大都是唐门,军团的事,有时也会有些大陆上势力的动向,然后他便会将信寄去唐门,由唐门的人交给臧鑫。
这是这么些年来他们唯一交流的方式。……或许也不能算交流。
曹德智从未收到过回信。
大约还是气着吧。曹德智叹了口气。
按往年的习惯,信到此处便该结束了。可曹德智总觉得心口堵了什么,告诉他不该止笔。
他又想到张幻云的话。
细细想着,曹德智终于迟疑着落笔,为这一封信添上最后一句。
这句话显得与信上的那些公事的话格格不入。
曹德智说,新年快乐。
——这是曹德智离开的第十年。
『贰.』
两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臧鑫的思绪,他没抬头,只道:“进。”
门被刘景云推开,臧鑫顺势为手上的文件批下最后一笔,这才抬头问:“怎么了?”
刘景云走上来,将手中的东西递与臧鑫,恭敬道:“老师,是……门主的信。”
臧鑫目光一顿。他接过来,捏着信的手指无意识摩擦着封纸,他看着只印了一个特殊标识的信封,缓了缓心绪,抬眼对站在一旁的刘景云温和道:“我知道了。今天是年夜,时间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刘景云应下:“好的,老师。”
他没有问臧鑫为何不走,也不劝臧鑫离开——每年的年夜,整个唐门只有一盏灯会亮着,便是臧鑫这间办公室的灯。
臧鑫显得与这个热闹的夜晚格格不入。
于是刘景云正要走,又转身朝臧鑫露出个灿烂的笑:“老师,新年快乐。”
臧鑫微微一愣,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神色略黯几分。但那样的神色只在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瞬,臧鑫回以一笑,也道:“新年快乐。”
随着刘景云关上门,轻轻一声门与框碰撞的声音落地,室内又沉入一片死寂。
他又独自一人了。
臧鑫只身坐下,慢慢将信展开。
入目是寥寥几行剑锋似的字。他的目光草草掠过那些公事公办的字迹,心中有了些底,微微叹道曹德智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未变。
臧鑫便要像往年那样将它折起,他将将压弯了纸,一行字却突兀的扎进他眼睛里——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它们紧紧缀在公事后面,幸好臧鑫瞧见了。
那是曹德智说,新年快乐。
忽地酸涩。不知名的情绪在他心上密密麻麻戳着洞,臧鑫伸手轻轻抚过那四个字,怔愣许久,难过地笑了笑。
屋外突然轰鸣一声。
臧鑫转头望过去,长长的钟声恰好在这时一轮一轮荡开,又一朵烟火绽在深黑的夜幕上。
臧鑫站起身,他望着那朵烟火渐渐消逝,忽地伸手将办公室的灯关掉,于是整个唐门最后一盏灯也熄了光。臧鑫站在彻底黑下的唐门总部顶楼,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远远望着即将被一场又一场焰火烫得千疮百孔的夜空。
他透过凝沉沉的夜色看过去,一团白光拖着长长的尾流星似的划进空中,猛地将夜幕撕开一个白色窟窿。
这是第一声惊雷。
刹刻,无数惊雷闷声砸进这浩大的舞台,呲着牙相争着要咬下一块夜色来。
臧鑫的面容在光影纵横间明明暗暗,他倚着黑暗,静静望着焰光在他身上照开。
臧鑫忽然觉得有些吵闹。
他低下头,借着斑驳的焰火又深深看着信上的字。
“……新年快乐。” ,臧鑫轻声道。
无人应答。
他的身后只有死沉的黑暗。
——这是曹德智离开的第十年。
『叁.』
大约是年岁长了,臧鑫近些年总是会想起些往事,碎碎杂杂的,透明的像藏着的玻璃片,总要无声无息没由来的在他心上细细划一刀。
记忆大都是要淡化的,臧鑫却要始终清醒着一次又一次被同一片利刃划在同一处伤口。
…
臧鑫从昏昏沉沉的梦里醒来,他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模糊的记忆一点点回笼,臧鑫蹙着眉,他最后的记忆停在与鬼帝的那一战,他是……他……他和曹德智用了武魂融合技,鬼帝被打的重伤而逃,然后……
然后,多情剑和无情剑分离,他还没来得及笑着跟曹德智说两句玩笑话,像是灵魂被撕裂似的疼痛便吞噬了他。
……是武魂排斥。
臧鑫早便猜到些了。自从他们踏入封号斗罗的领域,那样的感觉便越来越明显,最为强烈的时候他们甚至无法心平气和的与对方同在一处。
只是说不清缘由,臧鑫好像总是不愿去想这些,于是他总想着办法向曹德智开着玩笑糊弄。…可有时候,他也分不清他的那些话究竟是在糊弄谁。
臧鑫有些茫然。
心下忽然探出些不安。臧鑫深深呼出一口气——他的心很乱。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他要先见见曹德智。
臧鑫穿好靴子,起身推开门。
门外候着一个弟子,大约是照看他的。见他出来那弟子惊喜道:“副门主,您醒了!”
“嗯,辛苦你了。” 臧鑫点了下头,顿了顿,又道:“……门主呢?”
那弟子愣了一下,犹豫道:“……门主离开不久,瞧着方向,约是往老门主那去了。”
“……”
不安又深了几分,臧鑫忽然有些疲倦,他让那弟子先离开,便转身朝着老门主那走去。
伤口隐隐作着痛,臧鑫脑海里闪过一团一团杂乱的记忆,他顶着疼,片刻便来到老门主屋子门前。
臧鑫深深的平复了一会儿心绪便要敲门,却忽的听见里面传出声音。
“……你决定好了吗……不说那里何其危险,就算你能够活下来,终其一生,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再回来……”
是老门主的声音。臧鑫悬在半空的手停住,他垂下眸,无声将手收回来。
“……是,老师。…我决定好了……”
是曹德智。
“……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曹德智的声音有些闷,但臧鑫听得清楚。他听见曹德智低着声,道:“…老师……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一回里面沉默了很久。
臧鑫听见老门主叹了一口气,问:“你不问问他的意见吗。…臧鑫这孩子的性子我清楚,他……”
臧鑫听见曹德智冷静地接上:“……他不会同意的。”
老门主默了会儿,只能又叹气。
“我已经老了,帮不了那孩子多少。” 老门主叹道:“你这孩子……你要瞒着他吗,留他一个人担着整个唐门。”
臧鑫在门外听着,呼吸都滞了滞,他听见曹德智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涩声说:“……我对不起他。…老师,这件事,还请您在我离开后告诉他。”
“……”
久久无话。
只有一声叹息重重落地。
臧鑫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那儿。
他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直到他远远望着曹德智离开,依旧没有一星半点阻拦的意思。
老门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后面,望着臧鑫的模样,笃定说:“你都听到了。”
臧鑫很轻很轻应了一声。
“不拦着他吗?他这一走,你们可能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老师。他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 臧鑫沉默半晌,忽然嗤笑一声,落寞道:“……我也没有办法。既然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决定……那便……”
臧鑫闭了闭眼,涩声道:“……那便由他吧。”
老门主重重叹了口气,他像有很多话要说,最后却只能摇了摇头:“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臧鑫望着有些乌沉的天,他笑了下。
他想。
那便是天意弄人吧。
…保重。
曹德智,我不怪你不告而别,也不怪上天给我们这样的命运。
此去山高路远,险象环生,难窥归期。
…我只要你平安。
——这是曹德智离开的第一年。
『肆.』
曹德智像是被什么卡着喉口,他看着张幻云,艰难地在心里重复一遍史莱克城遭到圣灵教袭击,史莱克学院被毁,云冥陨落,唐门总部遭到十二级定装魂导炮弹袭击,无一生还这一连串消息。
一个名字忽然紧紧缀着一张脸从他眼前闪过,曹德智却张了张口,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久久没能问出话。
半晌,曹德智微微哑着声音低低吐出两个字:“……他呢?”
张幻云一时没能听清,他下意识问道:“什么?”
“……” 曹德智闭了闭眼,想着那人的面容,胸膛发疼,他终于道:“……臧鑫。…臧鑫,怎么样。”
张幻云应声说:“多情斗罗没事。”
曹德智促然睁眼,微微愣住。
大概看见曹德智的神情,张幻云想了想,说:“圣灵教袭击史莱克城时多情斗罗不久前正好前往天斗城坐镇,恰好不在唐门总部。”
曹德智怔怔听着,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
张幻云看着他的模样,犹豫一二还是道:“唐门此次元气大伤,死伤惨重,多情斗罗他一人恐怕……老曹,你需要回去看看吗?”
“……”
曹德智攥紧拳,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咬牙道:“……深渊近来频繁作妖,我……”,他忽然缄默一瞬闭上眼,听不出情绪地道:“……我离不开。”
张幻云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你……”
曹德智摆了摆手,望着窗外又落着的茫茫飞雪,眼睛里终究溢出来痛苦。
臧鑫……
…
曹德智看着眼前的少年,神色柔和下几分:“副门主他已经和我说了,舞麟,你在这里安心修炼上一段时间,”
曹德智顿了顿,目光忽地凌厉些许:“……等到时候成熟,他们都要付出该付的代价。”
唐舞麟紧紧握着拳,重重应道:“嗯!”
曹德智看着他,说:“你便先去军团吧,会有人为你详细介绍军团的情况。”
唐舞麟行了个军礼,道:“是!”
曹德智见唐舞麟要走,忽然又出声道:“……等等。”
唐舞麟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向曹德智。
曹德智沉默一会儿,还是问道:“……他还好吗?” 曹德智顿了顿,补充道:“副门主。他最近怎么样?”
唐舞麟“啊”了声,有点讶异,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变了些,曹德智莫名感觉他的目光有些奇怪,还未等曹德智说话,唐舞麟便调整好了神情,却黯淡了些,他思索着道:“多情冕下他……唐门现在情况不大好,冕下大概很忙……”
曹德智听着听着忽觉难受。他想,臧鑫大概很累吧。
可他……
曹德智攥紧了手。…他却不能站在他身边……
曹德智沉沉呼出些浊气,他揉了揉眉心,对唐舞麟说:“……我知道了。舞麟,你先去军团吧。”
唐舞麟一愣,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位名贯大陆的铁血将军眉眼间好像尽是疲惫,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应声道:“……是,冕下。”
随着唐舞麟把门合上,曹德智独自坐着,垂眸不知想着些什么。
他忽地从桌上一沓信纸里抽出一张,纸有些微微泛黄,曹德智轻轻抚过略略粗糙的纸面,提笔落下一划——
还不到写信的时候。
他往年——往前六十余年,他从未在年关之外的时间写过信。曹德智一边慢慢写着,一边慢慢想道。
只有这次,只是这次。
只是现在,他忽然好想臧鑫。
『伍.』
臧鑫笑着拍拍唐舞麟的肩,打量了一会儿,赞叹道:“不错,不错。舞麟,看来你在那里学到了很多。”
唐舞麟挠了挠头,咧着嘴嘿嘿笑笑:“多谢冕下夸奖。”
臧鑫摆了摆手,忽然问:“你见过他了吧,他怎么样?还好吗?”
唐舞麟愣了一下,回过味来:“您是说血一冕下吗?” 唐舞麟有点兴奋道:
“冕下很强!深渊生物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是……” 唐舞麟顿了顿,说:“只是,冕下大概很累……?深渊入侵越来越频繁,冕下总在最前线战斗……军中都说冕下是英雄…!我也觉得……”
唐舞麟还在说着,臧鑫却不太听得进了。
他轻轻摩擦着指尖,垂眸想着那人的面容。他们实在太久没有见过了,臧鑫对他的记忆仍停留在六十多年前那个有些严肃偶尔却仍会说些玩笑话的他。
可臧鑫听着听着,又能想到那人冷着面,披甲持剑退敌的模样。
英雄啊。
很累吧,臧鑫慢慢想道,…你活该。
可为什么,他突然好想他……?
臧鑫指尖微顿,叹了口气。
他有点倦了。刚要开口让唐舞麟去休息,便听唐舞麟先他一步道:“对了冕下。”
臧鑫望过去,便见唐舞麟想起了什么似的,取出一封信——白色的信封上只印着一个他熟悉不过的标识。
臧鑫的心跳忽然空了一拍。
他听见唐舞麟道:“血一冕下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臧鑫接过来,按捺下拆开的冲动,对唐舞麟说:“好,我知道了。舞麟你刚回来,先去休息一下吧。”
唐舞麟点点头,道了声好。
待到唐舞麟合上门离开,臧鑫盯着手里的信,他缓缓坐下,小心着拆开它。
臧鑫轻轻抽出微微泛着黄的信纸将它展开,慢慢地读过去——
这是这六十多年几十封信里唯一一次曹德智没有用那样公事公办的语气同他讲话。
信的开头承袭了曹德智一贯言简意赅的风格,写的也很简单,但臧鑫舍不得读快,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忽然又难受了。
信里说了些唐舞麟在血神军团展露锋芒的事,又说,有唐舞麟在,史莱克学院终究有一天会重新站在大陆之巅,云冥也能安心了。
信依旧不长,可臧鑫却觉得这对一向简而简之的曹德智来说未免絮絮叨叨了些。
这是第一次。
臧鑫继续往下看着,目光陡然止在信的末处。
——在那里,曹德智一点一点写道,
“这么多年让你一人,辛苦你了。对不起。”
“……”
臧鑫忽然缄默了。
他只看着那十来个字,好似要把它们刻进骨血里。
他看了好久好久,感受着胸膛里滚烫的声音,臧鑫忽地释然的笑了笑。
他看懂了。
臧鑫把信纸一寸一寸看遍,又将它笑着折起来。他起身从一旁的柜上取下一个木盒,吹了吹盒面上薄薄的尘,动作轻缓地将它打开。
——里头整整齐齐,又小心翼翼地叠着几十封信。
臧鑫垂眸看着它们。
他这么多年从未回过曹德智一封信。曹德智大概以为他不想回罢,臧鑫笑了笑。
他只是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他想长长地写很多很多,想一笔一笔将这么多年难以排遣的思念尽数写进去,可他每每落下笔,便想到那一封封公事公办寥寥几行的信,想到曹德智毫不回头的背影。
他大概实在幼稚,又或许心里还是不甘着气着,每每想到这些,心口喉头大团大团的话便突然一个字也挤不出去了。可他又不愿如曹德智那般写短短几行公事,于是这么多年,他一封信也未曾回过。
臧鑫一寸一寸想着,将手上这封信轻轻放在盒子里。
曹德智这么多年来写的信里大多都是些臧鑫自己便能明白的东西。他们大概都清楚,可这么多年来,这些废话似的信曹德智一封一封从未断过。
臧鑫如何会不明白曹德智的意思。
他其实一直都懂曹德智这些年从不间断又几乎满篇废话的信是什么意思,就像他一样懂曹德智这封信末那句话的意思。
臧鑫闭上眼,他大概想笑笑,最后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于是他轻轻叹出些气。
他说。
……我也想你。
『陆.』
“……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人手接应……多谢明镜冕下了……”
臧鑫挂断魂导通讯,长长舒了一口气。
唐门被定为叛国组织,血神军团所属全部遣回唐门。
这甚至是张幻云尽力争取的结果。
臧鑫攥着魂导通讯,压下心中愤怒。
唐门的子弟们不久便能回来了。臧鑫派开一队精英前去接应,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按撩不住心中情绪。
……曹德智也会回来。
六十多年了。臧鑫垂眸想着,心自由着微微发烫。
于是臧鑫亲自带人去接应。
可直到被遣回的部队全部抵达,臧鑫也没看见曹德智的身影。
在地下总部臧鑫对回归唐门的弟子们做了演说,安抚了人心后,他拦下一个弟子问曹德智的去向,却被那名弟子告知无情斗罗冕下在临近唐门的时候便先行一步了。
臧鑫有些愣。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好像知道曹德智会去哪了。
臧鑫匆匆离开地下,走在唐门里,终于在曾经老门主的院庭里见到了那人。
他们都变了许多。
但他们都不会认错。
——六十多年前,曹德智在这里说,他要走。
于是六十多年后,曹德智静静坐在这座院庭中央的圆桌前,手中一盏茶腾腾冒着温和的水汽。
曹德智垂眸,轻轻饮了一口茶。
臧鑫瞧着瞧着,便移不开眼了。
眼里愈是对方的面容,刻在武魂深处的排斥便愈演愈烈。
它们时隔六十多年再见,它们疯癫似的抓着挠着叫嚣着躁动不安着,它们都愤怒地想要将对方撕碎,又忌惮着节节后退。
臧鑫觉得有哪里好烫,他只得伸手摸了摸心口——里面正烧得厉害。
从灵魂深处溢出来的繁杂的情绪让臧鑫很难受,可他却甘愿难受,他甚至想做些什么让自己更难受。
于是他看着曹德智的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里带上了些若隐若现,晦暗不明的挑拨。
曹德智看懂了。
他低低笑了笑,欣然接受了臧鑫的邀请。
曹德智站起来,将手中温茶一饮而尽。他抬头望着臧鑫的面容,缓慢着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们的胸中便愈发难过了。仿佛是烈火一点一点逼近,火舌一寸一寸舔舐着皮肤,热浪铺天盖地的妄图吞噬他们,于是身体的本能焦灼着狂吠着,想要控制着让他们逃离对方。
可他们不会了。
他们终究要在痛苦里共沉沦。
纵使痛苦一生,他们一生甘之如饴。
那便沦亡。
记忆在一点一点淡化,可思念没有。漫长的思念已为他们铸成了披荆斩棘的利刃,无坚不摧的铠甲,平生再不惧天下事。
靠着背后沉重的思念,迎着面前一切的一切。他们终于重新在对方面前站定。
曹德智没有说话,他张开双臂学着臧鑫那样无声地发出邀请。臧鑫笑了笑——他怎会不应。
他们轻轻抱了一下。
有什么亟待问清,却又无从说起。但他们全数明白,索性便不说了。于是哪里都静得出奇,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臧鑫闭上眼睛,艰难地呼吸着周身这些让他疼痛的气息。
他很疼,他好难过,他又多高兴。他的胸膛里有什么死寂了六十多年的东西重新睁开眼睛,它撕扯着泛着冷光的铁链在嘈杂的金属与血肉的碰撞声中翩翩起舞。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怦怦,怦怦,
怦怦,怦、
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