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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情剑组】万里风雪葬归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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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帝被抓了。
臧鑫听到陈新杰传来的消息,顾不得其他,他匆匆结束了眼前的战斗,快速赶往赶往营地。
四天前,深渊大军主力通过深渊通道抵达极北之地,这比人类一方行军速度要快许多,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便是打算在人类一方之前攻占极北之地。
交换消息后,各方决定派遣绝大部分高级战力率先抵达支援极北之地,深渊一方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疯了一样的进攻防线,加上深渊通道收回,深渊生物不死不灭,极北之地仅剩的防线岌岌可危,所幸,极北之地还有臧鑫等强者在,硬生生守了整整两天,付出了巨大代价守到各方高级战力赶到战场,暂时逼退了深渊。
次日,主力军抵达战场,勉强守住了极北之地防线。
臧鑫却没有太多心思想这些。
——四天前,他在战场上看到了鬼帝。
而曹德智至今没有回来。
答案呼之欲出。
臧鑫却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尽管这些天的闲言碎语已经渐渐越来越多,流窜进了他的耳里。
战事繁忙,臧鑫没有时间去极北深处探查,他只能和战场上的众人说,抓到鬼帝之后请一定要尽快告诉他。
他们都知道臧鑫的目的。
无情斗罗很强这是公认的,但是他们并不觉得他可以同时对付两名深渊领主和鬼帝,没有人能够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面对三个同一等级的对手,尤其是到了极限斗罗这个层次。
更何况四天了,无情斗罗也没有回来。
但臧鑫不信,他站着,半身都藏在阴影里,眼神却亮得出奇,他压抑着,一字一句道:“没有看到他的尸骨,我永远不信。”
哪怕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死在极北之地的深处,便是尸骨无存。
后来那名与臧鑫一起留守的极限斗罗回忆说,也许是因为无情斗罗在离开前和多情斗罗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无情斗罗向来守信,这也是公认的。
·
臧鑫踏进关押邪魂师俘虏的地牢里。
鬼帝四肢被特制的锁链缠着,封锁魂力的铁环牢牢收紧在他的颈上,他垂着头,半跪在地牢中央,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听陈新杰说,他们出动了六个高级战力,战斗激烈,他们付出了很大代价才勉强把鬼帝重伤,陈新杰趁势弄瞎了鬼帝一只眼,才终于抓住这个逍遥了几十年,恶贯满盈的邪魂师。
臧鑫站在他身前几步处。
战斗的本能使鬼帝察觉到了臧鑫的靠近,哪怕他此时是阶下囚的身份,却好像还有着无尽的底气,他不慌不忙地抬头,臧鑫微微低着头,视线便撞在一起——
鬼帝仅剩的一只眼里全然不见惧意,臧鑫只从里面窥见满眼疯狂又恶劣的笑意。
鬼帝望着臧鑫,仿佛终于活过来了似的,狰狞地笑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臧鑫面无表情,垂在腿侧的手却不自觉的收缩了一下。
鬼帝哈哈大笑,铁链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回响,给这阴森的气氛平添了几分渗意,剧烈的动作拉扯着鬼帝的伤口,他却感觉不到痛楚似的,癫狂地笑着。
尖锐的笑声扎着臧鑫的耳膜,臧鑫握紧了双手。
仿佛是笑累了,又或者是实在无法忽视全身上下接连不断的疼痛,鬼帝终于停止了笑声,他盯着臧鑫满是寒意的眸子,他本是想要肆意讽刺一番的,但心底卑劣的想要撕碎臧鑫冷漠的神情,看他如那人一般痛苦挣扎的想法,又使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揭晓答案。
于是他用仅剩的左眼死死盯着臧鑫,不放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神情变化,强忍着心里的恶劣的激动,状似平静的问道:“他没能走出极北之地的深处,对不对?”
“……”
时间好像突然停止在了这一瞬间。
这一句话似乎是突然扯碎了遮挡真相的破布,迫使臧鑫不得不正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他终于避无可避。
“……你胡说。”
面色依旧平静,声音仍然平稳,但鬼帝看着臧鑫骤然攥紧的双手,又抬头看见他眸子里闪烁着的怒意,畅快地笑了。
“我有没有胡说我最清楚。” 他微微眯眼,勾起些笑容,道:“多情斗罗,想必你也清楚吧。” 臧鑫不说话,指甲却几乎要嵌进掌心,鬼帝笑着,愉悦的舔了舔已然干裂的嘴唇:“你不是从在战场上重新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清楚了吗?”
臧鑫咬紧了牙。
他的心里却仍然抱着最后一点希冀,告诉他不能相信鬼帝这种人的话。
鬼帝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忽然说了一句好像不相关的话——
“已经四天了。”
臧鑫的面色突然惨白。
已经四天了。
四天,对于极限斗罗来说这个时间足够绕极北之地好几圈。
臧鑫不愿意去想原因,他费力地,自欺欺人地找尽所有的理由去解释,可是却没有一个理由站得住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曹德智,只要曹德智还活着,便一定会不顾一切回到战场。
臧鑫不愿意去想原因。
他只知道曹德智说过他会回来的。
曹德智向来一言九鼎,他说过他会回来的。
臧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盯着鬼帝,忽然转过身,逃似的跑出地牢。
·
风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大。
臧鑫迎着乌沉沉的风雪,向着极北之地深处走去。
风雪太大了,臧鑫没办法在空中停留,不过就算到了空中看见的范围想必也不比在地面上大多少。
臧鑫抿着唇,用魂力驱散周身的风雪。
身上的寒意可以驱散,可心里的呢?
臧鑫闭了闭眼。
臧鑫不知道他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可他仍然固执着向前走。
在这样极端恶劣的环境下,魂力能给他带来的帮助少之又少,魂力屏障刚刚建起来,便会被叫嚣着的风雪撕个粉碎。
臧鑫拢了拢衣,也拢紧混乱的思绪。
他心里早已清楚答案,却仍然抱着一些卑微的,不切实际的,又可怜兮兮的希冀。
直到它们被一寸寸撕毁——
在他视野的尽头,从茫茫的风雪里,忽然出现了一团被雪掩埋了大半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
这个认识让臧鑫一瞬间如坠冰窟。
他骤然回神,胸腔里像是突然起了一团火,被冻得坚硬的心脏被烧得寸寸碎裂。
臧鑫只觉得热得厉害,昏昏沉沉里他好像什么也想不了,他不顾一切似的向那里跑去,风叫嚣着掠过他的耳边,臧鑫几乎什么都快听不到了,一点雪猛的扎进他的眼睛里,臧鑫本能地闭眼,脚下便被硬邦邦的雪绊了,身体骤然失去平衡重重的跌进雪里。
臧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爬起来,又迎着风雪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他的眼大概是让风雪扎的狠了,干涩得厉害,也干涩得生疼。
臧鑫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他不敢再上前,但他也不必再上前了。
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那张半数被霜遮覆,毫无生气的脸重重地砸进他的眼底,疼痛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翻涌不息。
臧鑫痛的呼吸都凝滞起来,他站在原地僵持许久,终于大梦初醒似的想要再靠近一些,而他冻到僵硬,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挣扎着支持他向前猛地一扑,臧鑫便倏地跪在曹德智面前,满地的雪尘突兀地溅起,又缓缓飘落在风雪中,被呼啸着卷走。
他此刻狼狈至极,却又什么都顾不上。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张脸,可他的指尖才将将触摸到,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便恶狠狠扎进骨髓,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
臧鑫愣着,下一刻却突然扑上去,颤抖着将曹德智脸上的雪扫落。
他终于看清了。
在这朝思暮想的六十多年里,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地看清这张他本该熟悉的脸。
可他再也看不见那双眼睛睁开了。
臧鑫颤抖着手,近乎是温柔地,最后一次抚过曹德智的眉眼。
蚀骨的疼痛姗姗来迟,他们在他的胸腔里激斗,像是要扯断肝肠,将他凉透的心脏撕成碎片。
越来越大的风雪唤回了臧鑫的神智。
臧鑫脱下披着的衣将曹德智的身体裹住,站起了身。
太轻了。
感受着怀里的重量,臧鑫恍恍惚惚想,怎么会……这样轻。
一些融化在他眼里的雪控制不住的溢出来,轻飘飘的落在他怀中那人苍白的脸庞上,最后滑下去,重重地砸进雪地里。
耳畔只余风声。
臧鑫闭了闭眼,他抬头,却忽然看见一条长长的血痕从不远处的山谷里爬出来,刺目地扎在雪地上,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
或者说,延伸到曹德智的身下。
——“我一定会回来的。”
“……”
风声震耳欲聋。
“……曹德智……”,臧鑫终于开口,轻声唤道。
“……我们回家了。”
——一约既定,风雪无阻。
·
张幻云匆匆穿过营地,闯进臧鑫的营帐里。
他听说自从昨天多情斗罗带回无情斗罗的尸骨后便一直待在营帐里,既不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进去,连今天的战斗都没有参加。
张幻云心里叹气。
他和曹德智共事多年,或多或少听到过关于多情斗罗和无情斗罗的传言,甚至也从曹德智身上得到过一些佐证。
等待六十年,最后甚至没能说上几句话,便只得到一具尸骨,这样的事,他在血神军团见到的太多了。
张幻云想过他闯进营帐会是怎样的情景,可当他真的闯进去,见到雕塑似的坐在曹德智身边一动不动,察觉到他进来也毫无反应的臧鑫时,心里还是突地一紧。
“……多情斗罗。”
臧鑫回了些神,微微偏了偏头。
他的长发垂在脸侧,张幻云看不清他的神情,半晌没有说话。
臧鑫沉默不语,重新转过头,只出神地盯着曹德智毫无生机的面容。
“……”
许久,张幻云看着臧鑫低垂着头,伸手温柔地抚过那张苍白冰冷的脸。
张幻云忍不住上前,抓住臧鑫的手臂,出声道:“……臧鑫,你冷静点,他已经死了!”
仿佛打碎了禁锢情绪的枷锁,臧鑫神情几经变换,他甩开张幻云的手,嘶哑着吼道:“我知道……!”
张幻云后退半步,立住身形,看着臧鑫,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臧鑫胸口剧烈的起伏,他重重地呼吸着,赤着双眼紧紧盯着张幻云,大概是错觉,张幻云竟觉得他被臧鑫眼眸里泛着光闪烁着的什么狠狠的扎了扎。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忽的,臧鑫抬手狠狠抹了抹脸,转头不再看着张幻云。
他咬紧着唇,好一会儿,仿佛是突然被卸下了所有的力气,臧鑫疲惫地重复道:“…我知道……”
这一回,张幻云分明从他颤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凝噎。
“……”
臧鑫抬头看了眼张幻云,好像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口,他偏头看向曹德智平静的面容,最后像是被猛地烫了一下似的收回视线,闭了闭眼,他转身出了营帐。
·
臧鑫出了营帐,半刻不歇地踏进战场。
这处战场主要是陈新杰负责,见到臧鑫,陈新杰微微惊讶,还没等他问出涌到喉咙口的话,臧鑫便开口道:“现在哪里最需要人?”
“啊?”
臧鑫便又重复道:“哪里最危险,哪里还缺高级战力。”
陈新杰一愣,叫了他的副将过来,吩咐道:“东方战场,带多情冕下去。”
“是!”
两人刚要走出营帐,陈新杰突然出声叫道:“臧鑫。”
臧鑫脚步一停,转过些身看着陈新杰:“怎么了?”
陈新杰看着臧鑫,这位雷厉风行的铁血将军竟是罕见地犹豫了一刹,道:“臧鑫,他希望你好好活着,你知道的。”
“……”
——不管是当年选择独自离开唐门去到血神军团,隐姓埋名,半生扎根雪山,行走血海尸山,孤身踏过六十多载漫漫长夜,还是如今将更安全的对手留绐臧鑫,独自面对死亡的威胁。
曹德智的目的里有一条从没有变过——
保护臧鑫。
哪怕责任在肩,他没有办法时时陪伴臧鑫左右,也久久没有机会表达,可他对臧鑫的爱从未变过,曹德智不会表达,但他也不需要表达。
他总是会选择那条最难的路。
这条路风雪载途,万山险阻。
可路的尽头站着臧鑫,所以,既使再难再远再痛,曹德智也是愿意走的。
他陪不了臧鑫一起往前走,但他始终甘愿披荆斩棘,护臧鑫周全。
……
臧鑫回过神,他忽然觉得眼睛干涩得发疼,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出营帐,刚刚踏出去,臧鑫忽然回头,朝陈新杰微微颔首,轻声道:“……谢谢。”
陈新杰愣了下,望着臧鑫的背影摇了摇头,想到了十几分钟那条来自张幻云的通讯,不禁失笑。
他快速在魂导通讯上拔动几下,放下手后微微有些出神,半晌,他轻声叹气,转身再次投入紧张的战略部署里。
“……造化弄人啊。”
……
另一边,张幻云放下魂导通讯,低头看着曹德智冰凉的面容,思绪渐渐飘到四日前。
那场战斗前不久,还在赶往极北之地的张幻云收到了曹德智的魂导通讯,魂导器投射出无情斗罗的身影,也终于让张幻云看清了这位共事多年,独行半生的同僚眼底最后藏匿的温柔。
——“老张。如果我死了,请替我照看照看他吧……我这一生……亏欠他太多,如果还有机会,我想……大概是没有机会了……那就请你替我和他说吧……就说……说……”
魂导器投影的屏障上,曹德智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那半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挂了通讯,张幻云出了很久的神,最后在心里轻轻地补上那些未尽的话——
“如果还有机会,我想问问他这些年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大概是没有机会了,那就请你替我和他说吧,就说……”
“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
臧鑫随意抹去脸上溅到的血,偏头向身边副将吩咐道:“清点伤亡,打扫好战场。”
“是!” 副将应声后却没有立刻行动,反而迟疑着看了一眼臧鑫,犹豫道:“冕下,您好像受伤了。”
臧鑫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腰腹间大片的腥红便映入眼帘。
“……啊,” 臧鑫后知后觉感觉到疼痛,顿了顿,道:“我一会儿处理吧,谢谢你。”
副将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摇了摇头,转身去处理战场了。
臧鑫低头盯着那一片仍然在扩散的腥红,感受着疼痛,最后却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去处理。
疼痛让他清醒,战斗使他得以暂时逃避。
臧鑫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打算奔赴下一个战场。
忽地,他的视线扫过一点摇曳的红色。
臧鑫停住脚步,偏头看过去——
那是一朵染了血的白玫瑰。
……
臧鑫弯下腰,将手里的花轻轻放在曹德智胸前,他站起身,许久,他终于将目光从曹德智毫无生气的脸庞上挪开。
他的目光茫然地徘徊了一会儿,最后停在曹德智胸前那朵白色的花上。
“那是一种玫瑰。”
臧鑫转头,便见张幻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他的身后,张幻云走到臧鑫身边,看着那朵白色的玫瑰花,自言自语似的道:“它们喜欢开在极寒的地方。”
张幻云盯着,像是陷进了回忆。
臧鑫没有出声。
张幻云的神情渐渐柔和,他轻声道:“血神军团也有这种花。”
“……它们是血神军团唯一生长的花,” 张幻云顿了顿,突然叹道:“生命是孤独的,灵魂是骄傲的,人是这样,它也是。”
“隐姓埋名守护大陆,抵抗深渊奉献一生,战死沙场风雪埋骨,最后泯灭在历史中,这就是血神军团战士的归宿,大多数人也许从踏入血神营的那一刻起,终其一生都无法再回家一次。”
“后来,每次战斗过后我们就把它们折下来,同死去的战士的遗物一起交给家属。”
“……也算是,叶落归根。”
臧鑫沉默着,又将目光放在那朵玫瑰上了。
张幻云忽地走上前,弯腰将手里攥了一路的东西放在那朵玫瑰旁边。
——那也是一朵白色的玫瑰。
臧鑫微愣,张幻云看着它们,轻声道:“他很喜欢这种花。”
臧鑫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是谁。
“他总喜欢站在雪里,静静地看着这些花。”
“……我看到过他那时的眼神。”
张幻云回忆着,斟酌着,最后笃定的说:“温柔。”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露出那样的眼神。” 张幻云轻呼一口气:“我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喜欢这些花。”
张幻云从回忆里抽身,抬眼看着臧鑫:“他说……”
……
曹德智摇了摇头,目光却仍然在那些白色的花上,他轻声的,生怕惊扰了这些花似的道:“……不是喜欢,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这些花很像他。”
张幻云那个时候不知道曹德智说的“他”是谁,但他知道,曹德智一定很想“他”。
……
臧鑫看着曹德智的面容,心里有了答案。
张幻云望着臧鑫,这一回,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道:“……虽然现在可能不太适合,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什么?”
“他在那场战斗前,托我为你带句话。”
——“……对不起,臧鑫。还有,我爱你。”
臧鑫闭了闭眼。
为什么不亲自和我说啊,曹德智。
——曹德智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所以没有来得及好好道别。
“他大概很后悔吧,没能亲自告诉你。” 张幻云像是想叹气,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叹出来,他拍了拍臧鑫的肩,道:“战争快要结束了,等到那一天,你带他回家吧,他会很高兴吧。”
“……” 臧鑫仍然站在原地,出神地看着那个再也不会回应他的人,张幻云看了一眼,转身向外走去,他刚刚走到门边,便听臧鑫忽然出声道:“张团长。”
张幻云转过头,臧鑫仍然是方才的姿势,他轻声问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张幻云沉默了一下。
“我们通常叫它……”
—— “葬归路。”
·
臧鑫再次踏进地牢里。
鬼帝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是比先前状态更差了,他身上那些时刻折磨他的伤口几乎已经腐烂了,铁链也收得更紧,大半都嵌进了他的身体里。
想来这些天鬼帝过得也不舒心。
见到臧鑫进来,他却一扫死气沉沉的模样,兴奋地抬起头,仅剩的左眼里浑浊的眼球一动不动地盯着臧鑫,面目狰狞地笑道:“怎么样,找到他的尸体了吗?”
“猜到他怎么死的了吗?”
臧鑫不回应,鬼帝也好像不需要他的回应,自顾自的笑着,恶狠狠地描述着淌血的真相,等待着臧鑫露出痛苦的神情:“我废了他的武魂,把他扔进山谷深处,看着他挣扎着一点一点爬出来,最后慢慢死在风雪里……”
“……啧啧啧啧,他还真是顽强,好一出戏,真叫我看着高兴……”
臧鑫却没有如他所愿,臧鑫面无表情,低眸冷冷地看着痴狂的鬼帝,伸出一只手悬在鬼帝头顶,魂力逐渐凝聚在手心,臧鑫眯了眯眼,将这团魂力重重拍进鬼帝的身体里。
这团魂力在鬼帝身体里横冲直撞,引得骨骼咔咔作响,接连折碎在身体里,刀片似的扎进肉里。
尖锐嘶哑的痛苦哀嚎霎时回荡在地牢里。
臧鑫面不改色,冷眼瞧着鬼帝拉扯着锁链痛苦挣扎。
直到这团魂力冲进鬼帝的身体核心,彻底废了鬼帝的武魂,才终于消停下来。
本就身负重伤,又失去了武魂,遭受了这么一场折磨,鬼帝早已经奄奄一息,臧鑫上前斩断那些锁链,将一丝魂力打入鬼帝身体里维持他最后一丝生命,然后提着他走出了地牢。
……
臧鑫提着鬼帝穿梭在风雪里,他没有作魂力屏障,刺骨的风雪呼啸着砸在鬼帝身上,给他带来不断的折磨。
刚开始还有嘶哑痛苦的哀嚎,后来在风雪下哀嚎声越来越微弱,直至最后消失。
等到臧鑫到达目的地,将鬼帝破布似的扔在地上时,鬼帝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嘶哑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丝哀嚎了。
臧鑫再次将魂力注入鬼帝的身体,以确保他还可以清醒着走完生命最后的路。
臧鑫抬起头。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山谷。
臧鑫轻声问道:“眼熟吗。”
鬼帝瑟缩了一下,浑浊的眼球死死的盯着臧鑫,他好像是想说什么,但他的身体状况并不支持他说出半个字,臧鑫轻笑了一声。
“别急,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臧鑫拖着鬼帝,一步一步走进山谷。
到了山谷深处,臧鑫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随意的将鬼帝扔出去,鬼帝的身体砸在山壁上,引起一片碎石滑落。
鬼帝突然明白了臧鑫想要做什么。
求生的本能竟然让他控制着残破的四肢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臧鑫冷眼看了一会儿,抬手随意击出一道魂力打在鬼帝头顶的山壁上,顿时,烟尘四起,一阵一阵碎石坠落下来,几片刀锋似的石片擦着鬼帝的身体插入地里。
这样面对死亡的威胁是最折磨人的。
鬼帝不敢再动了,他的喉咙挣扎着发出些意味不明的音节,许久,他才勉强说出几个完整的字。
“……嗬……杀了……我……嗬嗬……求你……”
臧鑫走上去,抬脚踩在鬼帝想抓住石片自我了断的手上,他用力碾压了几下,满意地听到了手骨寸寸碎裂的声音,臧鑫低下些头,看着鬼帝浑浊的眼睛,轻声问道:“怎么,你不是最喜欢看这些吗?不满意?”
鬼帝张着嘴,徒劳的动了动唇,这一回他连那些意味不明的音节也说不出来了。
臧鑫看着,忽然觉得无趣。
他向后退了几步,抬手释放出一道道魂力重重的击打在山壁上,臧鑫不再停留,转身向着谷口走去,他的身后碎石飞溅,石块叫嚣着落下,一块巨大的,尖刺似的石柱坠落,准确地扎穿了鬼帝的身体。
鬼帝的手指微微一动,停止了抽搐,他浑浊的眼珠抖了抖,永远凝固在了眼睛里。
……
臧鑫走出山谷,身后忽然“轰”地一声巨响,他转过头,便见山谷的上方层层碎裂,山壁节节断落,谷口被彻底堵了起来,雪尘四散,飘进风雪中散落无踪。
臧鑫顿了顿,转身踏入愈来愈大的风雪中。
·
深渊圣君现身战场,斗罗位面之主紧随其后,神王唐三虚影降临大陆,万年大计揭晓。
这场战争很快便结束了。
令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位面之主竟然动用神力,复活了无数死在这场战争里的英雄。
……
臧鑫看着那些升起来的七彩气泡,目光不断地寻找一个身影。
可直到那些气泡全部破裂,他也没有找到那个身影。
“……”
臧鑫一点点攥紧了手。
他闭上了眼睛。
……
“臧鑫。”
“……!” 臧鑫猛地转头,曹德智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朵染了血的白色玫瑰。
时间好像都停止在这一刻。
曹德智仍然面色苍白,可却多了几分生气,他看着臧鑫,眉眼间尽是温和。
他轻轻咳了一声,唤道:“臧鑫,我回来了。”
——“我会回来的。”
一约既定,风雪无阻。
臧鑫忽然觉得眼睛酸涩,水雾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分不出心思顾及,臧鑫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两步,曹德智笑了笑,几步走上来,抱住了臧鑫。
臧鑫的头靠在曹德智颈边,两人的胸膛紧紧靠在一起。
感受到颈边逐渐湿润,曹德智抱紧了臧鑫,默了默,他偏了偏头,温柔的唤道:“臧鑫。”
“有一句话,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
风雪终于停下了,乌沉沉云层慢慢散开,阳光终于落到了这片被它遗忘许久的大地上。
臧鑫浅浅呼出一口气,他微微抬首,淡金色的光芒柔和地落在他的面容上,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臧鑫转头看向身边的曹德智,察觉到他的目光,曹德智转过头,温柔地看着他。
“怎么了?”
臧鑫终于感到了心安。
他轻轻闭上眼。
“老曹。”
“嗯,我在。”
“……你看,雪停了。”
雪停了。
我们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