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故人来》angelo

5、五

　　酒足饭饱之后，陆小凤自顾自地往软软的床上一躺，勾起嘴角舒爽不已地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进屋之后，他已将身上半干不湿的长袍退了、只着了中衣在屋里晃悠。
　　躺在床上的时候，陆小凤见镇阳正撅着嘴闷闷不乐地收拾着碗筷，还时不时地朝自己投来满是敌意的一瞥，他忍不住又想逗逗这个不知道在肚子里打着什么鬼主意的少年了，便懒洋洋地笑道：“好久没吃过家常便饭了！”
　　“家常便饭？！”镇阳听得差点跳了起来。今晚的四菜一汤虽然谈不上什么山珍海味，但是每一样食材都是经他千挑万选而来的、每一个菜式都是经他反复推敲和实践才得出的成果。到了这个浑身脏兮兮、脸上不怀好意的笑眯眯的四条眉毛嘴里，竟成了‘家常便饭’了。事可忍孰不可忍！老早便看他不顺眼了，现在再如此轻侮他的厨艺。镇阳决定让这个混蛋吃点苦头。
　　虽看不到镇阳忽青忽白的脸色，但是在他身周空气中弥漫的怒气花满楼已察觉到了，连忙叫住他道：“镇阳，菜做得很好吃。必定是花费了你不少心思，多谢了！”
　　花满楼风轻云淡的一个笑脸、一声谢让镇阳的脸上转怒为喜，道：“花大哥不是说我是你的朋友吗？朋友之间哪需要谢来谢去的？”
　　“也对！”花满楼笑着点头。
　　“我去给你沏一壶碧螺春来。”镇阳端着一摞汤汤水水的杯盘碗筷、稳稳地下楼去了。

　　“你……”
　　“他……”
　　一坐一躺的两个人同时出声，却又都在说了一个字之后收口。
　　“你先说！”花满楼朝陆小凤伸手示意。
　　陆小凤也不推脱，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小家伙的来历不清，功夫却深厚得紧。”
　　“嗯！”花满楼微微颔首，和陆小凤有同样的观点。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小友的功力深不可测，不过他从不是个强求的人，镇阳不说、他便不问，相处了这么多时日下来，彼此都过得轻松自在、相处得也容易。
　　“你要说什么？”陆小凤问。
　　“镇阳年纪不大，心性却很高，你说话注意些！”花满楼道。
　　“嘿嘿！”陆小凤贼贼地一笑，摸着唇上的两撇小胡子，心里盘算道：满楼啊满楼，你眼盲、自然看不见那小鬼头看你的眼神，若是看见了、看你还能这么镇定自若地帮着他说话！

　　楼梯上又是噔噔噔一阵响动，镇阳已端着一个乌漆茶盘上来，盘子上是一把薄胎白瓷茶壶和两个小小的茶杯、被底下的餐盘衬得晶莹可爱。
　　他将茶盘放到花满楼面前，手脚麻利地在两个杯子里斟上七分满的香茶。三两撮碧油油得有如滴翠的嫩尖儿在白瓷杯里上下起伏着，映得连那杯壁都有些着绿了。拿起一杯来小心地递到他手里道：“这是我看着茶农炒好的新茶，每片茶叶都是我挑过的。花大哥快尝尝。”
　　花满楼微笑不语，端着杯子轻轻闻了一下，头微仰、浅酌了一口，脸上的笑意加深了，点头道：“清新、馥郁、又不涩口，叫人齿颊留香。茶叶挑得好，茶农也炒得够火候！”
　　镇阳听得立刻笑了出来，脸上像是开了一大朵红扑扑的牡丹花。依着花满楼的样子，闻茶、品茶，只觉得一线滚烫的清香顺着嗓子滑入了腹腔。
　　陆小凤看得四条眉毛都皱到了一起，上前来拿过花满楼手中的空杯子，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咕嘟一口喝下了肚。放下杯子、撇了撇嘴角道：“还行！”
　　花满楼暗暗皱眉，实在不明白一向潇洒不羁的陆小凤今天怎会像个孩子一般、对另一个孩子斤斤计较。转念间又哑然失笑道：家里何时来了两个孩子？
　　“我去给你洗洗干净！”镇阳没有理会陆小凤。因为他已发现只要花大哥帮着自己、陆小凤就会不舒服，而陆小凤不舒服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心里很舒服。于是他看也不看他一眼，从他手里夺了空杯就要下楼。
　　陆小凤震住了……即便是他只是随意将茶杯捏在指间，可是这二十好几年来、他还不记得曾有谁能像眼前这个少年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手里的东西夺走过呢！顿时，他思潮翻涌、打量镇阳的眼色也凌厉起来。
　　镇阳从眼角暼了暼他，在肚子里一笑、扭头又噔噔噔地跑了下去。
　　这脚步声，陆小凤知道必然是他故意弄出的动静，兴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功力、不叫花满楼怀疑？
　　“怎么了？”花满楼侧脸偏向坐在床边发呆的陆小凤。
　　“呃？”陆小凤回过神来，掩饰地一笑、摇头道：“没事，看他不顺眼而已。人小鬼大的！”
　　花满楼无奈地轻笑，摇头道：“陆小凤啊陆小凤，你是忘了自己当年的模样了吗？”说着，他扭脸朝向开了一幅的窗外，想起许久以前那个老是从窗外爬进来偷吃他的点心的野凤凰来了。
　　陆小凤涩涩地牵起了嘴角，随即心头一热，便欺身扑到桌边、准确地迎上了花满楼因惊异而调转回来的嘴唇上。然后又在他兀自怔徸的时候退回到了床上、没事人一般地道：“是你突然调转过来的，不关我的事。”
　　花满楼真想仰天长叹：老天爷呀，我花满楼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可是怎么会让我遇到陆小凤这样一个妖孽的？
　　坐在床上，陆小凤又开始纠结起江镇阳的来历问题了。
　　仅凭镇阳刚才的那一下身手，他便看出这小子要是行走江湖的话必定能混得风声水起、有声有色的。那他为何要借避在花满楼的这座百花楼之下呢？莫非是在外头惹了祸端、到花满楼的羽翼之下来避避风头？可是现在花满楼重伤未愈，如何能为他挡风遮雨呢？更何况，如果真的有什么祸端的话、岂不是引火往花满楼身上烧吗？
　　再转念又想到镇阳刚才的那一下子正是欺了花满楼重伤过后听力不佳的弱势才故意显露出来、给他陆小凤一个下马威的，这是为何呢？如果他真有什么麻烦在身的话，有他陆小凤来帮忙势力岂不是更加强大些？
　　还有，这小子看花满楼的眼神叫他想起来就满腹怒火。那眼神已绝非一个懵懂人事的半大孩子才有的眼神，明显是将花满楼视为他己有了嘛！谁他妈这么大胆子、敢将他陆小凤的亲亲……咳咳，亲密好友加战友占为己有的？！
　　如此看来，江镇阳这小子身后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