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双生（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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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天桥横在其上。
有的学生钻进门口停着的私家车，有的拖着沉重的行李缓缓步行。灰色的马路，旁边简洁清爽的舞东风和文具打印店，熟悉形状的绿树灌木丛，都在告诉赵昭一个事实——他回来了。
依照记忆，朝那公交站奔去。站着一些学生、家长的站台，在公交站牌前依旧有个存在惯性记忆中，叉着腰扎着马尾的蓝衣中年妇女。
赵昭垂着眼睫，大口呼吸着。他鼻子发酸，一声公交车噗的轰鸣将他唤回现实，他抬起头，看见红色公交车头顶熟悉的数字，在队伍中登上站台。
“滴。”
“请刷卡。”
赵昭局促地摸了摸口袋，他当然知道没有，他无措站在一旁，让后面的人先通过。
“小娃娃，你的伤口要不要处理下。”
被身边的人提醒，赵昭才发现他手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刘海遮掩他对外的“窗户”，他苍白的手掌摆了摆，手匆匆拉开挎包摸索着，暗沉的血滴落在皮质挎包上，他翻出一根马克笔。
朝一个看起来对艺术感兴趣的学生走去，他又搭上写字板，问：“用这些做交换，能帮我刷个卡吗？”
青年长长的刘海撇着眉梢，双手递出的姿态含蓄而内敛，他露出的皮肤白得透明，蛛网般青灰脉络皮下延展，脸颊被长长的耳发修饰，看起来年纪偏小。
那个学生帮赵昭刷完卡后，接过了酬劳。
赵昭松了口气，朝后面的座位走去，他孤寂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快速滑过。
翻到衣服内有包纸巾，赵昭将血液揩干，又用纸紧紧抱住伤口。
他重新靠在后背，迷茫的瞳孔倒映着窗外流动的亮光。他感受不到手的疼痛，全部感官都被心事占据。
不知坐了多久，赵昭终于下车了。他把沾着血迹的外套脱了，抵用给小卖部换了零碎的十块钱，随后在站台等了半响，转车，地铁，走路……
天色蓝紫，赵昭站在阴暗的楼道里，敲了敲门。
门那头传来猫眼响动的声音。
停顿了下，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清晰的，比印象中年轻的面庞。
赵昭看着惊异的中年妇女，叫了声：“妈。”
热泪不自觉从眶中滚落，混乱中赵昭对女人解释着，大致是说他是几年后的赵昭，来到了这里。
面对女人简单询问几年后的事，他模模糊糊地糊弄过去。
跟着进了屋，在客厅的沙发坐下，女人朝紧闭的卧室叫了声他的名字，让“他”出来。
她回过头，尴尬地对赵昭笑了笑。赵昭抿着唇也笑了笑，他的泪早就止住，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掩住那道伤口。
女人给他倒了杯水。坐下来问：“你怎么样？”
赵昭唇抿着，举起水杯喝了口：“挺好的。”
女人又问，眸中带了点好奇：“上了哪所大学呢？”
赵昭唇角落平，手上的动作顿住。
他思考着，低下头，声音喑哑。
“妈，我没有上。”
这三个字宛如重石般砸进平静的湖面，掀起水花万丈。
“什么？！”杯子被碰到，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昭下齿咬过下唇，抬起滚烫的眼，声音微颤：“读高中时，休学了。”
天啦。宛如天旋地转。
女人露出不可思议，难以理解的神情：“为什么？你那么优秀，为什么不读了？！”
“我不优秀……”
话语如豌豆般砰砰砰地发射出来，赵昭无力地说道。他看着女人脸上的皱纹，心抖着，无地自容。
赵昭艰难地吞咽了下嗓子，眸光漫无目的，“我和他不一样。我的经历不代表他。”
他是指里面的那位“赵昭”，言下之意是“赵昭”能上大学，女人大可放心。
令人窒息地沉默片刻，女人忽然开口：“是不是因为沉迷漫画？沉迷小说？”
赵昭呆滞地握着杯子，他感受到痛苦。
他的心被剖开般，内里翻江倒海。
他想说不是的不是的，但他确实只能在这些虚幻的东西上得到仅存的慰藉。他将一切抛之脑后，他只想逃往虚假安宁的书中世界。
卧室的门被推开，消瘦的少年换好衣服，站在门口，愕然地看着他。
……
隔着门，外面女人嘈杂的电话声降低不少。
宁静的卧室里，少年坐在椅子上，桌上是摆好的作业，方便阅读的台灯打开着，照亮一片天地。
少年握着笔，瞧着作业上的字，“我以为我不会变成这样的。”
“对不起……”赵昭道。
少年握着的笔忽然倒了，颓然地枕在胳膊上，脸背对着赵昭。
他声音微哑：“我觉得好难。”
赵昭明白他是指活得很难受，他无言，黑压压的卧室如同他低沉的情绪，他看着台灯下的自己，很惭愧，因为他让“自己”变成了这副失败的模样。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朝外面走去。
外面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走进厨房，女人正在赶着弄晚饭。
“妈，我来吧。”
女人声音平静：“你行吗？”
看着她哭红又擦干的眼眶，赵昭心里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低低地嗯了声。
女人在旁边看着青年井井有条的动作，相信了他的话。
赵昭本以为女人会开心点，却没想到对方开口：“为什么你休学了？”
肩膀上再次压起沉重的负担，赵昭内心痛楚。他切肉的动作停下，声音沙哑：“没什么。是我的错。妈妈你不要再说了。”
近乎祈求的。
女人没有再说话，要将人压垮的压力在厨房蔓延。
赵昭转移话题：“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女人摇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回来吃吧。”
赵昭重重地点头：“好。”
……
少年坐在座椅上，对着菜肴发呆。
他眼下是弯月状的灰色青影，整个人看起来形魂销亡。
他瞧向赵昭：“你好厉害。还会做饭。”
“我不厉害。”赵昭：“随便学的几手而已。”
“别嘛。”少年声音浅淡：“刚刚的事对不起，没有讨厌你的意思，只是很失落我还是没过去心里那关。”
自己总对自己的心情最清楚，少年知道赵昭很难受，赵昭也知道这个时候的他处于一道难关。
长年的孤僻，无人可讲，无话可说，各方面的压力在将他往水中压，而他找不到一个排水口，逐渐恐惧面对任何人。
赵昭很宽容：“没事的。吃饭吧。”
面对简单却看起来不错的饭菜，少年夹了几口，幽幽道：“没想到之后的我会做饭，还做得这么好吃。”
他瞧向赵昭：“我觉得我也有做那些事的决心了。”
与其说做那些事，不如说有走出去的决心。
赵昭愣住：“就这样吗？”
看见这样的他，就有决心了吗？
少年慢慢点头：“你看起来结实多了，眼下也没有黑眼圈了，浑身看起来很有劲。这说明，即使休学了，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很健康。”
稍显稚嫩的声线回荡在赵昭心里，像一针强心剂打入，他的心脏又开始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赵昭摸了摸少年的头，软软的，原来摸自己的头是这种体验吗。
少年想避开，又忍住了，虽然他表现得很局促，但赵昭知道他心里是渴望的。
赵昭笑了笑：“你的话给我了很大的动力。好好吃饭吧。”
少年郝然，闷闷地刨着饭：“你也吃。”
……
赵昭收拾碗筷去洗碗，伤口被水冲刷得刺痛，这比起多次死亡的经历，实在不值一提。
在客厅默默坐了会儿后，赵昭还是朝卧室走去。瞥到那挤满书包的教材，他呼吸暂停，心里像是有火燎般。
即使离开了这么久，他依然很恐惧看到相关的事物。
勉强让自己不去注意，赵昭呆在卧室里，不知道干什么好。他瞥到墙上年纪第一的奖状，慢慢吸了口气。
少年问：“休学后的日子还好吗？”
赵昭不知道怎么回答，即使对于“自己”，这也是他不想提起的伤疤。
但他不能不回答，于是他说：“就那样吧。”
少年问：“你后悔吗？”
“后悔，怎么会不后悔呢。”他轻声说：“人总是会后悔未选择的路，每当我失败时，便会倍感后悔。”
“这样么。”
隔了好一会儿，少年说：“我只想睡觉，睡着了就不用想这些事了。”
赵昭：“那睡吧。”
屋子里只有两间卧室，赵昭和少年自然睡一床。在少年去洗澡时，赵昭拿出了手机。
在都到达同一世界后，短讯好像能再次发出去了。
发着亮光的手机屏幕，是仅有的可供喘气的地方。刘海遮着眼睫的青年，犹豫着输入三个字，点下发送。
赵昭：我到了。
很快短讯发过来。
天臻：你在哪儿。
两人交换了地址，天臻很快发过来消息。
好好享受这几天吧。
享受……
凝视着这个让人呼吸不上来的卧室，赵昭无声耷下眼睫。
不想再打扰天臻，他熄灭了手机屏幕。
……
少年洗完回来，两人躺在床上，朦胧的夜色中，几句话响起。
“我以为我不会留这么长的刘海呢。”
“这是个意外。”
“好吧。”
安静的卧室响起翻身声，少年纤细的声音略带好奇：“未来什么样？妈妈他们还好吗？”
赵昭眨了下眼睛，自己都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声音说出的。
“嗯，还好。”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双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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