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女配反杀之路》苟夏趣

64、反杀

　　她这是把乱世搞成简易难度还是地狱难度了？
　　傀儡立在魔君的尸体旁边，眼睛看着发抖的魔女，像是在给她的身份找一个定位。
　　沈清鱼望着这具陷入“我是谁”困境的杀器，觉得话疗也许对它是管用的。何况西州这边眼看就死剩一个还知道傀儡内情的魔女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出事。
　　“属下有一事不解，求您降下真理！”
　　傀儡看她。
　　“您能从杀戮中获得满足感吗？”
　　“我是神，没有人族的情感。”
　　好极了！
　　“您想做些什么？请让属下为您分忧。”
　　傀儡的回答毫不犹豫，不知是思考速度过快还是早就有了答案。
　　“我要让这天下充满我的子民。”
　　沈清鱼有不好的预感。
　　“您所说的子民……”
　　魔女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哥哥？”
　　她不再恐惧这具傀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信任，“哥哥！”
　　魔女以未知的语言说了一句什么，傀儡不由自主地用相同的语言应了一句。
　　幽玄宗以金刚不坏的材质练就了傀儡的躯壳，以养蛊的形式糅杂出傀儡的灵魂，而如今那团混沌里有一缕意识占了上风，是一名魔族男子的。
　　傀儡盯着龙椅上对魔女为所欲为的魔君皱眉，是被“我是谁”的哲学思考激醒了，还是被妹妹的惨态气醒了？
　　沈清鱼看着魔女，像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为了保护沈家找上司马熏，而魔女为了复兴魔族找上中二魔君。一样的蠢，一样的不懂得爱惜自己。她只是幸运在司马熏愿意爱惜小猫，且燕济宁居然是个真君子没有对沈家不利而已。
　　每天都在反思中发现傻狗很爱她，每天都更爱傻狗一点点。
　　话疗看来是不管用了，这是灭族之仇，就连在东州抓到的那名魔族，沈清鱼都没有尝试与他沟通而是直接转交燕济宁，鬼谷宗尚不能从上次大乱的仇恨中走出来，她自个儿至今还放不下沈清达的死，哪里来的脸面去让这对一看就知道吃尽苦头的兄妹放下仇恨呢。
　　抛开人族的立场，她其实觉得魔族在这次大乱中的表现真是非常努力又聪明。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的人数，将整个人族搅得天翻地覆。
　　沈清鱼沉默地看着魔女失而复得的表现，有些为她开心。
　　那班正道人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杀进来，组个队那么困难吗？再不来她就要凉了！
　　“神没有亲友，神是孤独的。”
　　傀儡对魔女伸出了手指。
　　这一刻令魔女无法动弹的也许不是恐惧，而是只有她自己才能品味的绝望。
　　沈清鱼却尝过那种滋味。
　　“你不是神。”
　　她走上龙椅所在的高台与傀儡对望。
　　“神无法被杀死，而你方才杀死了一个神，你也能够被杀死。”
　　傀儡不按套路出牌，直接点点头，问：“那我是什么？”
　　话疗遇到对手了，她被噎住，脑子高速旋转，“你是你。”
　　傀儡思考一会，继续不按套路出牌，“什么意思？”
　　“夺舍，躯壳里换了一个灵魂，就是一个新的人。那么人的本质是灵魂吗？可灵魂转世后又是一个新的人。那么人的本质是记忆吗？道侣可以共享记忆，这却又是两个人。”
　　“你想说什么？”
　　“躯壳、灵魂、记忆，共同铸造出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个存在叫做自我意识。你就是这样的存在。你是你，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人、妖、魔不过是一种概念。世上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灵都是你的同类，你若是把他们抓来改造成你的子民，是在减少你的同类。”
　　“我想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说我是神，你说我不是神。”
　　沈清鱼半点不慌，“对。因为神不存在，而你是存在的。”
　　“神不存在？”
　　“对。神是完美的，但完美是不存在的，所以神不存在。”
　　傀儡思考了一会，“你是想让我放弃增加子民。”
　　话疗失败。
　　她挣扎，“对。你需要子民是因为你需要同类，但你拥有自我意识，世上生灵都是你的同类，所以不用再去增加子民了。”
　　这个初初觉醒自我意识的傀儡，那缕魔族男子的意识只是它觉醒的契机，并不是它的所有，如果放任它在沉默中爆发，或许会爆发出一个绝代大魔王出来吧，但它很倒霉地遇到了沈清鱼，被绕进了哲学思考里。
　　魔族兄长想要的子民是魔族后代，确实是想要同类。到了它身上，子民就成了傀儡，可它拥有自我意识，普通傀儡已经不再是它的同类了。
　　“我已经拥有同类了……那我应该做什么？”
　　傀儡成了一个失去人生目标的空壳，沈清鱼也经历过这个阶段。
　　“你应该去寻找。”
　　“寻找什么？”
　　“你存在的意义。”
　　被沈清正用碎星剑砍。
　　“要怎么找？”
　　“你有味觉吗？”
　　“有。”
　　“那就从好好吃饭开始吧。”
　　傀儡陷入沉思。
　　沈清鱼把身上的玉饰攥碎。
　　魔女在全程都想说点什么，但被沈清鱼用气机锁住，手臂固定住，下巴也被卸掉了。她斗不过这只傀儡，还斗不过区区一个魔族小女孩吗。
　　沈清鱼对魔女说出这个她在漫长人生中得出的答案：“它已经不是你的哥哥了。哥哥已经死了。”
　　她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把她的下巴接回去，已经知道她会给出的答案：“我给你两个选项，你想要复兴魔族，还是想要保住这个哥哥？”
　　魔女用仇恨的，怀疑的眼神剐她。
　　“我是妙手仙宗长老，清达之城城主沈清鱼。”
　　她注视魔女的眼睛笑起来，有一种傲慢和狂气从她并不高大的身躯里透出来，她学司马熏说话：“我说我能护住你，你信不信？”
　　“不信！”
　　“嗯。你的选择呢？”
　　傀儡对她们的对话没什么兴趣，它问沈清鱼：“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还没找到，但我刚刚定了一个小目标，我要帮这个妹妹完成她的选择。”
　　傀儡就去看魔女：“那你呢，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不是魔女记忆中的脸，也不是魔女记忆中的声音，唯一与亲人重合的只有之前那一句“我要让这天下充满我的子民”，她悲伤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看来你也还没有找到，”它很人性化地补了一句，“那你也要好好吃饭。”
　　魔女受不住这一句话的重量，滑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这个地方对傀儡已经失去了意义，它向外走去。
　　“你的选择呢，你要复兴魔族，还是要保住这个哥哥？”
　　魔女在朦胧泪水中看着傀儡走远，死死抓住沈清鱼的手，“我要复兴魔族！”
　　“你比我当年坚强得多了。”
　　如果是沈清鱼，她会选择保住哥哥，只要还有一根蛛丝的希望，她都会选择保住哥哥。但司马熏没给她这个选择，在她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的时候，他只是沉默。
　　今天也是很想傻狗的一天。
　　“你叫什么名字？”
　　魔女骄傲地报出了一串冗长又复杂的名字。
　　“那我就叫你宝宝吧。”
　　“我不叫宝宝！我叫……”又是一长串。
　　“那就叫由由吧，自由的由。”
　　魔女勉强接受了这个名字。
　　也许是通讯的断掉给了那群温吞的正道压力，他们终于舍得冲进西州围堵傀儡，毕竟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既然西州已经炸了，那最好就在这了结，不要殃及别的城市了。
　　这样一个不可控的逆天存在，是不可能被放过的。
　　五百多年前人族灭绝了魔族，催发了今天的大乱，今天沈清鱼决定保住魔族仅剩的血脉甚至帮他们恢复人口，又会在多少年后结出什么样的果？
　　她才不管呢。
　　沈清鱼只是一个格局很小，不顾全大局，对大义也毫无兴趣的小人物。也有这么大岁数了，假设做出的选择出了错，也不至于逃避责任。
　　她牵着由由看着顶上的对战。
　　傀儡没有驱使那四具还没有自我意识的非同类去对抗正道，但显然正道这么大群人打它一个还是很吃力。
　　沈清正果然提着碎星剑来砍傀儡，傀儡原本只是不经意地用手一挡，却被削断了手臂，它有些惊愕地认真起来。
　　沈清鱼看见他被踹飞，莫名有些解气，好像那一脚是哥哥踢的一样，说不清想他输还是赢。
　　天命之子，也不过是颗棋子罢了。喊他小可怜，还真的没喊错。
　　“你们魔族是怎么告别的？现在与它道别吧，我们要去忙别的事了。”
　　由由摇头，“我们不做这样的事。”
　　“那走吧。”
　　沈清鱼牵着由由去了凌天宗，正道能用的人力都用去打傀儡了，就算留多些人在这也不是很能挡得住化神期还沾了魔气的小疯剑，她径直闯到去过的地牢里，把那两名被关住的魔族带走。
　　沙砂看到她非常无语：“小师妹，你怎么又入魔了。”
　　“还没呢，我倒是想，意志太坚定了入不了啊。”
　　沈清鱼让沙砂把魔族带回清达之城，让他们把其余的魔族也迁移过去，先把角角隐藏起来。自己则牵着由由到小房间等。
　　“我们不走吗？”
　　“先吃点东西。”
　　她把糕点水果什么的一股脑塞给由由，魔族不辟谷，由由狼吞虎咽。
　　“我弟弟教过我，只要拳头硬，什么都不用怕。”她捏起并没有沙包大的拳头，“我的拳头特别硬。”
　　两人交流几句魔族如今剩余人口和血缘关系，沈清鱼画了个族谱出来，线条交错得很，“你们这样……没有出现过畸形儿吗？”
　　“没有。”
　　如今就剩三名老人，两名青壮，一个由由，一对龙凤幼儿。沈清鱼给由由摸摸头，觉得不太够，又抱了抱她。
　　等了七天，才把正道联盟等了回来。鬼谷宗避世，不算妙手仙宗加上绥安宗只剩下五位宗主，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魔气侵染，见到双眼血红的沈清鱼倒没有说什么废话，看到额有双角的由由才变了脸色。
　　她等众人坐下了，使唤由由去给他们倒茶，由由很怕，不敢去。沈清鱼捏了拳头，她就去了。
　　“诸位都忙，我只一句话。我要保魔族余下的人，若他们再有作乱，我提头来见，我是说他们的头。”
　　朱韶光没什么意见，妙手仙宗吃的亏最小，只有派去西州扶持医修门派的十三名交学费的弟子遇难了。他向来冷情高傲，看由由的眼神像是想剖开她看看内部结构。
　　天音宗和欢喜宗受了绥安宗的护佑，忍怒去看沈靖平的脸色，沈靖平八风不动。
　　卜天宗只剩一个石克朗，他灵脉里游着妖女的蛊虫，很安静。
　　寒空宗主陨落，他的女儿风轻灵足够优秀，由长老们拥护着上任了，看着对这个提案非常不能接受，只因着小辈的身份没有马上开口。
　　苍阳宗派了敖龙出来，不算宗主，只坐在末位，他脸色看着倒很平静，也不开口。
　　压力来到了燕济宁这边。
　　沈清鱼给他们搭台阶。
　　“想必大殿之内发生过什么事，各位都通过鬼谷宗的传讯玉简听到了。此事能止损于此，也有我沈清鱼一份小小的功劳吧。
　　“从三个宗门的弟子入魔自爆的那一天起，我妙手仙宗供给的丹药和医护就没停过，也不曾收取各位任何费用。
　　“这话你们别不爱听，但今日受的灾难并非魔族的过错。他们真正犯下的事只有诱使他人入魔。而你们看我，我的眼睛都这样了，我可没入魔。”
　　这话一停，平静的更平静，愤怒的更愤怒。
　　“南部的灾难是兽潮导致的。东南、东北都抓到了意图引起兽潮的魔族，为何只有西南发生了动乱？死者为大，我也不好说什么。”
　　“苍阳宗、寒空宗主、西州的灾难都是幽玄宗、长青宗那一批入魔弟子办下的，他们利用的武器是傀儡。而傀儡。”
　　沈清鱼很冷漠地笑了一下。
　　“二十年前，就在这里，同一个地方，你们可都不觉得幽玄宗主有什么过错啊。那一届群星会里，长青宗想陷害他人入魔，也不曾听各位说过什么。”
　　这台阶的方向好像搭反了，给送到耻辱柱上了。
　　风轻灵和敖龙二十年前不得入这个小房间，悄悄观察了众长辈的面色，没有说话。
　　沈清鱼话风一转，笑得温柔和气，“大家都忙，我就只说这么一件小事。既然诸位都同意，我就先带着由由回去了。耽误各位宗主讨论灾后重建的事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由由头重脚轻地被牵走了。
　　“就这样？”
　　“我不是说了吗？我拳头特别硬。”
　　由由很认真地拉着她停下，“我不懂，你教我。”
　　沈清鱼抚摸她的头发，“卜天宗没了，如今最优秀的丹修都在我妙手仙宗。全世界的医修不说听我号令，都得给我几分薄面。他们现在沾魔气啦，都得等我们想办法帮他们解脱，或者让我用孤星剑去给他们镇一镇。”
　　她做总结了。
　　“有第一场交易，”二十年前转让天启仙府。
　　“就有第二场交易，”十年前同意出席大小疯剑的合籍大典。
　　“就有第三场交易。”今日同意她留下魔族血脉。
　　她捏捏由由的脸，“想办好一件事有很多种办法，大人物很少撕破脸皮拳打脚踢。我今日也是藏了气，没给他们留脸面，其实办得并不好看。”
　　由由似懂非懂。
　　沈清鱼对她说出当年焦明馨对她说的话：“希望你懂，又希望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