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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替身 ...

  •   这大概就叫弄巧成拙吧。
      等沈清鱼去研究院安抚好老魔头,又花了三个月陪着改良了几个药方子之后,她并没有认出长了肉,头发还束得整整齐齐的沈清正。
      她只是认出了他束发用的簪子,沈清达的簪子。
      许是同辈的尊敬拯救了他,少年已减去瑟缩躲闪之态,驼背也被纠正了。近看犹有几分僵硬,远看已是个精神的少年郎了。
      沈清鱼落后他半步,目光一点一点描摹他头上戴的簪子,确实是哥哥的簪子。
      爹娘什么想法是很好猜的。
      沈清达作为沈家独苗,才出生还没睁眼就坐拥长辈们给他准备妥当的全套人生装备。全是好东西,能上身的都是法宝,就连尿布都是好材料。
      他六岁多就失踪,好多还没来得及用上的东西都空置在那里吃灰,不如拿出来给沈清正用。
      好猜是好猜,理解是理解,不乐意就是不乐意。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沈清鱼咬着筷子作小女儿态,夸他:“二哥戴这根簪子真是好看。哥哥当年也有一根,我求了哥哥好久他都不肯给我,二哥肯给我吗?”
      这是假话,沈清达什么不肯给她?
      她刚来那会看谁对她好都觉得是惺惺作态,沈清达黏着她不走,她就可着他折腾。
      沈清达的人生装备都在宝库里,沈家父母财大气粗,宝库都敢开给小孩瞎逛。沈清鱼一哭,哥哥就带她逛金光闪闪的宝库。什么天材地宝,沈清鱼小手摸一个摔一个。
      哥哥以为她爱摔东西,净挑些摔了不割手的给她玩。
      肯定是小朋友还不懂天材地宝是什么概念,沈清鱼换了策略。
      看一个人对你好不好要看他舍不舍得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你,好比总裁是给你转账,还是花时间陪你。
      蛐蛐,风筝,九连环……只要沈清达喜欢,等他玩到兴头上了,沈清鱼张口就“要!”,沈清达伸手就“给!”。
      到后来都不用她开口,他得到新奇的玩具,吃到好吃的东西,别人都乐疯了,他只惦记“妹妹有没有”和“妹妹更喜欢我碰过的,我的给她”,他还很骄傲。
      小伙伴约他去玩,玩得再投入,沈清鱼一句“哥哥!”,沈清达就回来陪她发呆看鱼。
      鱼有什么好看的呢,总有看腻的时候,沈清鱼就是想知道他能忍到什么程度。事实证明他能忍到沈清鱼都累了,还和她说:“妹妹喜欢鱼,我让爹娘再找些来,我们天天来看鱼!”
      这么颗赤子心,沈清鱼自问做不到,再重活多少辈子也不可能洗出这样纯净的灵魂,认他这个哥哥认得很服气。
      到后来,沈清鱼还没两岁,就能凭着“要”和“哥哥”这两句婴儿语在绥安派上下横行霸道。
      沈清鱼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假,沈清正看出来了,很快意会到这簪子本来是谁的东西。他沉默着摘下来递给她。
      她没接,“二哥真好!我不白拿二哥的东西,过几日寻到更好的,来和二哥换。”
      她又关怀他的日常,“二哥屋里的东西都备齐了吗?城里哪里有卖好东西我都知道,我来给二哥帮忙吧?”
      米虫就是很清楚别人的雷区和萌点在哪里,她依偎过去和娘亲说悄悄话,其实大家都能听见,“娘,我要把二哥打扮得英俊潇洒,带到孙胖胖他们面前显摆一下,哈哈!”
      沈夫人那阵忧虑还没成形,就被她逗散了。
      沈清鱼吃完饭背着手跟在沈清正后头蹦蹦跳跳,去他屋里遛达了一圈后拍拍胸脯,放话:“要添置什么我心中有数了,我办事,二哥你就放心吧。”
      转头她就闯了孙月半的宴席,抢了他的座位发呆。
      这是哥哥的小伙伴们,合称爛城九霸。
      “怎么总是你们几个一起玩,都不腻的吗?”
      八位世家公子集体一噎:这怪谁!
      他们起初有七个人,周流是后来加入的。这么多人,逐个维系哥哥和他们的友谊太费时间,沈清鱼总是把他们一起喊出来,至少每个月见一次。初一、十五多是节日,二十那天就成了定期聚会日。
      聚会时偶尔没话题,她就把自己搞不懂的法术功课拿出来一起讨论。
      当你这么多年来都和同样的人一起玩闹、学习,互相竞争互相欣赏,已经超乎习惯和朋友,成为兄弟了。再和别的世家公子一起玩,总觉得差点意思。再加上小时候玩闹着起的“爛城九霸”成了公认的名头,就再也拆不散了。
      大家看她这副德性也不骂她失礼,取笑她:“听说沈少宗主收养了个孩子,把你气得自戕了?”
      他们是不信的。要是有人敢占沈清达的位置,这丫头绝对死了也得从地府爬出来报仇,哪里会自戕让路。
      沈清鱼就把假死药拿出来分给他们,“假死药,吃了命牌会碎的那种,别瞎玩,小心被家法伺候。”
      少年们七嘴八舌,都很想试一下。
      “少来,这玩意知道的人多了就没用了。你们也别往外说,要玩就玩这些。”
      沈清鱼又把龟息丹和麻醉药分给他们。众人低头观察时,她才发现他们都没戴簪子,而是用一种玉扣。
      她扫一圈觉得孙月半的扣子还行,主要是离她最近,就拍拍他,“胖胖,你头上的玉扣给我吧。”
      满室一静。
      孙月半吓得跳起来,满脸防备:“你、你要我的玉扣干什么?”
      沈清鱼莫名其妙,“我要个扣子怎么了?难不成还有什么含义,情定一生什么的?”
      少年们满脸尴尬,沈清鱼心情再不好都笑出来了。
      “还真的是?你们都多大人了,还能被人赚这个钱?有闲钱给我研究院不好吗?”
      “这不是要过节了嘛……”
      算一算日子,甘露节确实是快要到了。这原本叫金露节,那日大家都会点上灯笼,夜里一看,满城金灿灿的衬着春景很是漂亮,景一漂亮,出来谈情说爱的人就多,慢慢就演变成了情人节一样的意味。
      “快到了又怎样,不是约好一起出去进修吗。要是遇见肯让你们交出玉扣的女孩子,这一去长了要十几年呢,你们是想带着女孩一起走还是让她留在城里等?”
      沈清鱼以大姐大的口吻批评道:“渣男!”
      他们这群世家子弟,在城里看着风光,放到整个修仙界里不过中游水平,都是“小门小派”。家中子弟是要送到大宗门里进修镀金的,等学成归来,有出息的便能撑住门楣和大宗门送个节礼啥的;普通些的就在遇上进修宗门的弟子时给他们行个方便。
      大宗门的关系网和统领地位就这样盘根错节地搭起来了。
      “沈宗主”和“沈少宗主”的说法,是世人在抬举沈靖平,觉得绥安派迟早会变成绥安宗。
      妙手仙宗那样的才是真正的大宗门。温廷只是里头的一个小弟子,来了就是温仙君;家里怀疑他的药把女儿害了,只敢客客气气软禁他;老魔头来了,沈靖平自然而然给他备好屋舍,他不说走,没人敢赶他;他想要收沈清鱼做徒弟,自己不提,非要沈靖平开口求;孩子不愿意也不敢拒绝,得好言哄他。
      他们互相认识又年岁相近,于是相约等最小的沈清鱼满十五了再一块出去进修,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钱五兴给大家解围,“所以你要孙胖的玉扣做什么呢?”
      孙月半的外形其实从来都是清俊贵公子,他大名月半,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很雅致,直到沈清鱼张口就喊他胖胖,从此他就是孙胖了。
      沈清鱼又烦起来,“娘把哥哥的簪子给他了,我想换过来。他屋里还有一只香炉,一扇屏风也是哥哥的。你们纨绔子弟的屋里头都放些什么?我一并给他补全了。”
      说了是纨绔子弟,谁会留意屋里摆什么,那都是有专人管的,他们只要看着舒心就好了。被这么一问都哑然,好半天才说起来。
      “香炉茶盏是有的,文房四宝,盆栽造景……”
      只有令狐熙劝她:“清达大方得很,这么些小物给他又何妨?”
      “哥哥愿意给是哥哥的事,他现在不在家,谁知道他愿意不愿意。既然是小物,我来给又有何不可?”
      令狐熙继续劝,“沈宗主什么人,他要是个坏的也过不了沈宗主那关。既然成了家人,你还是对他好些,莫要因此与家人离心了。”
      “我晓得,哥哥当初怎么对我,我就尽量怎么对他。其实我觉得我对他可好,就是大概八字不合,总是办坏事。”
      沈清鱼把这段日子的事说给他们听,这群纨绔的重点歪得很厉害。
      “你吹吹笛子,他就从练气到金丹了?”
      “都是假象,虚得很。强灌了天地灵气给人,能撑多久全看个人体质。事了还是回到原来的境界。”
      众纨绔都很想试一试。
      “我给你们吹别的曲吧,我看你们有几个到大圆满了,没准能突破。”
      沈清鱼笑眯眯的,“作为交换,你们每人送我二哥一些小物件可好?帮我把他周身填填满,别让我娘找到空隙给他哥哥的东西。”
      这是要拉他们上贼船了,众郎君都拿她没办法。
      “他剑术可好,你们就当给未来金大腿交保护费了。等我把他打扮一下再带来给你们认认脸。”
      说起打扮,她笑得阴恻恻的,“干脆你们的玉扣都给他,到了甘露节最好有姑娘能拖住他三五年,等他再去进修,就得喊我师姐了。”
      众郎君一阵无语,方士泠倒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要去妙手仙宗吗?他剑术好自然是去别的宗门,辈分论不到一块去。”
      他又抱怨,“听闻席宗主在你家做客,我家最近热闹得很,一听我出门都问你在不在,想让我带几个妹妹给你见见。为了这事都不拘我出门玩了。”
      “那敢情好,你那些族妹天资如何?要是能换我出来,我求爷爷亲自上门给你家送礼。”
      “这是怎么说?”众人的八卦之火都点亮了眼睛。
      “妙手仙宗厉害得很,里头养了无数药人。我有个西席只是个不知道多少代的小弟子,有天我不在研究院,他随手抓了个小童试药,等我赶到,已经有四个小童在哀嚎等死。”
      众人都有些毛骨悚然,沈清鱼继续往下说,“我压着他救人,只救回来一个。后来签了契约只准他用妖兽试药,他随手就整出一批猪棍,猴棍。
      “老魔头更绝,我那假死药不过睡上半个时辰,他吊着我的命一点一点解药性,还混点别的进去玩。后来知道药是我做的,起了念头想收我做弟子,照样拿我当药人玩了七天。
      “那七天里我有时会有意识只是动不了,原以为在做梦,醒了才发现是真的。他拿我小命折腾的事我都没敢告诉爹娘和爷爷。”
      沈清鱼做西子捧心状:“我如今看那好比龙潭虎穴,你们有好的人才都快推荐给我,我一定在妙手宗宗主面前给你们美言。”
      她摊在椅子上又开始发呆:“我只求我不要疯在里面……”
      众纨绔听了都有些头皮发麻,不知道如何去开解,只干巴巴说一句:“来,喝酒……”
      她闻一下,往酒壶里塞了颗灵丹,“加上这个比较好喝。”
      沈清鱼喝了好几轮才好像刚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一样,说:“你们居然敢让我喝酒?被我爷爷知道了不得打断你们腿。”
      孙月半离她最近,连忙抢了她的酒杯,“狸奴,你又坑我们!”
      沈清达不愿意妹妹的名字里有“奴”,作为狐朋狗友,他们自然是逆着来喊。
      她哈哈大笑,掏出笛子吹舒灵曲。
      众人在酒香醉意之中随着指引打坐,那几个大圆满的感觉自己可以当场结丹,推开酒桌跳起来就往家飞。
      沈清鱼倚着窗户喊话:“得了多少助益,就要给我二哥送多少东西!不要忘了呀——”
      曲终人散。
      沈清鱼举起笛子要砸,最终还是吝啬地收回怀里。她没有沈清达那么大方,天材地宝随她砸,她小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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