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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嫉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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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陈先生选择不婚,阿姨你能接受吗?”
在听到芙梅的回答后,程毓没有长篇大论和她解释那些观点,而是抛出了这个问题。
随后,程毓看见坐在身侧的女人下意识皱起了眉,显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即使光线黯淡,也难掩她秀气平和面庞上的忧愁。
浅浅的愁绪缀在她眼角的细纹上,程毓看着,莫名想到了湿润雾气中藏于巷子里的丁香花。
“应该……可以吧,”关爱孩子的女人以一种迟疑的口吻回答,而后轻轻叹气地补充,“如果他觉得这样更开心的话。”
“孩子坚持的话,做父母的怎么拗得过呢?”
女人的双手交握着,露出个无奈的笑来。
她的笑里没有苦意,夹在言语神情中的爱意飘散,如夹着绵绵细雨的春风,又如同包容一切的缄默的土地。
再没有比‘母亲’这样的词更能描述这样的包容,女人的神魂和血肉似乎都化在江南烟波中,如河一般围绕着她爱的孩子静静流淌。
大多数时候,在程毓面前,芙梅是小心翼翼的,不像一个长辈,但偶尔,恰如此刻,她望着程毓,眼里自然而然流露出属于长者的厚重与慈爱,那是时间铸就的风霜。
程毓不自觉避开她的目光,垂下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打着石膏的腿,轻声赞扬道:“阿姨真是很好的母亲。”
淡淡的语调里,藏着无人知晓的晦涩。
三两点嫉妒如针,穿透心脏后尖锐之感仍存。
程毓的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陈明林的脸,比往日面目可憎,让她有些厌烦。
“当父母的都这样,嗯……”芙梅的声音顿了一下,想到程毓和她家里的关系似乎因为催婚而不太融洽,连忙说,“可能有些人的表述方式不对,但爱护的心是一样的。”
程毓靠在沙发上,注视着她弯了弯唇,问:“阿姨见过我母亲吗?”
芙梅摇头,她没有见过。
那张相亲用的照片是她在中间人的手机上看见的,在征求儿子同意后她把儿子的联系方式推给了媒人,媒人推给了程毓的妈妈,她和程毓妈妈没有直接联系。
毕竟相亲要看缘分,在孩子还没定下来的时候,过多接触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那以后也不要轻易答应和她见面。”
芙梅一惊,程毓的话语如此不客气,她和她妈妈的关系恶劣成这样了吗?
还没等芙梅胡乱猜测完,便听见了程毓的下一句话。
“否则她会劝你再婚。”
芙梅:……?
芙梅震惊地喃喃:“不至于吧,我都这个岁数了……”
她儿子都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居然还要让她再找个伴儿?
“当然至于,我没有开玩笑。”
程毓看着女人打了个激灵,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抗拒的气息,如同炸毛的兔子,很是可爱,眼里的笑意自然流淌。
芙梅不确定地问:“小毓,你妈妈很喜欢给人做媒?”
“她只是看不惯有人单身,觉得单身的人注定不幸。阿姨你看起来这么年轻,她一定会热衷给你介绍她觉得可靠的或离异或丧偶的优质男人。”
程毓说着,觉得自己似乎在进行某种恐吓,尽管她是实话实说。
一直单身到四五十岁的不在陈女士的介绍名单里,毕竟在陈女士看来,单身到那个年纪的男人,一定有病。
“她是婚姻的受益者,至少她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她觉得女人都需要婚姻。”
程毓清楚,陈女士喋喋不休地催促她结婚,只有三分出于社会给予的压力,陈女士固然不喜欢被指指点点,但让她坚持的原因却不只是某种责任和他人的目光,而是她发自内心地觉得婚姻很幸福,女人不能没有男人依靠。
陈女士出身小镇,谈的第一任男朋友是外来的小老板,带她到了当时富饶的沿海,送她读书上学提高眼界,后来两人和平分手,陈女士依靠学历进了厂里谋生,很快当了小干部。
她谈的第二任是名工程师,依靠男友的关系和提点,她升职很快,一度走到了谈婚论嫁,只是男方家里认为他们条件不匹配,婚事也就作罢,分别前男人给了她深造的引荐信。
她的第三任是深造时认识的老师,也就是程毓的父亲程学礼,这次没有波折,他们结婚生子,互相扶持,生活得幸福又安定。
她在恋爱与婚姻中受益良多,实在不能理解女儿为什么直到二十八岁都不愿意结婚,再拖下去在婚恋市场就要贬值,优秀的男人就会被人挑走。
芙梅一时无言,似乎也有点明白这位她原本以为能成为亲家母的人是怎么想的了。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芙梅想,这可能就是视频里说的幸存者偏差吧,她不确定是不是这个词,不好意思在程毓面前卖弄。
“我和她列过数据,她认为是别人倒霉。”
程毓二十三岁开始被催婚,但那时候频率还好,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情况才愈演愈烈,她彩印了各类数据摆在母亲面前,试图劝服她,但毫无效果。
芙梅听着,没有说话。
“这些经历是困住她灵魂的泥沼,无论她身处在何方,见过怎样精彩的世界,也如此笃信着,所以她不遗余力地向我传达同样的观点,希望我幸福。”
“就像受过某种创伤的人,即使远离故土,午夜梦回时也仍然在囚笼中,只不过对于她来说,那是一场场美梦。”
程毓将话题转回电影观点,她不否认母亲对她的爱,但依旧无法妥协。
“美梦啊,那真好。”
芙梅呢喃,有些羡慕。
程毓瞧见她似乎是忆起旧事的恍惚模样,忽地问道:“阿姨的丈夫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这个问题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程毓想知道答案。
她知道陈明林是单亲家庭,但她对他的事情不感兴趣,可现在不同,她在探究芙梅的过往。
芙梅下意识回答:“我二十岁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芙梅猛地停住话头,攥紧了棉袄的边角。
程毓看着她紧绷的状态,思索着说:“原来陈先生是遗腹子吗?”
陈明林今年二十四岁,初次见面时芙梅说自己已经四五十岁,她的丈夫又在她二十岁时去世,所以程毓推测芙梅四十四岁,陈明林还没出生或者说刚出生就失去了父亲。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吃了多少苦?
芙梅有些磕巴地回答:“不、不是的,小时候见过,我十八岁生了他。”
她解释说:“小地方,早婚早育很正常。”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明林该不放心了,小毓我明天再来看你。”
女人有些急促地起身道别,还不忘将牛奶杯和酒杯带去厨房浸泡清洗。
“小毓,你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撑着,我先走了。”
程毓坐在沙发上,看着女人的动作和有些慌忙的背影,在她回头时点了点头。
门被轻轻合上,徒留一室寂静。
更像慌张的兔子了,程毓若有所思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