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凤新生》萧小之

1、如凤新生

　　今天在网上看到一组图片，一个叫九月的男子所摄。­

　　颓废的背影会在某几张照片里露出一角，他在注释的文字里冷冷地写道：我喜欢灰白，如果要有其它色彩就要多彩的令我目眩神迷，我在等待灰白的人生会出现这种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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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孤独的男人。­

　　我想。­

　　有时走在人流里我会想，会不会他就在人群里。­

　　孤独。­

　　孤独地仰望灰朦朦的天空，还是冷眼漠视他眼睛里掠过的每一道光影。­

　　天冷冷的，刚刚立秋，空气已十分萧索，杨树叶子仿佛昨天夜里才在白白的月光下抽出新芽，今天已是满地残枝败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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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二十六岁月，正当青春，可是心已开始枯萎。”­

　　我把一组杨树的黑白照片加上文字注释发到九月的邮箱里。­

　　我等了一天便把这件事忘记了，不要对除你之外的人抱大多的希望，这绝对是真理，否则别对人抱怨你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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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孤寂如死。­

　　我喜欢在白白的月光下坐在冷清的路边抽烟，更多的时候我会站在楼顶，我热爱生命，我喜欢月光下那些杨树开始抽枝绽叶，一点点悸动让我快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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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离异女子，曾经有个爱我的老公和一个美丽的孩子。­

　　后来他有了钱……

　　后来他开始对我挑三拣四……

　　后来他有了别的女人……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他。­

　　当然，我很穷，所以孩子是他的。­

　　我会在夜里哭泣，我想要有钱，因为我想要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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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的婚姻生活耗尽了我全部的激情。­

　　我相信爱，我相信尊严，只是背弃与欺骗颠覆了我的世界，我会想曾经的他，因为我依然爱他，这是我不得不正视的。­

　　我夜里开始失眠，我总是要到夜里三点多才会睡着。­

　　梦里也依然痛苦，不能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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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并不容易，我借了朋友很多钱，再后来我怕见到那些朋友。­

　　我想女儿，可是我不愿自已颓废与狼狈的样子曝光在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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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发了邮件给我：你渴望生命还是死亡？­

　　我笑了，这个男人居然懂我。­

　　我说，我渴望生命涅磐。­

　　哭够了，就重生吧！他说。­

　　“我想见见你。”­

　　“如果你看到一个没有色彩的男人会失望吗？”­

　　“他有一双温暖的眼睛，穿灰白色衣服，不论美丑，贫富。我想在冷清的楼顶与他一起抽支烟，看看杨树，然后。”­

　　“怎么样？”­

　　“我们在街上告别，永远不再相见，我会开始另一种生活。”­

　　“那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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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拥抱了我，我们彼此取暖。­

　　天慢慢亮起来，我徒步走到了女儿所在幼儿园门口，那个小天使是我的心头肉。­

　　前夫的车停在了幼儿园门口，女儿略带冷漠的小脸被前夫抱下了车，那个女人站在他的身边，衣着华丽高贵，不过，现在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

　　我走向女儿，叫着她的小名：悠悠。­

　　球鞋，仔裤，T恤，马尾。我的眼睛余光里看见前夫愣了，是的，这是曾经我最最美好的年华里穿的衣服，那时他是穷小子，我陪他奋斗，他说他有钱以后会给我买华伦天奴的衣服，我说我不要，我只要你爱我。­

　　我的心又开始抽痛，可是，好多了，我会重生的，穿着球鞋，仔裤，T恤，束着干净的马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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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悠愣了一会，扑到我的怀里哇哇大声哭起来，胖乎乎的小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脖子。­

　　我笑了，好幸福啊，有什么比感受爱更美好的呢？­

　　我轻轻的拍着女儿，让她把心中的忧伤全部哭出来，我看着前夫淡淡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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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始对悠悠一字一句地说：“小家伙，记住了，你已经四岁了，要懂得自已照顾好自已，不要任性。”­

　　悠悠点点头：“妈妈，我不喜欢爸爸和那个阿姨，我也不要奶奶，我要你，妈妈。”她说得认真，前夫显然吃了一惊。­

　　我揉揉她的短发，笑了，“小家伙，这些话留到十八岁之后再跟妈妈讲好吗？审判长伯伯让你十八岁月之前跟着爸爸奶奶一起生活，等你十八岁之后你就可以自由选择想和谁一起生活了。”­

　　“可是别的小朋友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女儿哽咽。­

　　幸好我先想好了，才强迫眼泪没有流出来，我可怜的小宝贝，“上帝给每个妈妈不同的工作，有的妈妈陪着小孩子就可以完成了，有的妈妈必须离开家人独自去完成，妈妈就是这样的，你该为妈妈感到骄傲的对吗？”­

　　悠悠努力点点头。­

　　“那么，小家伙，揉揉妈妈的头发吧”­

　　悠悠胖乎乎的小手突地捧住我的脸亲了亲，说：“妈妈，你等着我，等我长高了再去揉你的头发，你要照顾好自已。妈妈。”­

　　眼泪­在喉咙里澎湃，可我不能哭。

　　眼泪只会令我软弱，我吻别悠悠，小宝贝，我的小宝贝，要听话，不要任性，十八岁，很快会来的。

　　悠悠在老师的带领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一次冲出来，扑进我的怀里，她不再大哭，而是咽哽着落泪，这不是小孩子哭泣的方式，女儿被这场家庭变故逼得早熟了，其实她什么都懂，我也哭了，我的女儿懂我依赖我，全心全意永不背弃地爱我，我们揩干彼此的眼泪又笑了，她主动放开我，飞快地跟着老师走了，她没有看她爸爸和那个阿姨一眼，我心中一动，大声喊道：“悠悠，要给妈妈写信。”

　　“好！”这是个笑着的声音，我心里泛起一丝甜意。

　　我的女儿，我爱你。

　　路边有许多杨树，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

　　我弯腰拾起几片比较完整的，这种叶子做叶脉书签最适合了，我会把它们放到透明的水瓶里，等它们自已脱去叶肉把生命弯弯曲曲，交错纵横的脉络展现在我面前，我再喷点香水，涂上色彩，写上我爱你，然后给他看，“叶脉上的字要背着光侧看。”我小声地告诉他。“我爱你。”他说。“啊？这么容易就看到了”。我话没说完，他的唇已经覆盖上来。

　　那些已经过去了，我想起九月温暖的眼睛。

　　“楚荆，等一下。”前夫的声音，陌生又遥远。

　　我不再恨他，我只想记住那些美好。

　　或许我从没恨过，我一直在爱他。

　　我没有停下，停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凌宇”那女人的声音，风一样从我生命里飘过，颠覆了我的生活，又不着痕迹地淡去……

　　前夫追上了我，“听我说几句！”

　　“好，说吧！”我平静地说道。

　　他把一张银行卡递给我，我笑了。

　　我静静地道：“凌宇，你真的是不了解我，我不会要你的任何东西，除了爱。如果不爱，就是陌生人，我不会接受陌生人的馈赠。”

　　“我们离婚，这是你应得的。”他的表情，说不出的感觉。

　　“我说过了，不用，我会靠自已赚钱吃饭，养活自已，我不想用有限的数目（即使它是天价）来衡量我的爱情。”

　　“你以后呢？”

　　“我会重新开始生活，请你照顾好悠悠。”

　　“如果重新来过，你会原谅我吗？”

　　我轻轻走近他，认真地看着这个我当做生命一样爱的人。

　　秋风仍是热的，杨树叶子在地上响，早上，街上的人已多了起来，每天都有悲欢离合发生，我喜欢人们那种已经处事不惊的眼光冷漠地扫过再扫去。

　　我点燃一支烟，他愕然地看着我，“你吸烟不是会头晕吗？”他居然记得。

　　我冷笑：“过去半年不抽会死，现在不抽会难受。”

　　我继续冷笑，

　　我转身，

　　走了，

　　我仍在笑，

　　只是，

　　眼上是泪。

　　世上没有如果的，凌宇。

　　这是你告诉我的。

　　我歇斯底里地骂他，跟他吵。

　　当我冷静下来，我才知道我是蠢的，人说聪明的女人在老公有外遇的时候不会吵，我想见见那样的女人，我之前也这样说过，可是事情发生的时候一切都成了空话，我太爱，他的背弃抽空了我的生命，我没有力气呼吸，我晕倒在地板上，他看也没有看我一眼，就那样消失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他来医院看我，眼里没有怜惜，我轻声问他：“我不该和你那样吵，如果重新来过，你会原谅我吗？”

　　他转身走了，走到门口丢下一句：“不会有如果的，楚荆。”

　　每次梦里我总是会看到一个哭成泪人的我和那个冷漠地走出房间的背影，还有那句“不会有如果的”回响在空荡而寂寞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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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撑住了，我终于知道我爱的人他已经死了。

　　死了的就让他随风而去吧，

　　活着的仍要活着，即使我要挣扎。

　　我继续走下去，生活还要我继续走下去。

　　邮箱里有两封邮件，

　　一封是前夫的：楚荆，对不起，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只是我知道的太晚了，我老是把她当成你，照顾好自已，有事打电话，我不会再换号了。

　　一封是九月的：工作嘛，我知道你不用我帮你找，不过我还是帮你找了几个（详细资料在附件里），有空去试试，不要说永不再见吧，明年夏天一起去旅行吧，现在赶紧赚钱！

　　我离开电脑，笑了，屋子外面有月光，杨树依旧在风中沙沙作响……

　　我点燃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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