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狐狸小姐

12、回忆往事

　　十月末天已凉，苏施和方家承坐在长椅上，身后是枝叶茂密的香樟树，稍有些遮挡使得光线微暗。远远望去俨然一对青涩情人模样，有些尴尬有些紧张有些不知所措。但事实上苏施无瑕顾及他们的距离问题，而方家承则是因为事出突然不敢靠得太近。
　　“我哥哥被推荐出国作交换生了，但是他又放弃了。我知道他是放心不下我，我觉得自己变成他的负累了。”苏施双手按住椅侧，脚下不断轻踢动，眼光似在望着前方却毫无焦距。
　　回想这些年来，她事事依附他是习惯，他事事以她为主也是习惯。
　　“面临选择的时候，我们都会去衡量轻重，只是对他来说你更重要。你想严重了。”方家承不是没有想过陈诺会拒绝，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拒绝，不作一点考虑。
　　苏施于他而言，比他想象中的更为重要。
　　“嗯。”苏施看着方家承颌首肯定。“但是，你不知道，他对我这么好是有原因的。”
　　她淡着说完，视线又回落到前方远处。“我小时候，有自闭症和失语症。”
　　方家承惊愕的看着她，她说完后一直在沉默，好像是在考虑着是否应该告诉他。
　　许久之后，他终于听到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再次传来。
　　“六岁的时候，我最好的朋友培培倒在我面前，混身是血，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苏施看出方家承的震憾，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把这些放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跟他说，只是对他感觉到安心，可以信任，而正是她眼前所需要的。
　　“培培比我大三岁，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是很忙，把我托给邻居的张婆婆照顾，就是培培的奶奶。那天，我跟培培做好功课在玩捉迷藏，轮到我躲的时候我躲到了床底下，等了很久培培都没找过来。后来我在床底看见有人推开门进来，不是培培，那是大人的脚，开始我还以为是培培爸爸回来了。正想爬出去的时候，门缓缓地开大了，我看见培培了，他躺在地板上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我想爬出去找他，可是他对着我一直眨眼摇头，我看见他哭了。门全开了，我也完全的看见他了，他的身上，身下全是血，还一直在扩大。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的床上，妈妈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一直在哭，拼命地叫我跟我说话，爸爸也是双眼通红的看着我。之后我就再没回过那个家，再没看到培培，再没看到张婆婆。”
　　方家承看着苏施双手捂脸，说完了也痛哭流涕了，他的心似裂开了一般，也疼很疼。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应该说第一次见到她的照片的时候，那是她站在陈诺身后伸出脑袋在笑，那么天真那么开心那么让他向往，向往她的世界。
　　他从来没想过她有这样的遭遇，而那个时候自己并不在她身边，甚至他们还远不认识。
　　方家承递了纸巾给她，想要拥抱她好好地安慰，却是什么都不能做。“苏施，都过去了。”

　　苏施接过纸巾擦干眼泪，第二次腥红了眼眶，她嗯声回应，还是继续回忆道。
　　“后来我跟着爸爸妈妈去了乡下的家，妈妈辞了工作在家照顾我。我却说不了话了，不愿意出门，更害怕和陌生人接触。半年后他们看我情况有些好转才帮我办了入学，虽然那时候我已经不再像最初那么害怕，也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刚开始同学也主动和我亲近，后来见我总是不说话，也都不愿意搭理我，有些同学还时常会欺负我，受了委屈我也不哭不闹不说，只是妈妈偶尔会在我身上发现伤痕，然后她就抱着我哭得很伤心。他们自责自己没有好好照顾我，那个时候我都知道的，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们，后来就连老师也建议他们应该带我去专门的学校，但是他们怎么说都不愿意。”
　　“八岁的时候，有一天，君姨带着哥哥出现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哭了，我跑过去抱着他拼命地喊培培，培培……然后他就留下和我们一起生活了。我不怕他不躲他，他跟我讲话他逗我开心，我都知道，我对他笑他也笑，我们每天都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他就像培培一样教我功课，带我出去玩。”苏施突然停下来看着方家承，眼泪又落了下来，脸上却是笑着的。“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培培回来了。”
　　“他刚转学来的时候，很多同学都背着说他是爸妈不要的孤儿，他知道了也不生气不理会。但是听到有人说我是哑巴的时候，他就和他们打架拼命了，一身是伤的回到家，爸妈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他只是对我说，施施，我知道你不是。而我只能对他点点头，我很想亲口告诉他我不是，所以我强迫自己要开口，然后我做到了，他听到我说话的时候，抱着我一直不停的哭。慢慢地我觉得只要在他身旁就不害怕，只要跟在他身旁就觉得很安心，我开始走出封闭自己的世界，我开始学他一样乐观开朗，我努力的向他靠近。”
　　“可是，你知道吗！他给我照顾我却只是给他麻烦。他跟人打架差点被劝退，是因为有人欺负我。他考到重点班级不去，是因为我没考到。中考的时候我没发挥好，他不顾反对就跑来跟我读一所学校。他跟我说，施施，哥哥不会放妹妹一个人的，你还有我！”
　　“以前，他也是需要我的。现在，他是习惯了，习惯照顾我，习惯我需要他。”
　　苏施说完了，又是长久的沉默，陷在自己的情绪当中。
　　那些她心底的秘密，她和陈诺深深关联的经历，她说给了认识不久，见过几次面的他听，只是因为他给她的感觉熟悉，她这样的角色来倾听，并且给她支持。

　　方家承等她情绪慢慢恢复过来。他终于是明白自己不管怎么靠近，怎么去了解她，始终是比不过那些年陈诺在她身边，在她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她的身边只是陈诺。那个时候的陈诺也许也是因为自己，所以才把全部感情都转移到苏施身上，因为陈诺九岁以前是他如此待他，九岁以后是他如此待苏施。他们现在感情这么深有他当年的原因在，但他不能后悔。
　　“苏施，你要知道，他对你好他也是快乐的，你并不是麻烦负担。不要让自己单方面的感觉束缚自己，而你现在，要清楚自己怎么想？！和准备怎么做？！”
　　“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我知道他不会后悔，可是我会遗憾。”
　　“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苏施迟疑了一下。“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吧。”
　　“不是。苏施，你在逃避！”
　　“我，在逃避？”
　　“对。你在逃避！逃避成长所要面对的！”方家承对上她的眼睛，似是要把她看透。“所以你躲在他的保护伞下，但你能躲一辈子吗？苏施，有些事已经过去了，有些事你害怕也必须去面对，一辈子不长也长，总有自己的时候。”
　　“阿家，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他句句尖锐字字击中她的内心，那是她明知该去面对的，又因为陈诺而拒绝去面对的，她害怕自己独立便失去陈诺。而他却是把认识不久的她看得这么透彻，让她像在大海里飘泊许久突然抓住的浮萍想要依偎。
　　“怎么做你已经有答案，你只是不愿意去面对，你只是想要我也给你肯定。苏施，我只想跟你说成长是必然，坦然接受面对就好。”方家承放轻了语气，还是不变的认真严肃。“他就算离开也只是暂时离开，并不会消失，你们还有其他很多的方或可以联系。”
　　“苏施，不要害怕，是给你自己时间也是给他时间，你们都需要各自成长。”
　　苏施细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明白他的意思，却是有些抓不住。最终还是决定面对长久以来故意忽视的事实。
　　“阿家，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真的！谢谢你！”
　　一直以来，她和陈诺就像两个孩子，因为彼此的了解熟悉就死死抓住对方不愿放开，他们或许可以这样一辈子，但彼此都不会有成长的机会。陈诺是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因为他从来事事以她为主，但是她可以，只要她坚持就可以。
　　“阿家，你知道吗，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些事的。虽然跟你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从一开始就感觉很熟悉，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其实你和哥哥真的很像！”
　　方家承心里失笑，像？跟陈诺当然会像，他们从小便一起，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也许现在会更像。可是苏施我想你熟悉的是完完全全的我，而不是谁的缩影。
　　“阿家，今天真的耽误你好多时间了，很抱歉！还有，扮我男朋友的事，应该不会传开，要是，要是传到你女朋友的那边，我会跟她解释的。”苏施才想到自己忽略了这个重要问题，如果因为她的事影响到他，那她会更愧疚的。
　　“没有。”方家承见苏施有些不解的望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没女朋友。”
　　“啊？！哦。反正是很抱歉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都可以找我帮忙，只要我能做到的。”
　　“好。眼睛都哭肿了，怎么能让人放心。”方家承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拼命抑制着想伸出手的冲动。
　　“嗯。我就是太突然了，控制不住。”苏施尴尬的笑笑，微微低下头来，手不自觉地抚着头发。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还是可以找我。没关系。”
　　“谢谢你！真的！我现在这个样子好糟糕，我还是先回寝室了，那，我先走了，拜拜！”
　　“好。拜拜！”
　　挥手道别，两人各自转身分开反方向离去。方家承走了数步停下来还是没再回头，他不愿意看到她一点的落寞，可自己却做着让她如此的事。
　　苏施，对不起！没想让你这么伤心的。他离开了，还会有我，不放你一个人。

　　苏施回到寝室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想今天发生的事，还有方家承的字字句句，她是应该下定决心了。起身梳洗一番回到床上，她现在要好好休息，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陈诺，她必须让他对她放心，才有立场去说服他接受出国。
　　拿出手机调好闹钟，给陈诺和安微微各自发了短信：晚上七点，君林餐厅。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