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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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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风雅阁花魁甫登场便勾起声浪阵阵,激得一众登徒子喋血。老鸨见楼下人头如阿胶般铺了黑压压的一片,心中狂喜,想今天必得卖个好价钱。于是把嗓子尖了个九曲十八弯夸耀听二妞一曲,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如此如此,后开始竞价。
虽说这等狂蜂浪蝶用的大多是公款,无奈还是比不得视金钱如乌龟粪土,视珠宝如王八浮云的神仙超脱,于是短短几回便飙至天价。碧更天尊等见穷秋势在必得的模样,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怕开罪于她便纷纷让贤,最后自然是芷茳与穷秋拔得头筹。
老鸨把一打银票收拾妥帖笑得花枝乱颤,生生笑出了第二春。其余姑娘们极不情愿地被打发下去抚慰哭爹喊娘的落榜子弟,演一出活色生香的美丽与哀愁,不提。
花魁向两人颔首行礼,落落大方地将二人引入温柔乡。穷秋笑容可掬,只稍稍打量了几眼便知晓花魁底细,芷茳亦不在穷秋之下,察言观色,以小见大。泽兰见芷茳看得欢喜,眼角跳了两跳,龙七见状又开始哼起小曲儿: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你知道我的情意并不假云云。
穷秋传心道:“你这样把花魁上上下下剥了个干净,那兔儿现在的脸估计都能用来辟邪了”,芷茳瞟了瞟扇坠子,果见其已露菜色,回:“俗话说用眼神剥算不得剥的,这等区别日后我定会言传身教于她,多谢上神挂心。”
穷秋摇了摇扇子,“此事你既已交由那两个小丫头去办,便不必再费神,速战速决,和我一块去找个舒坦地方摆摆龙门阵吧。”芷茳会意,与花魁寒暄一番便进入正题。
花魁焚香看茶,奏古琴,一曲《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泽兰听罢顿觉感伤,自言自语:“世间人情不外乎亲情、友情、爱情,但若万一碰到了不靠谱的爱情,那什么情都得统统变为薄情,可悲可叹,可歌可泣。”
不巧却被芷茳听了去,“想不到泽兰资历尚浅,于这个‘情’字倒是看得通透,果真孺子可教。”
那边回:“只是在华年处浪词淫诗看多罢了。”
芷茳笑:“常言道黄书好比黄金屋,一天不读问题多,两天不读走下坡,三天不读没法活。看来这个华年亦是同道中人,改天须得拜会拜会。”
龙七在一旁听得倍感骄傲,心想跟华年作姊妹真是倍儿有面子。
那边穷秋亦赞赏道:“听闻风雅阁的姑娘皆卖身不卖艺,唯独你卖艺不卖身,真乃奇女子。方才琴音中也不闻寻常之凄婉,反倒是有玉石俱焚之激烈,可谓铮铮傲骨”,说着便不动声色地覆上了对方的手。花魁身经百战亦想不动声色地抽离,却又被另一只手覆住,摸摸复摸摸,再摸不嫌多,正是芷茳接的茬。
穷芷二人眼波流转,一不小心便流转过头,花魁被勾魂摄魄得招架不住,面上一片云蒸霞蔚,遂攥紧了拳头笑嗔:“二位公子既已知小女子卖艺不卖身,又何必如此?”
那边厢泽兰又看得一阵小鹿乱撞,龙七急忙开始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芷茳笑道:“姑娘稍安勿躁,我二人并非有意为难。只是前日得一美玉,此玉若被掌心温润之人所执,则生异香,其香能延年益寿,方才只是试试姑娘是否为此玉的有缘人。”
穷秋接:“古人云美人配美玉,今日算是替这美玉找到主人了。”
等花魁摊开手时,果见一挂着穗的兔型白玉置于掌中徐徐生香,也顾不得被人巧用名目占了便宜,只叹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世间难求的……泽兰玉?”穷秋与芷茳点头,笑得心照不宣,这传说要的就是对号入座。
花魁假意推辞,无奈这玉着实稀罕,拿来赎身绰绰有余,又见两位公子的形象随着那沁人的异香猛然高风亮节了三大截,委实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盛情难却,便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二人又点了些许节目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芷茳叮嘱泽兰与龙七须以德服人,好生锻炼嘴上功夫,不可滥用法力暴力。
待二人走后,花魁把玩着白玉自言自语,眼中蒙了一层水气:“素琴妹妹向来喜爱这种小玩意儿,她若见了必定欢喜,可惜这玉来得太晚……”惆怅了一会儿便小心收在了首饰盒中,锁好出了房门去寝室休息不提。
泽兰又被摸得腰酸背痛腿抽经,三呼命苦。
彼时虽有闷气却也未忘此行目的,遂环视四周道:“我总觉得这屋子有古怪,却又说不清怪在哪里……小七可有同感?”
谁知龙七凝神了一会儿忽生委屈,泪眼汪汪起来。泽兰惊道:“小七何故萌泣?!”,见龙七依旧梨花不语,恍然大悟,“莫不是芷茳也封了你的法力?”
龙七委屈更甚,泪眼婆娑起来,道:“方才是被穷秋上神瞧了出来,我便主动让她封了,谁知她说封和没封都一样,着实打击龙心。方才一试,居然被她说中,我竟瞧不出这房子一丝端倪,委实是个窝囊废!不如洗洗睡!”说罢,复萌泣。
泽兰宽慰道:“必定是任务等级太高,古怪道行高深,怪不得你我。如今不能逼它现形,只得智取!可师傅未尝教我如何智取……”
龙七擦擦眼泪,抽泣着问:“那百渡老君都教的你什么?”
“听不惯就看,看不惯就打,打不过就逃。”
“尝闻老君十二个徒弟个个耿直豪迈,人畜无害,今日一听果真师承一派!”
“正是,师傅常说,有了关键字便如同掌握了命脉,如今我们只能慢慢摸索了。”
说话间耳边飘忽进幽幽一声:“切忌只摸不索,切忌切忌!”
二人被吓得一阵激灵,却是芷茳使坏,泽兰哼了一声,现了形准备深夜实地勘察。因先前气芷茳说她变的娘娘腔,便偏偏化成少年模样,龙七心中惴惴,保持蟠龙穗的样子乖乖地挂在她脖子上。
此时已近凌晨,精尽人睡,风雅阁主楼可谓鸦雀无声。泽兰脚步轻巧,如鸿毛飘落泰山,悄无声息,循着感觉渐走至后院。
乌云蔽月,四周漆黑一片,只听得晚风敲竹,虫鸣草动。可越走就越觉得古怪,接近厨房边时忽感徐徐阴风,紧接着一阵鸡飞狗跳,把蟠龙穗吓得跳将起来。
只见前方幽幽飘来一套白色衣物,上至发带,下至布鞋一应俱全,衣物悉悉索索,动摇西晃,风中飘零。泽兰暗喜,想自己果然还是有些仙感的,这么快就抓到了孤魂野鬼。正要去打,却听龙七大喊拳下留人——“这是人不是鬼!只是长得太黑,已和夜色溶为一体罢了!”
这时东方渐露鱼肚白,泽兰定睛一看,果真是一个醉酒的黝黑汉子,闭着眼睛做梦游状,手上还提了只蒸熟了的乌骨鸡,想必是来偷鸡摸狗的。
泽兰恼羞成怒,一拳正中眉心,把他打昏在地。龙七扼腕,长得太黑不是罪……
又忙活了一阵却一无所获,泽兰垂头丧气地回到花魁闺房,恹恹地反身上锁,背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凉飕飕的声音:“难不成你就是那泽兰玉变的?”
泽兰忙不迭转身,见陈二妞定定地站在跟前,便堆笑回:“姑娘好眼力!果然有慧根!”
谁知对方讽道:“什么好眼力,你屁股上不是有个兔子尾巴么,跟那块玉一摸一样。”
泽兰甚惶恐地朝屁股上一摸,手一抖,遂羞得无地自容,只得干笑。
只听花魁又道:“兔子也就兔子了,怎么身上还有股海鲜味?”
只见蟠龙穗咯噔一下,作势奋起,泽兰连忙按住,狠狠压了三回才压了回去。一边记起芷茳叮嘱要维持神仙形象,又对着花魁笑得尴尬,道:“小仙乃是天庭派来点化你,助你成仙的……”
花魁见泽兰手忙脚乱又信口雌黄,泽兰玉不知所踪,怒从中来,复冷笑一声:“上上个月打断了那黄半仙两条腿,上个月又打死一个赛神仙,如今你这全仙,不死也要来个终身残疾才算一视同仁吧?偷了我的玉还有本事折回来再偷,你小小年纪,贼胆倒不小!偷窃不成又装神弄鬼,功夫倒是做足。”
泽兰瞥见她手中抄着铁棍,心惊肉跳,暗问龙七如何是好,龙七急道快显神迹,世人皆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
泽兰皮笑肉不笑:“我不同那些江湖骗子,乃真命天仙,那玉就是我,不信我重新变回予你!”
可惜忙中出错,变的白玉把蟠龙穗嵌在了兔脖子里。
花魁咬牙切齿,“你这小兔崽子!使得什么障眼法,快还我泽兰玉来!”眼见手起棒落,泽兰大呼不妙,只得重新现了形抱头鼠窜,龙七依旧只变了穗瑟瑟发抖地挂在她脖子上避祸,泽兰边逃边骂一个不懂怜香惜玉一个有福你享有难我当都给我当心烂桃花!
不想花魁身形敏捷,又正在气头上,穷追猛打,泽兰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叫苦不迭,想今日自己的肉身要命丧于此了。一扭头,果见铁棒破风而下,已被逼得忍无可忍,于是两眼一闭,反身相博!只听龙七倒抽一口凉气。
“嘶——”
寂静了一口茶的时间,泽兰担心闹出了人命,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皮,却瞧见自己拳头上落了一撮狐狸毛,怎么也挥不下去,又看花魁举棒的手僵在半空,居然是被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芷茳给定住了。
芷茳笑得不怀好意:“泽兰这时见到我,欢喜不欢喜?”
“欢喜,甚欢喜。”泽兰如久旱逢甘霖,一个趔趄,差点没一头栽进芷茳怀里。
“泽兰这般投怀送抱,我自当敞开胸怀”,芷茳指了指目瞪口呆的花魁,“无奈有人围观,还是先消了她的意识并记忆再说吧。”
“可上头不是说禁用仙术的么?”
“上头叫你去死你也去死?”
“那你为甚封了我的法力?!”
“你以为那些‘洞悉镜’都是白置的?面子功夫还是少不得的。”
泽兰暗自咬牙,心想出道早的果然狠辣,又忿忿起自己不成器的爹娘,让自己跌在了起跑线上,一时悲情得不能自已。
待芷茳捏了个假玉,把二人带回客栈休息时,穷秋已喝得酩酊大醉,缩在床里蒙头大睡,偶尔蹦出几句“抽刀断水水更流……句芒……”的胡话。
泽兰见堆成小山的空酒坛大惊,难不成是芷茳把号称“喝穿肠”的穷秋上神给喝倒了?
芷茳回术业有专攻,上古天狐亦不可能样样都占鳌头嘛。泽兰顿觉芷茳甚伟岸,细看竟是诸般好!
先前穷秋点的一桌酒菜才动了一个角,芷茳招呼两人用餐,龙七见菜色新奇遂埋头苦吃,只余泽兰立在一边咽了咽口水,凛然道:“我等修仙者,吸风饮露,不食五谷!”芷茳不解,又往她碗里夹菜道:“现这时辰观镜的仙友必定都在翘班,没人知道的。”
泽兰又咽了咽,复凛然了一遍。芷茳依旧夹菜:“你师傅也不会知道的,不用担心。”
泽兰嘴角终于瘪了下去,哀怨道:“我不吃全鸡宴……”
龙七道:“方才我听陈二妞提起素琴,甚为惆怅,想其中必有一段故事,不知芷茳可知这素琴一二?”
泽兰点了几份素菜,边吃边道:“我也见那陈二妞心中似有郁结,必是有所牵挂,兴许了结了这段牵挂,这点化之事便能成了!”
芷茳让泽兰附耳过来,泽兰以为她要透露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便乖乖照做。谁知芷茳竟笑嘻嘻地给她喂了颗青菜,泽兰不觉呆了。
想她自小娘生天养,未尝受人体贴,即使和龙七等人也是打闹玩笑居多,未曾尝得如此温情,心中一暖,喉间竟略有哽咽。这第一个喂菜之人如第一次赢的牌九,此生便是铭刻于心,再也抹不掉了。
泽兰心想此狐真是美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便托腮看芷茳笑得春暖花开,娓娓道来:
这素琴十三年前饿晕在风雅阁门前,老鸨见她呆呆傻傻模样倒是十分漂亮,心里盘算着捡了棵招财树,就收留了她,同二妞一起划为素字辈。二妞本有个夭折的妹妹,见她与妹妹年纪相仿又单纯可爱倒甚是喜欢,而素姬素娅素婇等却很不待见这个抢饭碗的,于是处处借机会欺侮。可不知是素琴有神仙保佑,还是应了那句“现世报”,总是自食其果,比如下哑药,自饮;嫁祸,自残;掉馊饭,自食;偷银两,自掏;撒春药,自X……这欺负人的角色做得委实悲摧。三人不堪其辱,十年下来疯的疯,傻的傻。
二妞与素琴情同姊妹,那年却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
素琴平日痴傻,却极富好奇心与行动力,凡事都追求身临其境之体验。某日,听闻二妞偶提“□□”之精妙后,在自己房间的梁上悬了白绫三尺,刚把头套进环了,想弄清“欲死”与“欲仙”之间的纠葛,却被进来的二妞撞个正着。二妞大惊失色,跌撞着把她抱下来,谁知抱得不得法,素琴身子一沉,卒。
素琴因年早逝,却没阴差来收,误了转世投胎的时辰,却不但不记恨反而惦记着二妞,便一直留在风雅阁。因其品行敦厚倒也没有对人怎样,闲来无事只是到处游荡,惊吓家畜,从新鬼变成老鬼,日子倒还过得逍遥,胜过沦落风尘万千,也算是因祸得福……
泽兰听罢,拍桌而起:“那时听得一阵鸡飞狗跳,想必不单是因那醉汉而起,而是素琴鬼魂所为了!竟然被混淆视听,真是可恶!”
芷茳道:“陈二妞令素琴枉死,想必正是郁结所在,你们去把素琴的鬼魂拘来,了却她一桩心事,不定点化之事就有转机了。”
龙七道:“可那鬼魂连陈二妞面前都不肯现身,明摆着是故意避着我们,又不能施法,怎能拘来?”
芷茳道:“方才你们不是说要智取么?”
泽兰心生一计:“我有办法!”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解解解解解解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