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番· 谢礼篇 谢朵儿 ...
-
——**——
谢朵儿说，“我是个不幸的女人。是千千万万个不幸女人中的一个，但无论总数多大，仍是不幸的。”
她的家就和小说里悲惨励志的女主角一样，破烂不堪、脏乱无序。是真的很破烂很不堪，所以谢艳从小就希望她能好好学习。她含辛茹苦的母亲常说，“一定要好好读书，你们现在条件好，朵啊，别走我的老路！”
很可惜，谢朵儿太相信小说里灰姑娘会遇到王子的童话，并不打算成为吃苦长大的主角——她想耀眼地见到王子。
打架旷课上网吧，破洞染发黑耳钉，腰间还有一处现在已经被洗掉的纹身，留下了一块疤痕，后来的她常常因为要远离露腰的衣服儿后悔。当初纹的时候丝毫没有顾虑，跟着几个朋友翘课出来纹了只彩蝶。
她就像那只蝴蝶，花枝招展美丽动人，轻快地在花草从飞舞，流连从不知归途。
终于有一天，谢艳累了，她供不起女儿的花费啦。
找到当初那个她爱得深沉的男人，那个许诺要在一起一辈子却和别人结婚的男人。本该是男人愧疚道歉求原谅，却是她在乞求、哭泣。满是皱纹的脸歪曲地爬过浑浊的泪，男人终于同意把谢朵儿接回家。
谢朵儿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住好房子、有大房间、穿漂亮衣服、随便摆弄化妆品，还有十七年没体验过的有父亲的日子。她终于逃出了那个肮脏的家，破茧成蝶，比腰上七彩的双翼还靓丽，重生于光芒里。
谢朵儿第一次学着做饭、煮菜讨好家人们，但结果是令她失望的。
后妈不喜欢她，父亲不喜欢她，家里干活的阿姨、佣人也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她像一只从下水沟爬出的老鼠，洗干净了自己却洗不净本质，无论多么可爱温顺，换来的仍是尖叫和仓促而来的驱赶。
这个小姑娘在被窝里哭了很多很多次，把枕头浸成水袋，然后在湿哒哒的布料上睡去，第二天又没事般起来，打扮整洁、笑容温和、听话与沉默。
是成绩吗？
她开始努力学习，白天学高中的知识，晚上在微弱灯光下巩固初中的知识。夜晚的泪水变成了汗水和成功，她笑着上台领奖，也笑着把第二名甩得远远；笑着面对同学，笑着拒绝追求者……
但是不够，奖金奖状奖杯再多，他们都不看一眼。
是模样吗？
她摘掉了耳钉，拉回了黑直发，忍痛洗掉曾经热爱的纹身，丢了那些酷美的衣服，说话尽量温和，无论什么都用笑容对待，甚至买了双无度数眼睛装乖学生……
没有的，无论她什么样怎么样，他们都不会在意的。
他们只是在帮助贫困朋友出点钱养个孩子，反正也用不了多久就上大学，按时给生活费就行了。只是住一段时间的客人罢了，客人什么样，关他们什么事啊？！
谢朵儿很晚才意识到这点，在她发现笑和乖巧已经成为日常的时候。
她选了个很远的地方读大学，自己打工挣学费，读完继续深造，等到实在没什么理由学下去，直接就地找了个工作，然后和他们断了交流，联系方式没删，过节过年却也没发过消息。
她以为和那家人没什么联系，大概以后也会没交往，但几年后，她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催婚。
“你也老大不小该结婚生孩子了。”男人的声音冷漠无情，像一个机器人在宣读指令，“你妈……就谢艳，想问问你但不敢打电话怕打扰你。”“已婚，孩子都上初中了，丈夫是外国人，很难带回来看你们，跟她说，不用担心我很好。”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匆匆说了句“那你注意身体”便挂了。
“切，装模作样。”她摸了摸空空的手指，寂寞、孤独，结婚应该蛮不错的。
她后边回了一次，是谢艳的葬礼。
“妈，我没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不喜欢待在你那里……我现在还不错，之前的外国丈夫啊，骗你的，我哪找得到丈夫啊，男朋友都没有一个。”谢朵儿把花放在碑前，蹲着看着那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照的照片，是谢艳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不记得你喜欢什么花，买了我喜欢的，反正我喜欢的你都会喜欢——妈，其实我有点累。”
“……怎么过来了？”男人犹豫着要不要让她进去，她看了眼他有些白的头发，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就过来看看你们，过几天就回去了。”“嗯。”男人点点头，发现她手指是空的，“离了？”“哦，离了，孩子归他。”
“不带孩子啊……”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仔细看了她几眼，“进来坐坐吧。”谢朵儿怔着跟他进去了。
“礼总的儿子也还单着，有空给你们介绍介绍。”“嗯。”谢朵儿接过茶来吹了吹，这个男人是真的关心她还是因为其他的呢？如果真的介绍了，她该不该考虑一下呢？算了，先受着，有人关心起码比没人关心好。
她开始打量四周，这座房子改了些装饰，墙上多了几张一家四口的照片，用相框装着，连日期都写得明明白白，都是她不在的时间点。
“朵儿快坐啊~”女人笑着切了水果端上来，热情地坐在旁边招呼孩子置办瓜果。“不用这么破费，我坐会儿就走。”“怎么这么赶啊？工作很忙吗？”“嗯，事情多。”“哎，早晓得就早点叫你过来了。”女人似乎很可惜。“送完客就来了，也没有很晚。”刚好还有时间让她点个外卖找个酒店住下。
“还是很晚啊……”“晚吗？”“是啊！不是说着把小礼介绍给你嘛，都不小了，人家刚好有时间。”“没事，还会待几天。”“这样啊……哦！都忘了！”女人在手机上点了点，把屏幕扭过去，“喏，挺帅的吧？人也很好，有大公司，买的房都在市区中心，开豪车嘞！”“很有钱。”“这是当然的喽！人家家里有大公司自己还开了个，他爸的钱就够花一辈子了！——怎么样？过几天出来吃个饭？”
“怎么不介绍给您女儿？”“哎哟，人家有男朋友啊，我就希望她能找个喜欢的。”女人笑嘻嘻地，眼底满是谈起女儿的温柔，“你都这么大了，该找个对象了——吃饭的时候打扮好一点，知道不？”“嗯。”
没聊几句，谢朵儿就起身打算走。“哎呀，你留下来吃个饭吧！”“不用，到时候吃饭叫我就行。”“行行行，你忙你忙。”谢朵儿转身离开，不屑地笑了笑，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一样啊，人家可以自己选，我却得被逼着去和只看过照片的人相亲。这么急着赶着，怕是有什么事求人家吧。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男人会思考自己没带孩子了，原来是这样。揽合作用养女换，真是聪明……她的期待简直就是个笑话啊。
误会是笑话，同意也是笑话。笑道肚子里全是酸泪，却什么也制止不了。于是干脆就笑着，把期待多年的爱丢掉了。
最终，两家联姻成功，合作愉快，皆大欢喜。
——**——
“你为什么要答应？”“我喜欢你啊~”“你不喜欢我。”礼海看着边上笑容明艳的女人，很肯定地说，“我没有被你喜欢的可能。”“……”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喜欢你的。”她挽过男人的手臂，一边敬酒一边笑着回应客宾。等到无人处小声说，“你这么帅，又有钱，人估计也挺好的，喜欢得不要不要的啊~”“是吗？”“是啊！”谢朵儿被他牵到中央，交换了戒指，“我喜欢你，更喜欢喜欢你所获的自由。”
新人接了吻，父母笑开了花。
他们俩一直和睦地相处得很好，谢朵儿还是那个谢朵儿，礼海也还是那个礼海，除了每天都会见面说上几句话以外，他俩如同刚刚同居的客人。
直到礼楠的出现，谢朵儿吓坏了。
爱美的女人不想怀孕担心身材回不去，事业女强人不愿意怀孕担心影响工作和辛辛苦苦得来的地位，贫穷的女人不愿意怀孕因为她养不起，年轻自在的女人不愿意怀孕担心会因为小孩把自己关进牢笼。谢朵儿似乎都带了点这些因素在她的恐慌里面。
她觉得自己应是自由的，只要按照他们意愿出嫁，她就和那家人没有关系了，哪怕人家还借着自己的身份和婆家讲合作，但那是人家的事，和她没什么关系。她不想自己哪天怎么样了住院要做手术却没人来签字，起码有个合法夫妻名分在，她还可以安然死去。
但孩子是另外一件事了，即使只是一次意外，她不想要。
谢朵儿和礼海没有爱情只有同居的友情，谢朵儿不想生出一个“无实情父母”孩子，她突然想起来谢艳，她的老母亲经常和她说：“不要走我的老路，要好好生活，找一个可以一直爱你保护你的人过日子。”
母亲十七年的教诲，谢朵儿三十岁才开始后悔。
——**——
“孩子要留。”
“我养不起他。”谢朵儿跟礼海谈了孩子的事，她的钱只够自己高额的花销，谢朵儿承认自己花得多且大部分用于打扮娱乐，但并不打算因为孩子节省下来。
“我养，你只需要当一个母亲。”
“实话说，很难。”谢朵儿很诚实，“我不会因为孩子改变什么，除了体重和工作。”她不赞同谢艳的教育方式，但自己也生疏得像个孩子，实在是——连母亲都不知道怎么当。
“如果你要一个好妈妈，可以找一个想当他母亲的人，应该有很多人会愿意。”“不必，有一个就够了。”
“嘁，我又不在意。”“我在意，所以你最好也别找。”“没人要我，你大可放心。”可能除了礼海，真的没什么人会要她吧，毕竟连父母都嫌弃自己。
礼海静静瞟她，良久才说，“产检的时候顺带去个脑科，你需要治治。”他给她倒了杯温水，“思想认知有问题。”“……”你的思想才有问题，全家思想都有问题，娶了这么个“二婚”的女人（闪婚，没有去问传说中离婚的外国人）这么多年，父母竟然还没有逼着生孩子。
谢朵儿知道他是在否认自己的那句话，的确是该感动的，但她感动不起来……这都感动那真是得去脑科看看了。
她多孩子没什么重视，该干嘛干嘛，三个月后礼海看不下去，强制给她请了孕假禁锢在家自己也把事丢了待家里守着她。
“你不怕我把这儿拆了？”“拆了再买，别乱动。”“买一栋我拆一栋。”“那建议换个工作，拆卸工更适合你。”
“呵呵，你的笑话怎么比你还冷？”“热不起来。”礼海煮好粥给她装好了，放着冷了会儿端过来，“可以喝了。”谢朵儿吸了一口，脸皱起来，“好清淡……”“忌辣忌油。”“……男人！”
谢朵儿摸了摸脸，“我怎么觉得我又胖了？怎么喝粥都肉得起来？！”“没有。”礼海一口否决。“你的话不能信，我要上秤，只有小秤秤才能告诉我真相！”她吃着又跑进卧室，跑出来时拿着电子秤，当着礼海的面秤。
“看吧！我重了！”“才三斤，还没十斤。”“十斤？！！太重了！不行我要晕……”听到她说要晕，礼海吓得连忙抱住她。腰上多了一双手，谢朵儿侧着脸看他，“你干嘛？”“……”礼海停顿两秒，，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低头看秤。”
谢朵儿低头，礼海把她抱了起来，于是电子秤上的数字瞬减，“你比空气还轻。”谢朵儿笑他，“投机取巧，明明空气更轻好吧。”“你说的都对，吃饭。”
谢朵儿在家呆了多久礼海就在家陪了多久，一直到她坐完月子又修养了十几天，谢朵儿受不住宅家里，痛痛快快出国玩了几个月。等她回来，礼海已经自学成才，除了母乳外其他的都能干，大总裁活活逼成了奶爸。
她便更不顾家了，反正家里那一大一小玩得蛮好不需要她，嗯……那就回到工作上吧！加油啊中年妇女！！爷们要战斗！！！
中年妇女由于勤奋工作、效率高被提拔了一次又一次，她回家的次数也是一月比一月少。虽是三十多的女人，追求者却也不少，有被拒绝的，也有打动她的。
“我结婚了詹森。”“我不怕，可以等你。”“你好傻。”“你们迟早要离开，没有感情。”詹森冷笑，“充满欺骗。”“我答应了不背叛他。”“那就离婚。”男人眼里全是温柔，“朵儿，他能给的我也能。你几乎不回家，也不和别人提他，既然对他没有爱，为什么不想想有好感的我？去我的祖国，那里没有人知道你，他们会祝福我们的。”
这是谢朵儿四十岁的第二次心动。第一次是礼海，他的优秀、帅气、温柔令她心动诞生了礼楠，但那次心动也这样被礼楠打破了，像是心脏必定的跳动，在人山人海中，总会有一个让你回头的。
这次，比那年的小石投谭波漪更大，是坠崖而下的水流，壮美、腾跃，成了千尺瀑布。
“我想离婚了。”“因为某个人吗？”“嗯。”“两年后吧，我活不久了。”谢朵儿俯视书桌钱的男人，“你……真的是因为遗传病史结的婚？”“是，所以很草率。”礼海抬头看她，平时平淡的眼也变温情，“抱歉……婚检的时候，我妈做了假报告——怕你不肯嫁。”
“我又不是看你活得久才嫁的……”“因为他们逼你吧。”“才没有。”谢朵儿转过身看外边，掩去眼底晶莹，“可能，看你帅气多金、英俊潇洒，也可能……眼瞎吧。”
礼海温和地笑了笑，“你让他也等几年吧，如果他肯为你等，那我放心把你交出去。”“闭嘴吧，跟老父亲一样，都要死了还操心我……”“你太不让人放心了。”“怎么？仗着有监护权教育我？”“是教，不是教育。”“少操心还可以多活几年——小楠我来哄，你早点睡吧。”
那天晚上，谢朵儿抱着睡着的礼楠，眼角的泪流下来，到了嘴边，苦苦涩涩，她像是回到了高中的那些晚上，泪流不尽，湿枕冷心。
——**——
她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恋爱，开始真正挑起成长的担子，结束了她小说般梦幻快乐的生活。心里不老的小女孩也长成成熟的女人，她要疯了——这个小小孩第一次走出大门看世界，却发现世界变样，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
她从小都是一个故作成熟的小孩儿，长大了也不例外。看外表、风度、谈吐、做事，都是职业白领的成熟御美风，但内心里边还是小孩子，喜欢动漫、喜欢吃零食喝奶茶、喜欢可爱的东西、喜欢像个孩子一样胡闹撒娇……礼海待在家陪她后才发现这只狐狸原来是只雏崽。
所以离完婚她就走了，什么也没收拾，那些属于礼海的东西她不想要。礼海维护了她内心的小孩，却也逼迫那个小孩走出梦幻，让她满身束缚。
她想要自由。
小姑娘在两年的磨砺中长成了中年原本的样子，但她依旧热血，奔腾四处，却总觉得力不从心。心和身体都累极了，谢朵儿想起了礼海，她有点想那个港湾。
“我还在等你，能接受我了吗？”詹森在他的国家苦苦等了几年，终于忍不住发了信息，他得到了回复。
“我已经来了，你不该等我的。”
“但……我现在来，你还愿意吗？”
“我来接你。”
有人奔赴爱情，有人离开对方；在更远的地方，有人降临于世，有人安然离去。
他们走之前给礼海买了花放到他碑前，谢朵儿凝望着礼海的照片，“白色雏菊，我记得的。”詹森抱怨她记不住自己喜欢什么却记得前夫喜欢什么，她只是笑了笑，“他不是前夫，是养父。”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番· 谢礼篇 谢朵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