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好友》慕思在远道

1、匿名好友

　　前天我梦见他在朋友圈发了穿着高中校服的照片。
　　他和记忆中一样，皮肤白皙干净，鼻梁高挺，眼睛是双眼皮，漆黑的眼眸清澈明亮，站在篮球场上扬唇笑着。
　　我评论问他，是什么时候拍的？
　　他回复，你给我拍的你不记得了吗？
　　我微怔，回了一排哈哈哈。
　　从梦中醒来，我像往常那样起床上班，在地铁上点开朋友圈。
　　映入眼帘的第一条是——
　　当你梦见了一个很久不见的人，说明他正在慢慢的遗忘你。
　　我突然想到他。
　　我和他认识八年。
　　我和他五年没有见过了。

　　我们在开学第一天就穿了‘情侣装’。
　　班主任要求全班同学在开学典礼穿白色衣服，我没有听到，穿的黑色短袖，他也是。
　　老师特意点我和他回答问题。
　　男生们在课后起哄。
　　我感觉很尴尬，对他有了莫名的抵触。
　　直到换位置，他坐到我后面。

　　他的话很多，每天找同桌碎碎念，从早上吃什么，讲到宵夜打算吃什么，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起初我觉得很吵。
　　后来开始不自觉的听他念叨。
　　自习课，他叹气道：“刚刚杰瑞离开我了。”
　　他同桌问：“杰瑞是谁？你养的仓鼠？”
　　我回头从书包里拿小说，瞧见他捏着根短短的头发说：“是它啊！你再看它两眼，好好道个别！”
　　我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安静的自习课有点突兀，又连忙转回去捂嘴低头。

　　没多两分钟，他用笔戳我的后背，我侧目看见一张纸条，伸手接过来。
　　他问：是不是吵到你啦？不好意思啊。
　　我回：没有，我也没在学习。
　　他再次传来纸条问：你家是不是有很多小说？
　　我喜欢看书，家里买了一柜子的小说和文学作品，开学这段日子借过不少同学书。
　　我回：是的。
　　他说：借我一本呗，我每天给你讲笑话听。
　　我本想回“笑话就不用了”，转而想到杰瑞，回了“好”。

　　下课后，我问他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小说。
　　他说：“我喜欢悬疑中带着惊悚，惊悚中带着血腥，血腥中又带着恐怖的小说。”
　　我差点忍不住翻白眼。
　　但回家后，仍然费心为他找了本悬疑小说。
　　隔天把小说带给他，他笑着说：“谢谢。”
　　我也笑了笑。
　　他看着我，忽然有些兴奋道：“你有梨涡啊！左边，这里。”
　　我当然知道自己有梨涡。
　　他戳着自己的脸，勾起唇角说：“我也有，你看。”
　　我仔细地瞧过去，没有看出来。
　　他扑哧笑出声：“骗你的，我没有。”
　　我无语的瞪他。
　　他又说：“有梨涡笑起来很好看，你要多笑笑。”
　　我想说，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可是说不出口。

　　因为借的这本书，我和他有了交集。
　　他经常传纸条和我讨论小说剧情，后来又聊他的朋友，聊班级的八卦。
　　渐渐地，我们关系变得熟络。
　　我问他：“你开学为什么会穿黑色短袖？”
　　他说：“我听老陈讲话睡着了。”
　　他反问：“你呢，你为什么穿的黑色？”
　　我说：“我也听睡着了。”
　　他高兴的笑起来：“看来我们俩挺有缘分的啊！”
　　我笑着回怼：“你少自恋吧！”

　　他问我以后想读文读理，我说读文，他就只在理科课上和自习课找我。
　　后来老师换座位，他也会跨越半个教室，给我传来纸条。
　　时不时还会和我同桌换位置，坐我旁边念叨。
　　军训的时候，他会偷偷给我买小零食。
　　课间的时候，他会把耳机的另一边塞给我。
　　放学的时候，他会笑着对我说小慕老师明天见啊。
　　他喜欢吃甜品。
　　他喜欢看火影忍者。
　　他喜欢听陈奕迅的歌。
　　他家离学校很远。
　　他父母都在外地打工。
　　他想帮朋友追求喜欢的女生。

　　还有，他想读理科。

　　填分班志愿表那天，我有些魂不守舍。
　　他见我发呆，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回神问他干嘛。
　　他倾身趴在我桌上说：“有心思啊？说出来让小方帮你分析分析。”
　　他的眼睛很好看，在教室的灯光下更好看。
　　我摇头说：“没有，就是突然想吃步行街的那家酸辣粉。”
　　他说：“这有什么难的？中午我带你去啊。”
　　步行街离学校很远，如果去了午休一定回不来。
　　我那天就像中魔咒般，真的跟着他去了。
　　我们赶在上课前回来，还是被班主任罚了写八百字的检讨。
　　但是那天，我真的很高兴。

　　我和他朝夕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年。
　　分班前他告诉我，他最初找我，是想帮朋友追我。
　　我回答，我知道。
　　他又笑起来，说虽然最初的目的不纯洁，但对我的兄弟情上天可鉴绝对真诚。
　　我回的依旧是，我知道。

　　分班后，我和他每天都会在网上聊天。
　　班上有女生骂我，他知道后对我说，别怕，这个学校有我罩着你呢。
　　他从来不玩微博，有天突然开通了账号，第一个关注的是我。
　　他声音很好听，只要陈奕迅出新歌，他都会唱给我听。
　　我们班和他们班打篮球比赛，我给他递了瓶水。
　　学校里有同学传我和他的绯闻。
　　我们心照不宣的回应：“胡说八道什么，只是朋友。”
　　后来学习忙了，我和他不再聊天，在学校见到也只是点头打招呼。
　　无可避免的生分了。

　　高三上学期我去参加艺考集训，然后不停地忙考试，等回到学校又忙着补文化课。
　　离高考越来越近，我没有时间想其他的。
　　有天放学，突然下起了小雨，我打着伞往学校门口走。
　　忽然有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有人从后面跑到了我的伞里。
　　我侧目看见是他。
　　细碎的黑发被打湿，微微弯着腰，就这样笑着望着我。
　　他说：“出去艺考一趟，不认识我了？”
　　我弯弯唇，给他递餐巾纸，他顺手把伞接过去。
　　这是分班后，我们第一次这样肩并肩的走着。
　　他问我：“艺考怎么样？”
　　我说：“还行。”
　　他又问：“你想读哪所大学啊？”
　　我说了名字，他嗯了一声。
　　我问：“怎么了？”
　　他笑笑没讲话。

　　拍毕业照的那天，我在楼上看见他了。
　　他在和班上的同学拍合照，男生女生都有，笑得很开心。
　　我高一的身高就有168，他当时只比我高半个头，现在我应该只到他的肩膀吧。
　　他的皮肤还是很白，侧脸棱角分明，在阳光下格外好看。
　　我想下去找他拍照，但是我没有勇气。
　　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我和他还是高一上学期的关系该多好。

　　离开学校的时候，我抱着书在校门口等车，碰到了他和他朋友。
　　他走过来问：“要不要帮忙？”
　　我看他有朋友在，只能说：“不用，我的车马上到。”
　　他点点头，朝朋友挥手，然后站在我旁边陪我等车。
　　我和他都沉默着。
　　直到我的车来了，我转头看向他。
　　他说：“高考加油啊，你这么聪明，肯定会考上理想的大学。”
　　我说：“你也是。”

　　高考结束，我没有考上理想大学，他也只去了一所普通大学。
　　大一的时候，我和他偶尔会联系，分享彼此的大学生活。
　　当时流行玩全民K歌。
　　我看见他和他朋友合唱了一首周杰伦的歌，开玩笑的评论：我也要。
　　不到半个小时，他发了《七里香》的单录版本，艾特我。
　　我录了，然后发表，他跟着转发说：终于。
　　终于......什么呢？

　　再后来，我们的联系又变淡了，只会在彼此生日和过年的时候发祝福。
　　我在步行街上见过他一次，他和一群陌生的男生站在一起，我没有上前打招呼。
　　我和他渐渐变成两条平行线，生活没有任何交集。

　　就这样到了大三。
　　六月份是他的生日，我在零点给他发生日快乐。
　　他说：“谢谢，真的很谢谢你。”
　　他说：“这么多年，只有你一直记得我生日。”
　　他说：“谢谢能认识你。”
　　到晚上，他又给我打语音电话，说了许多我们以前的事情。
　　他似乎是喝了点酒，声音有点醉意：“我们认识六年了啊，你对我讲了六年的生日快乐。”
　　我说：“你也是啊，祝福了我六年。”
　　他又说：“我月底飞回来，我们见一面吧，都三年没有见了。”
　　我问过后才知道，他现在一个人在外地实习。
　　我说：“好。”

　　最后，他因为工作没能回来。
　　国庆时他好不容易放假，我却出去旅游，没有碰上。
　　后来他又跟我约春节见面，结果又碰到疫情，他只能留在南方。
　　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他给我发消息问：“没事吧？”
　　我说：“人还活着。”
　　他叮嘱：“注意安全，别出门，疫情后我们再约。”
　　我说：“好。”

　　等到六月份他过生日，我再次送上祝福。
　　他只回了谢谢你，没有再提出来见面的事情。
　　七月份我也去到了南方的城市工作，离他的城市很近。
　　今年五月我离职后，闲在家里，翻出了当年他给我传的一张张小纸条。
　　我飞到他所在的城市待了三天，但没有告诉他。
　　我不敢跨出这一步。
　　我想，我和他之间可能就这样了吧。
　　遗憾的是，我和他没有再见过面。
　　遗憾的是，我和他没有一张单独的合照。
　　遗憾的是，我和他没有来得及好好道别。

　　国庆节放假回家。
　　我从地铁站出来，碰到了他的朋友。
　　我们往站外走，朋友忽然问：“你知道他谈恋爱了吗？”
　　我愣了愣，回答：“不知道。”
　　朋友笑着说：“我还以为你和他会在一起。”
　　我扯了下唇角：“我和他只是朋友。”
　　朋友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出声来：“什么啊，你知道那小子当年对我说什么吗。”
　　他当初接近我，就是为了帮这位朋友。
　　我有些困惑的望过去。
　　“他说，对不起啊兄弟，我发现我也喜欢上小慕老师了，不能再帮你追她。”
　　我微微一怔，随即弯唇笑了。

　　回到家后，我看到网上有个话题——
　　从未在一起和分手哪个更遗憾？
　　我觉得，前者吧。

　　我喜欢的少年，终究变成了年少的遗憾。

　　最遗憾的是，我和他曾经双向奔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