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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彩票 ...

  •   陆家向来不和亲戚交好,家里才俩人,所以春节也没有年味儿,连电视都懒得开。没有春晚当背景音,一个年也就那么安静寡淡地过去了。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有陈芒了。

      “加油啊,两位。”陆致远笑着抱臂站在厨房门口。
      案板上,陆藏之执刀当当当剁馅,把软烂的生肉剁碎,眼睛冒光。旁边,陈芒一丝不苟地擀面,产出一个又一个还算圆的饺子皮。
      目前进行到这个步骤,双方都还算顺利,不过接下来嘛……
      “看好了,用掌心托着饺子皮,把一勺馅儿填进去……诶,这样,一捏,再一捏……”
      他手把手教陈芒包饺子,两人都像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有模有样学起来,包出来的饺子什么形状都有,不是瘦得像片叶子,就是胖得像河豚,即使刚好馅大皮薄,那褶子捏得也格外丑。
      陆致远无奈地摇摇头,眼疾手快包完了一大半。
      “下锅吧。”

      扑通扑通。

      “爸,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下一锅。”
      “你知道,鸡蛋不要放进同一个篮子,这个道理吗?”
      陈芒只是听着,并不出声,却好像在模糊中重温了家的感觉。
      最后毫不意外地,陆藏之眼睁睁看着一整锅饺子成了肉馅儿汤,面片儿随着沸腾的水泡上下翻滚。
      “……”
      于是陈芒少见地笑出了声。
      陆藏之:“你还笑上了,这里面一半是你包的。”
      陆致远也大笑:“得亏我长了个心眼儿,我就知道你俩包的得露馅。行啦,盛出来当片儿汤喝吧。”
      两个孩子手忙脚乱地在厨房忙活,陆致远洗出手来,偷偷地给他们拍了张合影。
      等长大了再回看这张照片,会很有意思吧。

      回忆定格进相框,时间仍在流淌。

      这次开学以后就是高二下学期了,陈芒因为每天认真刻苦查漏补缺,基础逐渐夯实,开学测成绩非常乐观,校园生活也格外顺利。
      直到,开学后的第一个周四。2月24日。

      黄昏,高中生的跑跳与呐喊,微凉的冷空气。已经放学了,陆藏之的篮球队训练还没结束,陈芒就坐在操场外围,一边等他一边背单词。
      “operator,操作员、电话接线员。”
      “clerk,接待员、文员、店员。”
      “salesman,男售货员。”
      “saleswoman,女售货员。”
      ……

      嗡——嗡——
      口袋里在震动,陈芒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号码。不认识。
      他茫然接听,带着模糊电流的男声却瞬间把他拉回那糟糕的过去。陈芒秀眉一凛,瞥了一眼场上运球狂奔的陆藏之,默默放下英语书离开操场,躲进了一楼男厕。

      “现在,对方的出价是三十八万。我觉得合适,打算卖给他。”电话里,典当行的老板用那副略带腐朽的腔调说着。
      陈芒咬着牙:“三十八万?最开始押给你的时候你明明只付了我二十八万!”
      “是呀,是这样没错。”老头笑着说,“可是当时咱们也鉴定过了,你这乾隆年制的玉壶春瓶,差不多值三十八万。我付二十八万的时候,你可没说不同意。”
      “是你说抵押的钱款要低于货值的!”
      “好啦~小子。要是一般人典押在我这的东西,我遇到合眼缘的买主就卖了。今天是看在这青花瓷对你意义非凡,才特意打电话告诉你,给你个机会把它带走。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把淘来的宝贝拱手相让,加钱也不行。”
      “……知道了。”
      “那,你今天过来?”
      “我……您给我一点时间……”
      陈芒无力地撑着水池,与镜子中自己突然落魄的面容对视。
      “那就一周吧,小子。”电话里面,老头沙哑地笑起来,“再给你延长两天,最晚到下周日,怎么样?不过还是尽快,万一买主愿意出更高的价格拿下青花瓷,我说不定会反悔替你保留。”
      “你!”
      嘟嘟。
      电话挂断。

      “……”

      钱,钱。哪儿有钱啊……
      上次当来的28万,12万用来给陈骏抵债,剩下16万一分没动。可就算把这16万都搭进去,也还差了整整22万……
      他这条命恐怕都不值二十二万吧。
      借?管谁借?
      他本来就欠着陆家的,怎么可能再叫人拿二十二万……何况,这也不是必要的支出,更没理由也没脸这么做。
      二十二万,那可是二十二万,一周时间二十二万,多那两天少那两天有什么区别。
      九天……平均一天挣2.5万……疯了吧。

      陈芒连卖肾的心都有了。
      他忽然很虚脱,摇摇欲坠地滑落在地,前额枕在手臂上。
      能短时间凑够这么多钱的,陈芒只能想到违法犯罪。
      他摇了摇脑袋,袖口挽到小臂,爬起来,拧开水龙头,扎进水池一股脑把凉水往脸上泼,一直泼一直泼,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冰冷刺骨,泼得面部肌肉发僵,好像这样就能冷静下来。
      肤色惨白,鼻尖发红。

      “陈芒!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了?!”
      陆藏之突然出现,一把拉开他,拍上水龙头。校服前襟完全湿透,他紧攥着他的胳膊:“告诉我,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热。”陈芒摇摇头,随意抹去脸上的水,“你接着训练吧,我不太舒服,想回家睡觉。”说着就往外走。
      “我陪你回去。”
      “你别管。”
      “陈芒……!”
      “滚!!”
      陈芒拍开他的手,拎上书包走了。

      钱……钱……
      哪儿能一下子弄到这么多钱呢……
      “!”
      彩票。
      很看运气,但也只能试试了。他记得以前常去的那家网吧旁边就有卖彩票的。
      试试吧。

      陈芒一路步行回去,进了地下室里的彩票站。这里弥漫着廉价香烟味,红黄蓝绿的价码贴了满墙。
      他顶着那张不好惹的脸,强装镇定道:“您好,我买彩票。”
      坐在那抽烟的地中海一看见他就乐了,说:“刮刮乐?”
      “这个能中多少?我……我要能中大奖的。”
      地中海听完直接笑出声,呛着烟圈一咳一咳,好半天才捋顺呼吸,问:“你是想买双色球和大□□吧?”
      陈芒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表情格外……玩味,就像在演一场戏,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对,就是这个。多少钱一次?”
      终于,地中海笑着说:“你成年了吗?给我看眼身份证再掏钱。”
      “我当然成年了,只不过把身份证落家了。”陈芒偏开眼。
      地中海笑意更深了,他“哦~”一声,说:“成年啦?成年了那你穿的这是什么呀?”
      陈芒低头一看——擦!校服!

      当场,他摔门就走,羞愤得恨不能滚进下水道。好巧不巧,没走两步居然跟葛云博撞了个正着!
      “哟,陈芒,你也出来买彩票啊?”
      葛云博一身休闲服,看起来是放学回家之后专门换过衣服。
      “嗯。”陈芒淡淡应道。
      自从葛云博和陆藏之在主席团共事之后,他渐渐发现这个人除了嘴欠手欠整个人都很欠之外,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毛病,有时候办起事来还挺积极。当然,不排除是年龄使人成长。总之,男孩子就是容易扎堆,现在陈芒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当初那么恶劣了。
      葛云博嬉皮笑脸地问:“怎么样,买的什么?中了没?总不会是没买到吧。”
      “没买到。”他承认。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这张脸恐怕没法再进来买了,但葛云博可以啊。陈芒问:“你来买彩票?”
      “是啊。”
      “帮我个忙。帮我买十张最贵的,多少钱我待会儿转你。走了。”
      “哦……哦好。”
      “哎。”陈芒没走两步,回头叮嘱他:“今天的事别告诉陆藏之。”
      “好吧。”

      .
      -葛云博:【已收款】。
      -陈芒:开奖了吗?
      -葛云博:祖宗,哪有那么快,你以为刮刮乐啊?最早这周六开奖,到时候告诉你。
      -陈芒:1

      从和平街到柳芳有点距离,等陈芒走回来的时候陆藏之已经到家了。推门进去看到门口少了一双的拖鞋,他心说坏了,陆藏之该不会训他吧。
      毕竟他那么担心自己……
      陈芒轻手轻脚地换鞋,谁承想一抬头——

      “你回来了?”
      陆藏之居然只是松了口气,还给他切好一盘橙子,说:“不是不舒服吗?吃一点酸的。”

      他甚至没有戳破他的谎。

      陈芒心里五味杂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感动,茫然,温暖,失望,委屈。最终,他无所适从地把盘子推开,撂下一句冷冰冰的:“不用你管。”回房间了。
      他重新把王者荣耀下载回来,并且联系上了景止。

      -陈芒:我知道你现在没时间弄这些,可我还是想打扰你一下,你那里现在还能接到单子吗?我需要代打,最好能提前垫付,越多越好。我两个月之内一定都打完。
      -景止:非常巧,我最近有时间。
      -景止:但是毕竟很久没有运营了,所以单子可能不多。
      -景止:我尽量。
      -陈芒:谢谢。

      周六,葛云博就把陈芒中的那几十来块钱转给了他,甚至看他太可怜,还凑了个整,转了他五十。
      陈芒:“……”
      -葛云博:你就收着吧,谁知道哪几毛是你的哪几毛是我的,别让我费劲扒拉掰扯这两分钱了祖宗。
      -陈芒:【已收款】。

      虽然葛云博答应过陈芒对陆藏之保密,但是以他的尿性,哈,陆藏之比陈芒还先知道开奖结果。

      -葛云博:陆大主席,兄弟够意思吧。
      -buried:1
      -葛云博:喂,你俩怎么一个德行?
      -葛云博:这可是秘密!
      -葛云博: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连谢谢都不说?
      -buried:谢谢。
      -葛云博:……
      -buried: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买彩票吗?
      -葛云博:我怎么知道?
      -buried:那你帮我个忙。
      ……

      第二个礼拜,陈芒又找葛云博先后买了几十张彩票,当然也都是无疾而终。
      景止那边倒是给他派了两个单子,他又开始没日没夜偷偷打游戏,无法完成作业,课间闷头就睡。但这些在巨大的钱款面前都是杯水车薪。
      交钱的日子越来越近,他无数次躲起来接那个老头的电话求他宽限一点再宽限一点。

      周五大课间,陈芒找到葛云博。
      “今天你再帮我买二十张。”
      “哇靠,你这样下去要成赌棍的,祖宗。”葛云博惊叹,“你就非得买彩票吗?那彩票里头有你爹有你娘啊?”
      他面无表情道:“别管那么多。”
      “不是,你懂不懂行啊,老代买彩票折煞气运的。”
      “什么?”
      “一看你就不懂行!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给咱俩都买了彩票,夸嚓,你他妈中了辆劳斯莱斯。看起来是你中的,钱是你出的,奖项也归你,但是消耗的是我的气运,是靠我的气运才中的奖,也就是说,这样下去我就中不了大奖了。”
      “……那怎么办?”陈芒敛起眉毛,“那家彩票站我已经进不去了。”
      葛云博故作深沉地沉吟片刻,说:“这样吧。你跟我去,你挑我买。你亲自挑的,消耗的就是你的气运了。怎么样?”
      “…………行吧。”
      不行也得行啊!钱!钱!老子要钱!
      他妈的。

      放学。
      “我先走了。”
      陈芒快速收拾好书包,趁着陆藏之还没整理完桌面,拎起包就跑了出去。和3班的葛云博碰头,俩人一起往柳芳走。

      “今天你家司机没来接?”陈芒感到奇怪。
      “玩儿彩票哪有光明正大的!还让司机来接呢,不开车轧死我就是好的。”葛云博支吾了一下,如是说道。

      到地方,葛云博三两下扒了校服裤子,扔给陈芒,自己裹紧上衣外套,装成一个社会不良青年进了彩票站,片刻后站到门口和他传话,陈芒要哪个他买哪个。
      这边偏僻,商户基本都是半开放的地下室,天黑了连路灯都不那么清晰。
      葛云博把彩票交给他,两人正要分道扬镳,突然!
      一伙混混从阴森的胡同口拐了出来!
      这伙人少说也有十七八岁,有的还穿着职高校服,为首的那个手里掂量着一根棒球棍,嘴里叼了根烟,正紧盯着二人咧开嘴笑。
      “退后!”
      陈芒朝葛云博喝道,当即两脚分开做备战姿态,一手把人护在身后。
      但那个混混头子的视线还是越过他,落在葛云博身上,带着人一步步逼近:“葛云林……是你哥哥吗?”
      他不需要答案。
      下一秒,这人棒球棍一挥:“弟兄们,干他!”

      几乎是他下令的同时,陈芒一个箭步扑上前夺了棒球棍,反手一棍抡出去敲趴下一个,而后野狗一般狠厉地拽住谁衣领猛地掼向另一个!
      后脑剧痛袭来!他那对眉毛阴狠地压下来,扛住几个乱拳又是一棍抡了出去!
      他好学生的身份保持太久,已经太久没打过架,但是那股不要命的劲头一直都在,真打起来比哪个人都疯。
      葛云博躲在最后方,后怕一般在心口轻拍——天啊,要是做了陈芒的死对头,那不得被揍得脑袋开花啊。
      突然,一个小胖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他!葛云博大声哭嚎:“救命啊!!!陈芒救命啊!!”
      当场,陈芒折回来一个飞踢把人踹翻,而后猛地肘击怼在身后人肋骨上,再瞅准了为首的那个兜头猛揍。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么一帮人居然打不过陈芒一个。
      “走了,走了!他妈的,比他哥有本事。”
      为首的捂着脑袋把人都喊走了。

      陈芒身上没什么大碍,他抱臂,面无表情打量着葛云博:“没受伤?”
      葛云博:“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谢谢谢谢谢谢谢谢,你是我祖宗,您是我祖宗。”
      “……”陈芒拍拍灰,“没受伤回家吧。走了。”
      “哎!等等!”
      “干嘛?”
      “那个……”葛云博谄媚地看着他,“你能告诉我,你怎么突然想买彩票吗?”
      “管你屁事?”
      “哎呀~~!!!”他原地连着蹦了一串,连声线都抖抖抖抖,“你不告诉我我心里,我心里难受~~~~!!!”
      “……”
      “真的呀~~~!!!你救了我,我想报答你呀~~~!!天经地义呀~~~!!!”
      “……………………”
      “求求你啦~~~!!!”
      “好好说话。”
      “哦。”葛云博停下来,看着他:“你告诉我呗。”
      陈芒打量着葛云博,想起来这小子家里确实不是一般的有钱,说不定……真的是当下唯一的办法了。
      “我需要很多钱。”他说。
      “哦?有多多?”葛云博朝他wink一下,“跟咱说说,咱啥都没有,就是不缺钱。”
      “……”

      陈芒最后纠结一番,还是告诉了他:“二十二万。”
      “多少??!!!”葛云博眼镜都要掉下来了。
      “二十二万。”陈芒淡淡地重复一遍。他说:“这不是个小数目,拿不出来算了,你没义务帮我。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不不不,不不,兄弟,我不是拿不出来。我是需要一些……时间?对,时间。我需要时间,起码也得跟家里人说一下儿嘛。你也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我哪儿能说借就借出去了。”
      “好,那谢了。”

      .
      -buried:他怎么说?
      -葛云博:他说他现在急需二十二万。
      -buried:二十二万??
      -buried:他有说原因吗?
      -葛云博:没有。
      -葛云博:其实说借吧,我也能借,充个游戏一万多不也充进去了。但是这个数目太大了,我没法跟家人交代。
      -buried:你帮我问一下最晚什么时间要,其他的我晚点回你。

      夜已深,陈芒闷在房间里偷偷打游戏,听不见外面的动静。陆藏之敲开了父亲的门。
      笃笃。
      “怎么了,儿子?”
      “嘘……”
      他快速进入主卧,把门轻手轻脚关好,认真地问:“爸爸,咱们家现在有多少存款?”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陆致远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你是家里的男人,有权利知道。三十万。上个月发工资,刨去三千餐费,一千水电费,以及四千的灵活支出,我刚存了八千。”
      “爸爸,陈芒他……需要钱。”

      陆致远叹了口气,转身给儿子拉了张椅子,坐下。“说说吧,他需要多少?”
      陆藏之低着头,说:“二十二万。”
      他认真地看着儿子:“你知道咱们家的存款减去二十二万,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藏之想了一会儿,说:“意味着您……辛辛苦苦攒了二三十年的钱,没有了。但,但是这算我借的!我挣钱了还给您,陈芒也会还给您的!”
      陆致远摇摇头,说:“不是的。这意味着,一旦家里突遭变故,一旦我们某位家庭成员发生了意外,一旦患上重大疾病,一旦遭遇车祸,一旦这个家失火,一旦我们经历地震,或者是任何无法控制的情况,我们将得不到保障。这才是存款的原因。”
      “爸爸……我……没听懂。”
      “爸爸赚钱就是为了给家人花的,而不是单纯地存起来,让钱变成一串数字。这笔存款之所以不能动,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本质上也是为了给家人花的,明白吗?”
      “那陈芒……”
      “藏之,你长大了。你告诉我,要有多少存款,才足够应对咱们家一场最大变数的危机。”
      陆藏之想了想,试探着回答:“二十万?”
      “不错。”
      陆致远说:“所以,剩下的十万,爸爸可以借给你灵活应用。希望你把它用在正确的地方。”

      手机嗡地一声。
      陆藏之一看,是葛云博的消息。

      -葛云博:后天。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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