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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执念】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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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苍兰很疲惫很疲惫,那种疲惫从心底蔓延至全身,钻进了皮肉,钻进了骨髓,好像失重一般快要坠入无底黑洞。
现在的她什么也不想,只想回家。
回哪个家?
有父母在的家还是北京的家?
准确来说,是北京的家。
那里有一个人,温暖如日光,驱散她所有恐惧与阴霾。
尽管最近辛南柽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让她听不太懂,甚至变得生疏,不似她曾经熟悉的模样,但是苍兰不在乎。
这种感情很微妙,是一种难以割断的感情,是无声的守候,纯粹而清澈。
叶子走到她先前停靠在街边的奔驰旁,拉开车门:“今天这场发布会给我感触挺深的,我待会儿回去画两幅草图,晚点发给你参考参考。”
“好。”苍兰转身朝反方向走。
“诶——”叶子连忙拉住她,“往哪儿走?你都这样了,还敢一个人回去?”
苍兰苦笑道:“有什么不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处处需要别人照顾。”
“啊?你瞧你说的什么话,你把我当什么?别人?我是别人?是要气死我吗?”叶子一把将苍兰按进副驾驶的座位,然后从车前绕到驾驶位,在车内瞎摸一通后,掏出一面小镜子,举到苍兰面前:“小兰子,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吧,脸色差成什么样子了,比刚粉刷的墙还白,还在逞强!”
苍兰接过镜子,着实被吓了一跳,尽管简单补过妆,面容依旧憔悴万分,眼底明亮的星火早已烧干殆尽,静如死灰。
苍兰无奈系好安全带,微微阖目:“小叶子,谢谢你啊,又要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客气什么,咱俩之间用不着说谢谢。”叶子踩下油门,打动方向盘,“小兰子,我不是别人,是你的朋友,朋友,懂吗?我叶子,是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朋友。”
“好了好了,别生气啦。”苍兰眼眸里的火花重新开始闪烁,“我知道错了,我最好的朋友。”
无论是小叶子,还是唐教授、辛叔叔、辛南柽,大家都对她百般关怀,百般照顾。每个人都对她很好,让她无以回报,有时候她会对这种好产生莫名的愧疚,愧疚自己亏欠了太多的人情,早已还不清了。
*
熟悉了路段,叶子驾车的速度比昨天快很多,赶在下班高峰期前把苍兰送回了家。
苍兰回家时,辛南柽还没回来,昏暗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寂静得瘆人。
苍兰把外套脱下来,放进卧室,然后走进那间小型服装工作室,坐在工作台前,撑着下巴发了好久的呆。
休息得差不多了,她便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扯过一张白色卡纸,盯着卡纸思考了几秒,她又起身在一堆绘画工具里翻找出彩铅。
她握住红色铅笔,随意勾勒出几笔简单的线条。她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也不知道该画什么,思绪混乱,交织成麻。
可唯有投入工作,才会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活生生的人,是服装设计师苍兰,是独一无二的苍兰,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她忽然很想哥哥。
一想起哥哥,又会莫名感到难过。
她想起了昨晚哥哥说的话,想起了昨晚哥哥填写的词。
执念,执念,一执之念。
执念,执念,一梦执念。
至死不渝的爱恋,超越生死的爱恋,一生一世的爱恋,只为一人而生,只为一人而殇……
苍兰幡然醒悟。
从创建兰叶阁之初,她和叶子就下定决心要设计婚服。想要创造奇迹,设计出惊艳绝伦的中式嫁衣,就必须打破陈旧教条,冲破传统枷锁。
珍贵的嫁衣,是一生只穿一次的衣裳,是一生只为一人而穿的衣裳,其意义非同一般。
苍兰打开iPad,点开照片,找到昨天画好的婚服效果图,仔细看了看。
的确过于抽象了。
不同元素碰撞后呈现出的效果给人很强的视觉冲击感,但并不和谐。
所以,她得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
细长的铅笔在苍兰灵活的手指尖不停转动,舞成一个循环圈。
滴滴两声信息提示音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叶子按照约定发来两幅设计草图。
苍兰把自己画好的婚服效果图与叶子绘制的草图放在一起,反复对比,反复琢磨。
忽然,她灵光一闪,立马执笔,认真修改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悄悄在流走,苍兰绘图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临近夜晚,她终于绘制好了一幅完美的婚纱效果图。
许是绘图耗光了脑力,苍兰把效果图放到一旁,头埋在臂弯里,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换作以前,她肯定得躺在舒服柔软的大床上才能睡着,但是现在,能有一块儿空地留给她趴下或躺下,就能迅速入睡。
她睡得不纯,能依稀听见阵阵犬吠声。
后面再有什么声音,她听不清了。
再后面,她做了梦。
又是那个可怕的噩梦,同先前一样。
梦境里的天空仿佛失去了颜色,整个世界隔着雾一般的迷蒙,压抑得让人喘不气。
她梦见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无人的柏油路中间,彷徨着,无助着。
不过这次公路上并没有飞驰而来的汽车。
她只是一个人在空旷的大街上迷茫地走着,然后她的脚开始不听使唤地加速奔跑。
一直在跑,不停地跑。
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逃命。
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那声音十分急促,濒临绝望,竟是从她喉咙里发出来的,她失声大喊:“救我!救我!!南柽——救我——”
可无论她如何呼救,都无人回应。
无尽的恐惧随之席卷而来。
“南柽——救我!!!”苍兰猛地惊醒,一下子抬起头来,心脏没有节拍地砰砰乱跳。
“在,我在!”
与梦境相反,苍兰切真切实得到了回应。
苍兰转头,看见辛南柽坐在她身旁的座椅上,牢牢握住她的手。
他握得很紧,苍兰甚至感到疼。
苍兰刚睡醒,恍恍惚惚的,几乎睁不开眼,看什么都不真切,她模模糊糊看到辛南柽眼眶红红的,哥哥本就白皙的手指愈发苍白了,手背上的青筋也清晰可见。
他似乎在克制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感情。
辛南柽咬紧牙,躲开苍兰的目光,视线转移到苍兰额头上,他松开手,扯出一截右手手腕的毛衣衣袖,轻轻擦拭着苍兰额上的汗珠,柔声道:“又做噩梦了?”
“嗯。”苍兰点点头。
苍兰转头望向窗外。
此时,天寒地冻,冬夜寂静,凛冽的北风呜呜地叫着着,千户人家没有一盏灯火亮着。
她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点亮屏幕,居然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苍兰问道。
“刚回来,听见你在喊我,就过来了。”
“喊你?”苍兰敲敲脑袋,人一旦清醒过来,梦境里的场景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她好像是在喊哥哥,但是喊错了,直接唤成了南柽。
真是被噩梦冲昏了头脑,情急之下竟然直呼哥哥名字。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苍兰问道。
“最近在筹备新专辑,时间很紧,我一直在公司练舞。”
苍兰清楚记得以前辛南柽的作息很规律,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定会在晚上十二点前睡觉,早上六点半起床,就算进入高三紧张的复习阶段也是如此,始终如一。现在成为了明星,作息完全紊乱了,睡眠时间严重不足,工作强度还这么大,长期这样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
苍兰慢慢站起来,挪开椅子:“哥,你快去休息吧,我也回……”她话未说完,由于趴着睡了太久,腿脚发麻,没站稳,一个趔趄,径直向一旁的置物架倒去。
一瞬间有两种情况在苍兰脑海里闪过:要么快速躲开置物架狠狠摔倒在地;要么来不及闪躲直接撞上置物架,让置物架上的东西七零八散掉落一地。
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不想要。
苍兰闭上眼,心一横,心想:算了,不管了,撞就撞吧,大不了撞出一身淤青。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等待她的是右手手臂被辛南柽稳稳抓住了。
“还好吧?”辛南柽问她。
“没事儿,就腿麻了……”
没等苍兰起身,辛南柽先一步弯下腰,右手抄起她的腿窝,左手扶住她的肩,一把将她横空抱起。
“哥!你!”苍兰瞪大眼睛,顿时睡意全无。
她用力推了推辛南柽的肩膀。
完全推不开。
尽管辛南柽忙碌了一整天,练舞练到凌晨,力气还是大得惊人。
“哥……不用……不用麻烦你的!我有脚,我自己会走!快放我下去吧!”
“别乱动,我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掉下去。”说完,辛南柽往上颠了颠。
这一颠,苍兰真的感觉自己快掉下去了,她下意识搂紧了辛南柽的脖子。
辛南柽脚步微滞。
苍兰能清晰听见哥哥平缓的呼吸声,跃动的心跳声,以及她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为什么每次辛南柽总能成功让她陷入束手无策的境地?
好在回卧室的路不长,辛南柽没走几步就到了卧室,他小心翼翼把苍兰放到床上,又坐在床沿边,帮苍兰盖好被子,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的僵局。
为了化解此时尴尬的气氛,苍兰开口道:“哥,曲子的名字我想好了。”
“嗯,叫什么?”辛南柽问道。
“《一梦》。”她顿了顿,补充道,“一梦执念,执情一生。”
辛南柽帮苍兰捻了捻被子:“名字很好听。”
沉默几秒,气氛再度陷入尴尬的僵局。
不想再让苍兰为难,辛南柽站起来,轻声道:“睡吧,很晚了。”
准备离去时,躺在床上的人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等等——”苍兰拧紧眉头抿嘴犹豫了好一会儿,“哥,其实今天下午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感到很不安。”
辛南柽转身坐回床沿边,温声道:“什么事,说吧,我在听。”
“有件事困惑了我很久……”苍兰睁大眼睛,诚恳道,“哥,我想知道,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辛南柽微微一愣,慢慢捏紧藏在毛衣衣袖里的拳头,他表情凝重,严肃道:“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对你来说不好的记忆,我宁愿你忘记。”
“哥,我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
她在怕什么?
怕真相来临的那一天她会承受不住吗?怕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只是短暂的虚无吗?怕一觉醒来她依旧置身于无尽的梦魇之中吗?
她到底在怕什么?
她也不知道。
辛南柽看出苍兰的疑虑,他认真看着苍兰,目光坚定:“别怕,只要有我在,没人会伤你一分一毫。”
苍兰小声嗯了一声。
辛南柽温暖的手掌抚上苍兰略微冰凉的脸颊,他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坚毅,那双明澈的眼眸不再温和,带上了浓烈而炙热的情感,就连嗓音也沾染上湿意。
“阿兰,你要记住,哥哥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