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水 ...
-
2009,2月18日，雨水。獭祭鱼、鸿雁来、草木萌动，降水开始，雨量逐渐增多
袁皓辰从的士上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把跑百米的速度都拿了出来，还是有少数雨水顺着他的脖子流到了衣服里面。
今年的春天比平时晚。往年这个时候广州都可以穿单衣了，今年却还是全副武装的毛衣加棉袄，恍惚间总会产生一种还在长沙老家的错觉。袁皓辰抖了抖帽子里的水，努力忽略掉雨珠窜到脖子里带来的冰凉。
办公室也没比外面暖和多少，广州几乎很少有公司会买冷暖两用的空调，加上这个点大家都出去跑新闻了，越发衬得房内清冷起来。自从赵旭过来他们组做老大之后，所有人都被迫改掉往日懈怠的作风，每天在外面四处奔波着。而从前被边缘化的《图志》版面也逐渐被人重视起来，上个月更是破天荒的被总编表扬了一次。
袁皓辰将昨天室内装潢展的照片又筛了一次，自认为P得很完美了才发到赵旭的邮箱里面。
5分钟后办公台上的电话响起，不出意料的听到赵旭的声音，“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一如既往地听不出喜好厌恶。
袁皓辰敲门的时候正碰上邻桌的小卫走出来，对方冲他摇了摇头，大拇指朝下比了个手势。这算是他们组的公开密码，大拇指朝下表示老大心情不好，朝上则表示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袁皓辰拨弄了一下被雨水弄湿后沾在头皮上的额发，硬着头皮进去，“主编，找我有事？”
赵旭点头，示意袁皓辰到电脑旁边去。挑了几张出来，“这几张不要，其他的稍微修改一下可以发了。”
袁皓辰看的时候，发现自己最喜欢的那张果然被删掉了。
那是唯一一张没经过任何后期加工的图片，装潢风格非常简单，电视墙和天花板都做得简洁而舒适。客厅中央铺着一块圆形的嫩绿色地毯，像极了街边刚刚发芽的草坪，带着一股浓郁的春天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几乎所有细节的设计都非常人性化，镜子的高度，鞋柜的摆放，甚而是门后边的小挂钩，用起来都贴心又顺手。
他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在看过那么多豪华炫丽的房子之后来到这个角落里的小展厅，就那么突然萌生了想要停下来休息的心情。
布局的时候特意聚焦到了茶几上那个风格简洁的流线型玻璃花瓶，玫瑰的娇艳与下方的地毯相映成趣。不断地变换角度、调整光圈，只为了捕捉到最明亮欢快的那一抹光线，以衬得上这满室的盎然春意。
即便是花了那么多的功夫，袁皓辰也依然没有反驳赵旭的决定。赵旭能够在工作5年之内做到版面主编的位置，并不在于他本身的摄影技术多么牛B，靠的正是他对主流大众审美观的精准定位。更何况，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反驳呢？按领导的要求拍照，交图，然后到月底的时候领一份不多也不少的工资。不过是一份工作，用来谋生的手段而已。80后尚未站稳脚跟，90后已经横空出世。有才华的人那么多，又会有谁记得，10年前的全国摄影展少年组的第一名是谁。就连获奖者本人，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出门的时候，赵旭在身后叫住了他，袁皓辰回头，眼神中非常坦诚地写着：“还有什么事？”。赵旭轻咳了一声，“晚上要不要去酒吧玩，我约了几个朋友出来玩。”
袁皓辰笑得极有礼貌，“真是不巧，表妹这阵子过来玩，让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在家总归是不好的。”
赵旭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在gay 吧遇到赵旭的那一次，双方都有点惊讶。那之后赵旭几次向他伸出橄榄枝，都被袁皓辰不动声色地挡掉了。好在赵旭虽然脾气臭，倒也还算得上是公私分明的人，未曾给过他小鞋穿。只是每次单位聚餐，喝过酒之后的赵旭，眼神总是变得更加凌厉和赤*裸裸。以至于最近几次的聚餐，袁皓辰全部找借口推掉了。
从赵旭办公室出来，转身就在洗手间遇见了小卫。“条衰人有冇刁难你？”
“冇啊，今日我都几好彩。”
袁皓辰在广州待了6年，一口流利的粤语说得比许多广东人还好。小卫是潮汕人，偶尔会冒出来几句半生不熟的白话。自从发现袁皓辰是长沙人之后，深受打击，没事就逮着人练粤语。
“我听小鹃说，你昨天去的那个展览，有个很diao的设计师，被人从香港挖回来的。王姐想去采访他，碰了N回钉子，最后谈拢了还说不能拍照，不能带摄影师。Diao~~~~，在香港待了两年而已。我爸要是当年游水过去了，我现在也是香港居民。”小卫的女朋友在人物版，经常有机会接触一些所谓的名人，因此小卫这常有些八卦听。
袁皓辰笑了笑，“搞不好人家是长得太朴实了，不敢出镜。”
“听说还挺靓仔的，而且好像是你老乡。不过站你前面，估计也就是so so了。”
袁皓辰抬头，并没觉得镜子里的脸有他们说的那么帅。相反，他一直很苦恼于自己那张与年龄相比太过稚嫩的脸。常有女同学羡慕他这么些年都没变老，却没有人知道，他的时间始终停留在这个世纪最初的那两年。任凭身边的人被时光的洪流所携卷着狂奔向前。他的时空却固执地胶着在原地，停滞不前。
大概是小卫手上的八卦太多，所谓性格有点孤傲的设计师这种没啥猛料的八卦，袁皓辰听过就忘了。所以在之后某天晨会时，赵旭让他跟着王姐去采访某从香港回来的年轻设计师时，他完全没跟那次小八卦对上号来。
倒是后来小卫多少带着点嫉妒的跑过来，“喂，你上次那组照片到底哪里拍得出彩了？”
“什么？”袁皓辰不解。
“就是那个装潢展览啊，人设计师看了你照的相，突然就转了口风，指名道姓要你去帮他拍照呢！”
那天晚上，袁皓辰突然做梦，年少的自己站在领奖台上，手捧着第一名的奖状，却面无表情。
“皓辰，你应该多笑一下的。”睡梦里，好像有谁这样跟他说。声音太过于温柔，以至于在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清楚自己是在做梦了。只是眼皮那么重，明知是梦，也不愿睁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