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美人》山果青黄

1、质子

　　“你听说了吗？咱们武国这次终于打败燕国了，真是可喜可贺，普天同庆啊！燕国这次不光送给咱们十余个城池，还送来了一个质子呢！”
　　“咱们武国和燕国打了这么多年，这次终于是把燕国打服了，大快人心啊！燕国是不是送来一位漂亮的公主和咱们和亲啊？”
　　“不是公主，是一个皇子！听说这位皇子长得比公主还漂亮呢！是燕国第一大美人！”
　　“一个男的，能长得多漂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啊，这位皇子的母亲是当年红遍江南的歌姬，这皇子长相随了母亲，可俊俏了！”
　　正在这时，一队兵马徐徐行来，慢慢分开了大街上正在八卦的武国百姓们。来者正是武国的军队，为首的将领年纪轻轻，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一身黑衣，气宇轩昂，五官深邃硬朗，街上的年轻女子都纷纷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支队伍正是前去都城城门接送燕国人质的队伍，为首的这位小将领，是武国的三皇子殿下，陆衍。
　　陆衍这一路上听到的关于这位质子的传言，大概听了百八十个版本，而且越来越朝着离谱的方向发展，他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一抽一抽的疼，这武国的百姓生活富足闲适，平日里也太热衷于分享八卦了。
　　陆衍不知道这位燕国六皇子所谓的美貌传言是不是真的，他只知道六皇子离熔是一位颇有才能的将军。
　　燕国无论是从国土面积还是从人力财力上都远远不如武国，特别是近年来，燕国天灾不断，但是自从离熔上了战场，他诡异莫测的排兵布阵，着实让武国的军队吃了好大的苦头。
　　陆衍在边疆多年参战，心里对这位离熔将军是十分敬佩的。只不过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离熔的长相，只远远的看见过他骑在战马上作战的身影，无法证实是不是像传言中的那么好看，但是依稀可见修长挺拔的身姿，大抵是一位英俊的男子。
　　可是燕国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没有让离熔继续领兵，而是换了新的将军。新将军上了战场之后，明显不敌武国，很快被武国打得节节败退。
　　燕国非但没有吸取教训，让离熔重上战场，居然还把他送到这里来做了人质，陆衍十分不理解燕国皇帝的想法。
　　正在这时，陆衍的近侍乐言骑着马，神秘兮兮地靠了过来：“殿下，我好像知道为什么燕国送离熔公子过来了，我刚听到一则新的传言，这离熔啊，生父不详......”
　　陆衍疑惑的看过去：“他不是皇子吗？怎么会生父不详？”
　　乐言压低声音道：“殿下，您知道离公子的母妃是怎么死的吗？是燕国皇帝赐死的！听说罪名是秽乱后宫......”
　　陆衍倏地看过去，果然乐言接着道：“离公子的母妃和这燕国皇帝的兄弟有染，还不止一人！给皇帝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是燕国皇宫的大丑闻！这离熔的父亲究竟是谁，没人敢确定了，他的身世已经是一笔彻头彻尾的糊涂账。”
　　陆衍心里一紧，如果传闻是真的，那倒是能说得通为什么燕国皇帝会把离熔送来做质子，大概燕国皇帝也认为离熔不一定是他的亲儿子，干脆把他送走，眼不见心不烦，让离熔在武国自生自灭，这样还能发挥他最后一点价值。
　　可是离熔，又有什么错呢？
　　出生即带原罪。
　　这离熔，也是个可怜人。

　　很快，陆衍的队伍就走到了城门口，陆衍登上城墙，眺望远方，只见一支武国的军队从远方逐渐走来，队伍中间簇拥着一顶轿子，轿子外观十分简单朴素，摇摇晃晃的，看着像是快要散架。陆衍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燕国皇帝果然把离熔放弃了。
　　队伍很快来到了城门处，陆衍下了城墙，在队伍前站定。只见轿帘缝隙伸出一只莹白纤弱的手，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掀开了轿帘，一身白衣的男子，走下了轿辇，安静的望向陆衍。
　　离熔身形高挑瘦弱，皮肤白皙，泛着莹润的光泽。一双桃花眼在阳光下带着点点波光，眼尾轻轻上挑，不经意的勾在了人的心上，漆黑的瞳仁望不尽底，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吸引着驻足者探究的目光。
　　陆衍很多年后再次回忆起当时两人初见的场景，恍然发现，他当时已对离熔一见钟情。只是此时的陆衍心里还不清楚，他只是怔愣片刻，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男子，可以长得这么明亮艳丽。泛着水光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就像是一只小猫的爪子，轻轻的在陆衍的心里挠了一下。
　　陆衍想，关于离熔其他的传闻真假暂且不提，这美人的称呼，倒是实至名归。
　　陆衍回过神来，拱了拱手，唇角含笑：“离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离熔静静的看着陆衍，半晌，脸上带上恰到好处的微笑：“三殿下过奖了，离熔愧不敢当。”
　　陆衍眼带笑意：“离公子，舟车劳顿，请先和我一起进宫拜见父皇吧。”
　　陆衍这一路上是骑马来的，本来也打算骑马回去，但是此时不知道怎么了，他为离熔掀开轿帘，在离熔坐进去之后，竟然也跟着坐了进去。
　　离熔随身只带了一个简单的包裹，行了千里路程，眼底已是带上疲态，他静静的靠在轿子里休息，即使一身素衣，也难掩艳丽的容貌。
　　陆衍静静的看着离熔，不合时宜的想着，离熔如果穿红色的衣服一定十分好看，比都城里开的最鲜艳的牡丹还要好看。
　　离熔静静阖眼休息了一会儿，只感觉一道灼灼的视线一直盯着他，让他无法忽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的睁开双眼。陆衍的目光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正好撞进了离熔的眼底。
　　离熔有些无奈：“三殿下，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陆衍带着一丝被发现的尴尬，笑道：“这些年和将军在沙场交手，一直是将军的手下败将，心里一直在好奇，将军是何等的人物。如今看到了真人，自然忍不住多看几眼。”
　　离熔有些落寞，半垂眼眸：“也是，昔日的对手，如今变成了阶下囚，的确大快人心。”
　　陆衍有些急了，他十分不希望离熔误会自己的想法：“我并没有这么想，将军的遭遇让我十分不忍，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没有光明正大的败在战场，而是送到了这里做人质，并不会让人觉得快意，只会让人替将军觉得不值。”
　　离熔心下诧异，虽然他早就从武国情报里得知，武国三皇子陆衍秉性正直纯良，今日一见，仍是觉得不可思议。陆衍对一个敌国的阶下囚尚且如此友善，遑论其他人？
　　这样的心性，是怎么作为一个皇子在皇宫里长大的......
　　离熔不太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武国的都城好生热闹，熙熙攘攘，不像燕国，压抑安静，百姓步履匆忙。”
　　陆衍笑了，狭长的眼睛泛着微光：“武国民风淳朴开放，百姓热情好客，离公子会喜欢上这里的。”

　　两人很快来到了皇宫，武国皇帝已经在前殿等待接见离熔，皇帝已经年过五旬，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特别今日是接见敌国质子，更是气势十足，大殿里鸦雀无声，安静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来。
　　陆衍和离熔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殿内，陆衍先向皇帝躬身行礼，武国皇帝摆摆手，沉声让他退下。
　　离熔随后静静的走到了大殿中央，俯身跪拜，姿势十分标准，臣服意味十足，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陆衍转身离开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眼角余光看着离熔俯身跪拜的动作，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舒服，这样一个人，应该恣意潇洒的活着，如今这一幕着实刺了他的眼。
　　离熔谦恭道：“参见皇上。”
　　皇帝打量了离熔半晌，点了点头：“远道而来，辛苦了。”
　　离熔真诚道：“多谢皇上的军队一路护送，离熔才能平安到达。”这是离熔的真心话，离熔的燕国太子哥哥，这一路上派出了无数的刺客追杀离熔，若是没有武国皇帝派了大队人马护送他，离熔只怕是早都死在刺客手中了。
　　皇帝：“远道而来，即是客人。你只管在宫里安心住着，你是一个聪明人，朕无需多言。只要你老实本分，做好一个质子该做的事，自然能长长久久的在朕的武国长住下去。但是，如果你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恐怕就时日无多了。”
　　离熔低头叩首：“谨遵教诲。”
　　皇帝敲打过了离熔，也换上了和善一些的语气，似是闲聊家常一样：“你父皇信件中，说你服下了化功丹，武功尽失？”
　　离熔平静道：“是的。”
　　这化功丹是燕国皇室秘药，服用者武功尽失，药石无医。燕国皇帝唯恐离熔不能安分做一个质子，特意强迫他服下此药，向武国皇帝示好。
　　皇帝眼底闪过精光，看向早已等在旁边的太医：“李太医，过来给离熔看看，这化功丹伤不伤身。”
　　李太医躬身领命，向着离熔走了过去，离熔配合的露出纤细的手腕，李太医号脉半晌后，俯身回道：“化功丹确实霸道，离公子不仅武功尽失，还伤及经脉，只怕身体比普通人还要虚弱些。”
　　皇帝这才放心，带上了满意的神色：“那离熔要注意身体，平日里多加休息。”
　　离熔垂眸：“谢皇上关心。”
　　皇帝转头看向身边的太监：“朱公公，不是之前让你为离熔收拾出来一间宫殿吗？你带离熔过去吧。”
　　朱公公连声答应，笑眯眯看向离熔：“离公子，请吧。”
　　离熔向皇帝告退后，转身和朱公公离开了大殿。
　　今日阳光正好，暖融融的拢在身上，微风徐徐拂过，本来应该是一个和煦惬意的日子，可是离熔只感觉到寒意刺骨，从心底凉到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