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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陆公子 ...

  •   醉仙楼,统共三层,乃是都城中首屈一指的美食娱乐之所。其老板亦是个做生意的奇才,白日里招待食客,夜里则请些有名的乐师、舞女登台表演。

      一来二去的,醉仙楼的名声打响了。夜夜盼着来看演出的人越来越多,这儿的场子亦是越来越俏。现如今,老板都无需费心去寻,便自有许多人找上门来。

      于是乎,他又想到一个赚钱的法子,还重新定下自己的一套规矩。

      那便是以“了解各位看官的喜好,以便提供更优质的服务”为由,每月初一与十六这两日,所有人都可以在各自街道负责登记票数的伙计们那里,为有意登台表演的一位乐师或舞女投上免费的一票。

      当然,若有人愿意出钱,也可到醉仙楼以一文钱一票的价格多买多投。

      于午时以前,伙计们会回到醉仙楼统计乐师、舞女的得票情况。再于午初三刻依据排名情况,确定本期可登台演出的伶人们,并将他们的姓名张贴于门前的告示栏上。

      名列前三,可与醉仙楼五五分账;第四、第五,则可四六分账;而第六、第七,则是三七分账。若是排在七名以后,醉仙楼则要先保底收入五两黄金,再三七分账。若是不足,登台者还须自个儿补上。

      妥妥的粉圈经济……
      坐在一层角落里的竹月呆愣片刻,向身旁的小姑娘继续打听:“今日初八,那陆公子便是这上半月的第七名了?”
      “原本排在第七的是柳小姐……可她近日染上风寒,便只得换去了十五登台。”解释完,她又凑近些压低声音说:“陆公子尚未遇到一个贵人捧。只靠咱们这样的,能挤进前十五属实不易。”

      方才从她口中已然得知,陆秉诚住在非常偏僻的西南角,身边只有一个戏乐班配给他的小厮随行。非但不富有,反而还过得十分清贫。
      竹月便十分不解,抬头望了眼楼上空空的包厢,继续小声同她交谈:“那他还免门票?若是收入不足,他该如何补?”
      “这……我亦不知。”

      竹月坐直身子,仔细回忆起门前的招牌上写着:一层散座五十文,二层散座一百文,三层雅座五百文。左右张望几眼,一层也已经坐满,刚进来的人只能倚靠门窗站着。

      她叫来伙计,问:“你们这儿,除去包厢,每层各能坐多少人啊?”
      “一层一百,二层五十,三层三十。”
      二两半的黄金!快速换算完,还想再问时,伙计却已经走了。
      为免惹人嫌,她打算另外再找一个问,却恰巧听见隔壁座有人问茶水、小食的价格。

      赶紧竖起耳朵一听:茶一碗五文,酒一碗三文,小食十文。
      竹月高抬起脑袋四处看了眼,估摸着定下几个数,掰着手指头算出数,又加上方才的金额。

      算上之后的打赏钱,要是没人开包厢,估计陆秉诚至少也得补上一两黄金。
      “唉……”竹月不由叉腰叹气,早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就该多点些金元宝再过来!
      她统共也就带了三个十两的银元宝与半吊钱,虽说帮他补上这一两黄金倒是绰绰有余,但之后怎么办?

      “还是先看看情况吧……”暗自点了点头,她抬头看向三楼。

      “叮”的一声敲铃响,醉仙楼顿时寂静无声。周围的灯光皆暗淡下来,只有两只华美的灯笼照亮三楼正中的厢房。
      隔着透光的门纸,可见一人身姿秀逸,长发半挽。他于琴前安坐,微微一颔首,起手抚琴。其音如流水般清亮流畅,如高山般庄严巍峨,有水冲高山之湍急,亦有水滴卵石之清脆。

      竹月一时恍惚。
      此《高山流水》,陆秉诚从前奏出的可是另一番意境。
      其山,高如崖,如临深渊凶险非常。其水,亦沉沉,如箭在弦上蓄势待发。水击高山,是气吞山河,水落石上,是树已静而风不止。
      皆因他一直忧国忧民,便是在乐曲中也注入了太多的杀伐之气。

      “好!”
      掌声雷动,惊得她收回神儿,跟着拍起手。
      念及该如何行后事,便不自觉沉下眼。
      “陆公子!陆公子出来了!”
      随着一声声喊叫,竹月抬眸向上。他一身翠竹长衫,额前系着的同色饰带,结于半股乌黑秀发的尾梢。
      飘飘然,若谪世仙人。

      忽而记起初次见面时,他亦是站在高处。
      唇角不由牵起一抹笑,然定眼一瞧,他竟不知何故,投来意味不明的短短一瞥。
      她微微皱眉,有些纳闷,他却已然看向别处,眼笑眉舒。
      此举何意?

      无论如何,倒是比之众人,在他心里多了些印象。
      既是个好的开始,自不可白白错失掉。
      眼珠一转,竹月的心里有了打算。

      待讨赏的伙计端盘近了身,她自怀中摸出一块银元宝落于其上。
      身旁的小姑娘一见,瞪大眼睛惊呼:“你竟如此慷慨!”
      而那伙计则是眉开眼笑的问得她的姓氏,一举托盘,高声报道:“一层八桌这位竹姑娘豪气!赏——十两的银元宝!”

      如此高的赏钱,竟不是出自包厢。
      其余看客皆惊,纷纷侧目,嘴里说什么的都有:
      “哇!咱们陆公子这是总算遇着贵人,要熬出头了吗?”
      “倒希望是……不过你们看她那寒碜样儿,连包厢都开不起,现下怕是连家底都翻空了吧!”
      ……

      竹月全然也不在意,与同桌的九人拜了拜手,便向上看去。
      他眼中的不解一闪而逝,唇角露笑,稍稍倾身以示谢意。

      “哇!好羡慕你啊!”身旁的小姑娘一时连腰板儿也挺直了,挨近她小声道:“方才我以为你同我一样也是普通小民,便没有告诉你这醉仙楼的另一个规矩……”
      “怎么说?”
      “当日打赏数额最高,且超过一两黄金者,可于演出结束后去伶人房中待一炷香的时间呢!”
      一炷香……?难不成还可以……竹月一惊,脸微微泛红。

      “喂!你想什么去了!”小姑娘一拳落在她肩头,低声相告:“陆公子卖艺不卖身……不然你以为为何无人捧他?”
      既是如此……竹月唇角浮笑,等会儿进去了,便与其……

      “三层包厢一间!”
      伙计的引客声打断她的思绪,回身一看,竟是一富家小姐带着俩仆从雄赳赳气昂昂的踏上了楼道。
      “完了,完了……你没机会了。”诸多议论声中,小姑娘与她言:“凡入包厢者,若是出手打赏。低则一两黄金,高的甚至有几千两黄金!”

      挨千刀的!
      白丢一个银元宝也就算了,竹月最担心的还是这富家小姐若是只看重陆秉诚的才艺,那自己倒是当真难有赢面。

      “叮”的又一声铃响,楼内再次安静下来。
      陆秉诚手持长笛,立于厢房之前。白净修长的手指一起一落,笛声悠扬婉转。

      竹月再次陷入思绪。
      多少次午夜梦回,王府之中亦有笛声。起初她很嫌吵,后来静下心去听,那乐声如泣如诉,与陆秉诚气势磅礴的琴音相比,就像是夜深人静之时,无限的悲鸣着那些逝去的亡魂,哀叹百姓之多艰。

      不觉叹息一声,收回神儿,却见陆秉诚又投来短短的一瞥。
      竹月微微皱眉,仔细一看四周,众人皆是聚精会神的望向他。
      顿时便明白了,低下头暗笑。
      陆秉诚定是以为她对他的乐声不够满意,才会频频如此。

      不多时,笛声戛然而止。
      各层讨赏钱的伙计们又行动起来,唯一亮灯的那间包厢门前亦有一小厮候着。
      竹月死死的望着那处,许久都不见门开。

      想来是不会出手了。
      竹月暂时松下一口气。每每一曲终了,便直直的瞧着那扇门。
      果如她所料,第五曲后,那扇门开了,门旁的小厮端起托盘走进去。

      三两黄金!三两黄金!再高可就没戏了!
      她嘴里默念,心里突突直跳。
      总算等到那小厮出来,竹月一眼瞧见托盘上那个闪闪发光的金元宝,靠向身旁的小姑娘,差点便要昏厥过去。

      “三层东厢房!沈姑娘阔气!赏——五十两黄金!”
      四周一片哗然,各看客的话与方才对她的议论亦是截然不同。竹月头疼的捂住脸,唯有身旁的小姑娘轻拍她的肩,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陆公子才情出众,非你我这等小民可以肖想……早些明白也好!”

      后路又被断了。
      竹月无言已对,只得轻轻点头。

      陆秉诚向众人挥手作别,醉仙楼的老板随即出现,感谢诸位捧场,并宣告了明日登台的伶人。竹月没精打采的听了几句,便和小姑娘一起离开。
      “我叫范云云,家住东街慕府。我在那家做小厨,巳时、申时之外,你都可以来找我!”
      于大门前,二人互相介绍了自己,还约好改日一起去逛街。

      道别后,竹月没有立刻离开,很快便打定主意,去成衣铺里花半吊钱买了身黑衣换上。
      至醉仙楼后的偏僻处,几个攀身,轻轻松松便翻去三楼顶上。
      找到陆秉诚那间厢房上,小心地揭开瓦片,向里看去。

      他已洗漱完,着一身月色衣衫候在桌旁,长发以同色绳结于发尾微拢。这么近距离一看,神行羸弱,真挺像个文弱书生。
      他稍一侧头,吓得竹月一缩脖子,却是透过他额前的墨色系带隐约望见团团黑影。
      想必便是魔气了。

      “沈姑娘。”他起身相迎,待来人坐下,方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一会儿,伙计奉上茶水与小食,带上门便出去了。
      他起身斟茶,举杯敬茶。沈姑娘却是摆了摆手,坦言:“片刻后,若是有人寻来,你只须同我做出戏便可。”

      “好。”

      竹月不明何意,撑着下巴看着陆秉诚重新落座。

      许久的寂静,静得她几乎都快睡着。
      下面突起一阵声响,沈姑娘眼睛一亮,慌忙去拉陆秉诚的手,与他举止甚为亲密的样子。
      竹月看得直皱眉,心道不妙。
      果然,门“倏”的一下被推开。一壮硕男人冲了进来,将沈姑娘拢至身后,对着陆秉诚便是一脚,还要上前再打时,幸而被那沈姑娘拽回。
      “行了行了!你不嫌丢脸啊!”
      丢下话,沈姑娘便跑了出去。男人赶紧追去。

      而陆秉诚背靠着柜子,半天都是一动不动,想必极疼。
      门还开着,竹月一时没敢出声。然一直不见有人进来查看,方小声唤:“陆公子!”
      叫了好几声,他才总算抬头,泪眼蒙蒙,委屈巴巴。

      竹月愕然,连连眨眼。
      ……陆秉诚神识中的自己,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属实不解。

      “你走!”
      抬手遮住额头,他猛地一吼。
      声音也是柔柔弱弱的,实在没什么杀伤力。

      竹月回过神,记起他额头上似有几道密密麻麻的黑痕,忙解释:“你不要误会啊!我不是因为看见你额头……”
      “滚!”他双手抱头,又一声怒喝。
      她不再出声,只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他又抬头,见梁上之人还见。似是放弃了,起身面对她系着额间系带,冷冷道:“想去宣扬就去吧。”
      “既然你能自己站起来,看来还不算伤得太重。”她微微一笑,向他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冲进前七!不让黑心老板占你便宜!”
      他只冷笑一声。
      她让开身子,给他看了眼夜空里的月亮,“瞧,不论阴晴圆缺,月亮都很美。”

      他仍旧冷着脸。
      “你呢,”她又冒出头,言辞恳切,“不管有没有额前的系带,都是我们喜爱的陆公子。”
      他一愣,眼中含着一丝迷茫。
      “晚安!我叫竹月!”
      她盖上瓦片,遁身于月色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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