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村里的一枝花儿

7、先渣着吧（七）

　　除了跟美工组的同事要图，还要和学校那边的负责老师对接。柳平意的内心是很拒绝的，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老师都很龟毛。

　　本来在微信上一句话就能对接清楚的事儿，非要做个文档罗列12345，首行缩进2个字符，字体和大小都有特定要求，连标点符号都要根据对方的习惯来打。

　　提修改意见也是命令式的语气，搞得不像甲乙方，倒像是班主任训斥学生，批评教育张嘴就来。对接工作的时间也要按照对方的时间表来，上午、下午都不行，一定要在中午，因为中午是下课时间，他们有空了。

　　但中午也是柳平意的下班时间，她要吃饭睡觉以及偷空和谢未昭打情骂俏。对方回复消失可以不及时，但她不可以，慢一点儿都要被对方训斥，说她拖拖拉拉，工作效率很慢，要向老板投诉她。

　　之前美工组会直接和客户对接活动图，但受不了客户婆婆妈妈，屁事儿多又爱训人。美工脾气也大，改来改去不满意之后就撂挑子不干了，被老板叫过去问话，又跟老板吵起来。

　　这种事她可不敢做，为了生活只能忍气吞声，心里再委屈脸上都要笑呵呵。顶多背地里嘀咕两句，再过分就是诅咒对方生儿子没屁/眼。

　　明天上午之前发过去印刷，意味着今天就要定稿，负责这单活儿的美工白眼翻到天花板。

　　“急急急急……知道着急怎么不早点把素材发过来，都是要拉屎了才知道挖茅坑，我手头上也压着其他客户的单子，谁不急？一个个都是催命鬼，我就一个脑袋两只手，还要怎么快？这破电脑比老太太上坡还慢，点两下就卡，再点就死机，硬件跟不上我能怎么办。”

　　面对美工这一通抱怨，柳平意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心想你翻白眼给我看也没用啊，谁让客户是大爷，人家着急催，谁敢说一个不字。她才是最苦逼那个好不好，两头都受气。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现在求着你的嘛，加个班把图赶出来，明天也好交差，求你了，please……”她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可怜相。

　　只要办法好使，她才不管油不油腻、恶不恶心，求人就要放低姿态，这是身为社会打工人的自觉。

　　“天天加班，也没见给我们涨加班费，只知道把我们当老黄牛。”美工也是被催得心烦了才发牢骚，并不是要故意针对柳平意，吐槽归吐槽，手上的活儿也没停。

　　对于加班费这个事情，柳平意也很有话说，但她就是怂啊，每次都不敢提，也就每次都是白白给策划组干活。

　　到了下班的点，其他组的同事都拎包走人了，她还要留在这里伺候客户奶奶，晚饭就是一袋小面包。客户奶奶屁事多啊，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又打语音过来把她训斥了一顿——

　　“海报做成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啊，这一看就是网上随便找的图，再改了两个字，你们这种敷衍的工作态度让我很生气。图要重新做，十分钟之后给我看，要是再做不好我就跟你们老板投诉，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有工夫跟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

　　柳平意就把客户奶奶的意见反馈给美工，后者又开始咒爹骂娘：“操，这个老女人是不是神经病啊，明明是她自己在素材表里圈出来说要这种风格，哦！现在照着做出来了又临时变卦，她更年期啊，自己说过什么都忘了。还十分钟就要做出来，她怎么不上天啊，做个几把，艹她大爷的。”

　　已经快九点了，柳平意又饿又累又困，蹲在地上有气无力：“没办法啊，顾客就是上帝，咱们得伺候着，你也别骂了，留着点力气赶紧干活吧，早干完早下班回家。”

　　让无辜的人陪在这里加班，美工也觉得过意不去，就说：“要不你先下班吧，回头我把图截给你就行了。”

　　柳平意摆手：“我还有别的活儿要干，下不了。”

　　策划组那边也烦校庆这个老女人，都不愿意跟这人对接工作，就把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全丢给她。

　　再瞅瞅自己没了一万多的余额宝，柳平意决定过后跟老板提加班费和奖金。没道理她干了活却得不到报酬，得厚脸皮拿回自己应得的那份，不能怂，要不以后真就喝西北风了。

　　垂着双手回到自己工位，面对繁杂的工作，她脑袋嗡一声就大了，打开微信委屈巴巴地给谢未昭发消息。

　　“我还在公司加班呢，好饿啊，饿死了，老板和客户都不是人，”想了想，她又多加一句，“同事也不是人，自己不想干的活儿就丢给我。”

　　这几天她跟谢未昭腻腻歪歪甜如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就恨自己要上班，下班时间也晚，想把约会地点改在大学城，但谢未昭说她白天上班那么辛苦，就不要大老远跑过来了。

　　她当然也不想这么累，可思念就如同疯草一样狂长，她也是希望谢未昭能多来来看自己，不过谢未昭要上课，也不能天天往她这边跑。

　　明明都在同一个城市，谈个恋爱却只能靠微信，这跟异地恋又有什么区别，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很苦逼。

　　等下个月房子到期，她就搬去公司和大学城中间的区域，这样上班方便，去看谢未昭也正好。

　　“你可以拒绝啊，为什么要帮别人干。”谢未昭很快回复。

　　柳平意发了一个哭丧的表情包：“年轻人你太天真了，有些事情不是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谢未昭显然不赞同这种说法：“是你想太多了，不管是在职场上还是生活中，都要学会拒绝不合理的要求，你要是一直这样，别人也只会觉得你好欺负而已。”

　　“我要是知道怎么拒绝就好了，现在也不用在这里陪着他们加班，连口热乎的饭都没吃上。”抱怨的本意是想让谢未昭多关心一下自己，结果就只是这样，柳平意心里多少有点委屈。

　　她又不是受虐狂，天生喜欢帮人干活儿，陪人加班，可拒绝也需要底气，偏偏她就没有。也不用家里有矿，但凡她是个城里人，有一套不用很大但属于她的房子，她现在都不至于窝在这里受闲气。

　　她要是拒绝同事，回头人家就能跑到老板给跟前打小报告，老板就能把她提溜出来训话。她的职位本来就可有可无，要是再惹老板不高兴，转过眼她就要被炒鱿鱼，房租水电怎么办？吃喝拉撒怎么办？上哪要钱去。

　　还有老家的父母，种着一亩三分地，一年到头连他们自己都养不活。她还得每个月寄点钱回去，还要帮着他们缴纳农村合作医疗和养老保险。

　　现在父母身体还算好，不用花大钱，万一有个天灾人祸的，她可能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来，到时候又要怎么办。

　　她还指望着攒点钱将来好买房，没房子她就没有安全感。谢未昭年纪还小，想不了这么长远，那她总要想，两个人总不能一直靠租房过日子吧。

　　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不想自己和谢未昭的未来连个保障都没有，既然她比谢未昭大七岁，现在又有工作，房子这种大事情她就要多考虑。

　　“再忙也要吃饭的呀，姐姐别管他们，你先去吃吧。”谢未昭很知道要是再照上面那个话题聊下去，柳平意就会无休止地吐槽、委屈，她没这个时间听这些无用的牢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人的直觉都很准，柳平意就觉得谢未昭这句看似关心的话，实则是在敷衍她。这不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但都是很快就会被别的情绪挤掉。

　　她渴望爱情，可生活里也有很多让她烦恼的事情，总不能天天都在想谢未昭到底爱不爱自己。

　　只不过这次让她觉得很微妙，是因为她前两天花了一万多给谢未昭买手机和充电器，但谢未昭事后也没有表现出很高兴？

　　“是不是我天天吐槽这些，你有点听烦了？”

　　感情博主说良好的沟通是维系两人感情的关键，有矛盾了就应该当面说清楚，不要猜来猜去，造成更深的误会。

　　她发觉自己挺贱的，总是追在谢未昭身后问这个问那个，生怕自己做错了会让谢未昭不高兴。

　　她跟朋友说这个的时候，朋友也觉得她有毛病，在这场感情中她处在被动的位置，如果不能改变，就只能永远被谢未昭牵着鼻子走。

　　“是烦，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又怕说了你会难过，现在既然你自己说了，那以后就改改吧。”谢未昭回复。

　　柳平意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同时也有愤怒，打字的时候手都在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因为这个跟谢未昭吵架，她又很犹豫，把打了一半的句子一格一格删掉。

　　她不知道该和谢未昭说什么，删掉的句子里头有‘给你买手机，你这么对我’一类的字眼。

　　不想这个礼物掺杂别的目的，所以她选择沉默。心在滴血啊，她难过死了，偏偏校庆那个客户奶奶又在死命催。

　　她忍着情绪和客户奶奶打太极：“好的好的好的，我们的美工已经在加班加点了，请您再稍等一下。”

　　大爷的，一个个就知道欺负她这个老实人。

　　等情绪平复后，她给谢未昭回复：“哦……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