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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月 ...

  •   柯榕打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是一个让老师头痛的孩子。准确来说,这个孩子太有个性了,个性的让人无法接受。

      柯榕上幼儿园的时候,才三岁半,因为父母太忙,无暇照顾孩子,而外婆的身体也日渐不好,再加上想想小孩子还是多接触接触外面的环境比较好,于是便也同意将柯榕送幼儿园的决定。每天一接一送,柯榕总是显得很轻松自在,不哭不闹,自己背上书包蹦跳的走进幼儿园,头也不回。外婆见如此,也便放下了心,偶尔的问起柯榕幼儿园的生活怎么样,柯榕总是嘻嘻一笑,然后就一句话,挺好的。外婆听后也总是点点头。

      其实柯榕自己都搞不清所谓挺好的到底是个什么程度的概念,但是潜意识里,柯榕知道,不论如何,是不能让外婆为自己担心的。幼儿园的生活,柯榕过的不快乐。

      用幼儿园老师的话来说,柯榕这个孩子,是个怪胎。那个时候的幼儿园老师,是很吃香的。更不用说柯榕上的这个,全市数一数二的机关幼儿园,小伙伴随便拎出来一个,不是某局的孙子,就是某处的儿子。幼儿园的硬件设施不是一般好,老师更是难得的基本都是那个时代少有的中专毕业,科班出身。每每碰到某局某处来接孩子,老师一个个的脸蛋就都笑成了花,柯榕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这种时候,细心的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改革开放让这帮女人突然由红色娘子军变成了婊(河蟹)子,很多年后,每每谈到幼儿园生活,柯榕总是不忘说这句话。

      毫无疑问,柯榕让幼儿园里的所有老师头疼。幼儿园是那个城市最好的幼儿园,设施硬件是没说的。幼儿园的伙食就营养来说更是不错的,然而就是味道太差,胡萝卜成块的下汤,炒肉不过油,总是有一种腻腻的腥味。小孩子普遍是敏感的,饭菜不好吃,自然就有人不吃,或者偷偷倒掉。柯榕是前者。同样的戏码每天都会上演,老师揪着一个一个不吃饭的孩子的耳朵,然后让孩子下保证,以后都要乖乖吃饭。在柯榕的映像里,这群老师,都是变态来的。她们似乎喜欢听孩子哭泣,然后求饶,然后放了他们,然后下次继续揪他们的耳朵,乐此不疲。

      柯榕却是不哭的,更不会求饶,总是一副倔倔的表情,厌恶的看一眼揪住自己耳朵的女人,一个字一个字的蹦。

      “我,不,吃。”

      这种明显的叛逆行为,是老师最受不了的,尤其是柯榕那淡漠的眼神。于是,柯榕就被揪着耳朵,关进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小黑屋。所谓小黑屋,就是幼儿园里用来贮存杂物的一个小隔间,没有窗子,是名副其实的小黑屋。小孩子都是怕黑的,一般被关进去的小孩,不多久,都会又哭又闹,然后被心软的老师放出来,承认个错误,这么着了。柯榕却从来在小黑屋里不哭不闹,寻着什么玩什么,有时候甚至玩的哈哈大笑。这在老师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你这孩子就是脑子有病!”这是忍无可忍的老师对柯榕下的结论。

      柯榕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没有表情的看着老师,这样的眼神,反而让老师有些发毛。眼前的女孩有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深邃,摸不清看不透,虽然只有不到六岁,可是却似乎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在里面。这种东西,连已经活了二十五个年头的老师,都有些发怵。

      柯榕不喜欢上幼儿园,但她从来没有和家里表示过。小黑屋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但年幼的柯榕却知道,反正是要过,那倒不如笑着过的好。

      直到有一天,小黑屋里,柯榕多了一个伙伴。

      那是几天前新来到这个幼儿园的一个女孩,柯榕记不得她的名字,却记得她的样子,皮肤很白,扎着两个小辫,头绳上还有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月亮。话不多,似乎很文静。

      之前的几天,柯榕都没有和她说过话,直到这时,柯榕才知道,她叫应冉。

      至于应冉为什么也会被关进小黑屋,柯榕却是没有兴趣的,只是依稀从应冉嘴里知道,好像起因是应冉不喜欢睡午觉,而跟多的,应冉只是笑笑说,老师她不喜欢我。对此,柯榕没什么表态,只是哦了一声完结此事,然后教给应冉自己打发小黑屋日子的经验。

      比如黑暗中翻花绳,比如用扫帚苗子挠痒痒,比如一起讲故事。

      每当柯榕开始给应冉滔滔不绝的讲外婆告诉自己的那些神鬼传说,什么花妖狐怪,玉皇小鬼,就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小黑屋的日子特别好打发。黑暗中,柯榕看不到应冉的表情,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柯榕就是知道,应冉肯定是小脸憋的通红兴奋的听着,这让柯榕越讲越开心,以至于一回家,就缠着外婆要听更多更多更新的故事。

      外婆总是笑呵呵的把柯榕搂在怀里,讲很多很多有意思的故事。柯榕总是起先瞪大眼睛听着,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然后第二天,柯榕再将故事更加绘声绘色的讲给应冉听。

      日复一日,两人甚至已经不仅仅是在小黑屋的时候玩在一起,平时在幼儿园的日子,两人似乎也总是形影不离的。

      柯榕后来每每思及这一段日子,都会不由摇头,自己的神经,其实有时候是很敏感,但更多的时候,大条迟钝的要死。

      柯榕从没有见过应冉的父母来接她,因为每次外婆来接柯榕的时候,应冉的父母都还没有到,柯榕虽然偶尔也会奇怪,但毕竟年纪小,便那么着了。

      在柯榕看来,每次家长来接孩子的时候,那实在是一幕看不厌烦的戏码,而这个戏码的主角,是那群外表高尚,内心已和婊子无异的年轻老师。每当有某某局长,某某处长来接孩子的时候,那些对着孩子们趾高气昂的年轻女子,突然就像矮了三分,说话软了,笑声也多了酸酸的感觉,眼睛止不住的瞟,脸上的红云止不住的飘。

      柯榕不是很懂,但她从心底的觉得恶心。

      有时候和应冉会说到这个问题,应冉总会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笑笑,然后嗯一声,没有下文。

      就这样 ,两个人不知不觉的认识了一年,也迎来了幼儿园的毕业。

      幼儿园举办了大型的汇报演出,操场上设置了各种摊位和游戏,还有许多虚拟街道,小朋友们可以任意的扮演医生,病人,警察,老师,然后欢迎家长和老师领导们来参观,游玩。柯榕扮演的是画家,拿着一大把不成套的彩笔给来往的驻足的家长画像,而应冉则参加了大礼堂的演出,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给合唱团领唱。那一身公主裙是当时非常风行的衣服,许多孩子梦寐以求的。配上头顶上那一顶小皇冠,应冉俨然一个小公主,让不知道台下多少孩子看红了眼。而据应冉说,那天演出所有的服装,都是应冉自己的。

      等到演出终于结束,应冉第一时间奔出了礼堂,去找在模拟商店街的柯榕。应冉为柯榕准备了礼物,是一大盒彩色蜡笔,四十二种颜色,这对那个年代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奢侈的不得了的东西。柯榕有些迟疑,但在看到应冉那满怀期待的眼神的时候,便立刻决定收下。应冉笑了,柯榕也跟着咯咯的笑。

      笑着笑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柯榕转身拿出一大张纸,上面是一幅还没有上色的画。画中有两个小女孩,手拉着手,都甜甜的笑着,天上有一轮新月,而背景灯火辉煌,正是现在幼儿园在举办的文艺节。公主裙的女孩扎着可爱的小辫子,看着看着,应冉忽然有点脸红。

      “这个是送你的。”柯榕笑嘻嘻。“我现在上色,一会就给你,好不好?”

      应冉点点头。

      黑白的画面仿佛在变魔术,夜幕降下,可爱的女孩们衣服有了美丽的色彩,摊位上活跃了起来,星星闪耀着光芒,两个小女孩的脸蛋上,也粉扑扑的一团。正在柯榕拿起了黄色的蜡笔,要给月亮上色的时候,应冉突然阻止了她。

      “画红色的吧。”应冉歪了歪头,“我妈妈说,红色,是坚强的颜色。”

      看着一会应冉的眼睛,柯榕笑了,将手里的蜡笔换成了明艳的红。

      至此,大功告成,柯榕正正经经的把画纸叠好,塞到了应冉怀里。

      两个人都咧着嘴,笑了起来。

      那是六月初夏的夜晚,新月如钩。

      ……

      直到上了小学,柯榕才隐约知道了,应冉的爸爸,似乎是一位副厅级的干部,前途无量。

      这在应冉上小学的第一天,就显示了其效果。应冉得到了和幼儿园完全不同的待遇。班主任亲自提名让应冉做副班长。刚入学的小孩子们,彼此还都不熟悉,当然是老师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应冉毫无争议的成为了班副,而班长则是一个男生。

      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老天实在稀罕这对好朋友,柯榕和应冉在同一个班级里,两个人对此,都很开心。渐渐的,孩子们熟悉了起来,各自组成了小帮派,而应冉和柯榕自然不用说的铁在了一起。应冉不再总是“柯榕柯榕”的叫柯榕的大名,而是很亲昵的管柯榕叫,“柯柯”。而柯榕则总是笑应冉爱穿粉色的衣服,起先管应冉叫“小粉”,再后来叫成了“小pink”,“PP”,直到最后随着亚运会的到来,叫成了“盼盼”。

      于是应冉的盼盼,和柯榕的柯柯,就这么的在班里叫开了。

      在小学,柯榕依旧让老师头疼。这个孩子非常个性,做事特立独行,吸引了很多目光,是班级,甚至年级里的大姐头,号召力很强,而且脑子还聪明的很,经常做一些譬如带着同学起哄,出老师洋相的事情。倒是也没有太过分,但是想起来总让老师憋一肚子气,还没办法收拾。应冉听到老师的牢骚后笑笑,一面劝解老师,一面对柯榕进行招安,倒也颇有成效。至少明面上过得去,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是老师更加喜欢应冉这个副班长了,总是夸奖这个副班长怎么怎么的,应冉总是淡淡一笑,谦虚的紧。倒是柯榕听着,和夸自己似的,喜滋滋,完全没去想,其实自己才是那暗涌的推波助澜的潮。

      然而有一个人不开心了。那个心高气傲的小男孩的父亲是正厅级,轮等级比应冉更是大少爷,从小也样样优秀,可在应冉面前,却似乎处处受挫,成绩很优秀却还是不如应冉,明明是班长,却实际还不如应冉的副班长来得风光,他很不爽。更让他气不过的是,柯榕那种大姐头居然也和应冉玩的好,其实柯榕也很让人生气,经常不交作业,考试交白卷,可是纵观她的成绩,却让人汗颜。即便别人不知道,但是作为柯榕的同桌,又是班长的明烨却最清楚不过。

      柯榕不写自己不喜欢的形式化的作业。交白卷是因为柯榕不喜欢那个老师。而实际上柯榕每次的期末成绩,都是前列。省里举办书画大赛,柯榕是整个班级唯一的一个省级小画家,国家级的定时作文大赛,柯榕也是整个学校唯一的一等奖。

      这些让明烨看来羡慕不已的能力,似乎在柯榕看来,却根本不算什么,明烨很不服气。

      身边的柯榕的生活方式其实让一直中规中矩的明烨多少是有点羡慕的,可是介于自己受的传统教育影响,明烨在内心是不想承认的。可是不愿承认归不愿承认,目光却似乎总是会注意到那个特立独行的女孩子,每每看到她和应冉特别开心的并肩而行,相视大笑的时候,就不由的一阵气闷。

      于是明烨想小小的报复下应冉。

      八九岁的男孩子,正是最难管教,也最烦人的时候,什么出格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譬如现在在这个学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起了一种下流的游戏,掀裙子。三四个小男生聚在一起,专挑可爱的漂亮的女孩子下手,听着女孩子被欺负后哇哇的哭声,男孩子们一起起哄,然后扬长而去,仿佛劫道的大侠,何足快哉?

      明烨和自己手下的几个小兄弟,自然就瞄上了应冉。让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哭,那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

      行动就定在了某天下午的全校性活动,应冉要作为年级代表上台讲话,而正好几个男生坐在靠近话筒的过道一侧,露天的操场上,快速的掀起应冉的裙子,哈哈,那应冉肯定会当场气哭的。满心的打好了算盘,明烨十分期待,小孩子的那点虚荣感得到了彻底的满足。当然,这种事情明烨是不会亲自动手的,所以他只要一心的等待看结果便好了。

      终于等到了应冉上台,眼瞧着应冉一步步的靠近,明烨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直到看到几个男生伸出手,说时迟那时快的在应冉踩上台子的那瞬间,快速一掀,只听到“啊”的一声大叫,应冉满脸通红眼含泪水的蹲在地上。全场的学生和老师都愣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柯榕已经三步两步上前,对着掀应冉裙子的男生就是一巴掌,“观赏费,很便宜吧!”说完,跳上台去,抱住应冉,一边擦眼泪,一边将应冉领了下来。

      这下愣住的换做了明烨,他完全没有想到报仇之后会发生什么,而柯榕会跳上台去刮人耳刮子更是意料之外。看着应冉嘤嘤的哭,再看看柯榕一脸的愤恨,明烨忽然有点心虚,甚至有点害怕。

      这种害怕到了放学的时候就得到了印证。看着由柯榕领头拦在自己回家路上的十几个女生,明烨感觉背后凉飕飕。

      “大班长,你可真行啊。”柯榕笑嘻嘻,“掀裙子很好玩么?那咱们一起来玩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柯榕身边的几个女孩子就不由分说的将明烨摁在了地上,七手八脚的把明烨的裤子连带着内裤全部都扯了下来,然后把扯下来的东西顺手扔到了旁边的果皮箱里,几个人抬手抬脚将光着屁股露着小鸡鸡的明烨扔到了道路旁绿化带的小树林里。然后一一和柯榕拍手。

      “这些男生讨厌死了,下流!”

      “可不是,当我们女生好欺负啊。”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的簇拥着柯榕在明烨眼泪汪汪的目光中扬长而去。留下了花猫脸似的男孩捂着下边哭。

      说实在,对于长这么大的明烨来说,真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从来都差不多一帆风顺的他,才终于明白,做坏事的报应来的还真是快。想着自己光着屁股的样子被一群女生看光不说,领头的更是那个自己一直有点崇拜和羡慕的柯榕,明烨的脸上更是一阵一阵的发烫。这个一直骄傲的大公子,第一次不争气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哭了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明烨感觉有点冷了,被脱掉了裤子的腿上冷飕飕的。自己该怎么回家呢?就这么光着屁股回家是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公子绝对无法想象的事情,可是真的很冷,想着想着,鼻子一酸,明烨突然有点恨柯榕,恨应冉。

      “喂,你还没走啊。还真准备让警察叔叔来看你的光屁股啊。”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明烨一惊,看到的是一脸无奈的撇嘴的柯榕。“大少爷就是大少爷,都光屁股了,还不忘装斯文。”

      没好气的扔给明烨一条校裤,示意他穿上。“好了好了,这事我想想我们做的也是过分了,但你们也有不对不是么?你穿上,我送你回家,算做道歉,反正我也没事。”

      明烨慢慢吞吞哼哼唧唧,迟迟不肯放开捂着下边的手。柯榕看着他那扭捏的样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噗嗤一声,转过身去。“切,你那玩意我刚才全都看遍了,有什么可躲的。”

      等到明烨穿好裤子继续抽抽搭搭的跟在柯榕身后的时候,已经将近了傍晚,夕阳的余晖斜照在街道上,柯榕的身上,散发着红色的光晕。

      “你一个大班长,干嘛做那种下作的事情啊?”柯榕踩着道路旁的路沿石,一个一个路阶石顺着摇摇晃晃手舞足蹈的走着。

      低头想了想,明烨弱弱的吭声,“……她明明是个女孩,明明我是班长,可老师喜欢她,还有那么多好朋友,就连你都和她玩的好……”明烨扁嘴,语气里酸味十足。

      “你不是也有很多朋友么?”柯榕疑惑,忽然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们是你的跟班,不是朋友,或者,你觉得他们是冲着你是班长或者你老爹来的……”若有所思的点头。明烨没说话,显然是默认。柯榕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

      两人沉默的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柯榕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明烨嘿嘿一笑,“得,姑奶奶决定罩着你了!”

      看着夕阳下柯榕咧嘴笑眯眯的脸庞,明烨愣了。

      ……

      或许这就是人常说的不打不成交,经过了这么一场,明烨反而意外的和柯榕成了好朋友,再加上二人本就是同桌,明烨忽然感觉自己的生活如果地下党突然变成了解放区,阳光灿烂了。

      郑重的和应冉鞠躬道歉,看着应冉破涕为笑,明烨忽然感觉压在自己心上的负罪感消失了。其实仔细想想,事情其实蛮简单的,做朋友比做敌人要快乐的多,可为什么面对问题的时候,人往往想到的都是干戈相向,而不是化敌为友呢。明烨想起自己的以前的行为,自己都觉得可笑。

      于是三个人成了好伙伴,明烨渐渐的发现,应冉是一个相当随和的人,其实很与世无争,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从来没有压制别人的想法,相比较,倒是明烨自己显得有些小人。而柯榕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但实际却是一个相当细致敏感的孩子,很多事情她并不是不知道,而只是她嫌麻烦,自己不去在意罢了。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柯榕的家,其实就在明烨家隔壁的小区,相隔只不过一条街,只不过柯榕经常住外婆家,所以一直别人都不知道。这一点,让明烨心中是多少有点窃喜的,似乎感觉这样,自己和柯榕的距离就能比应冉更近一点似的。

      原来柯榕的能力也不是与生俱来的,柯榕每周都在上美术班,国画素描流水架似的,柯榕虽然嘴上显得不甚重视,但是每当要上课的时候,柯榕却总是很准点的回家,毫不含糊。柯榕说,其实她更想学音乐,就像应冉学的钢琴和古筝,只不过可惜自己的手指实在形状不好,敷衍了好东西。每每说到这里,就会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头,长叹一声,“可惜可惜……”然后三个小孩子笑做一团。

      明烨的父母工作都很忙,还有个哥哥在外地上学,家里经常没人,只有小保姆料理明烨的生活。于是明烨的家俨然成了孩子们的小型基地,有其是柯榕,很喜欢到明烨家玩,喝香喷喷的外国红茶,吃那个时候少见的奢侈费列罗。柯榕有时候也会带明烨和柯榕去自己外婆家玩,三个孩子在院子里捉迷藏,玩电报取消,抓羊拐,讲故事,带着一群小孩上蹿下跳。跟着柯榕玩的日子里,明烨觉得新奇极了,原来交朋友这么简单,也充分的享受了做小老大带着别人混的快感。

      至于应冉,却从来不提带二人去自己家玩的事情,但每次出手都很大方。游乐城,麦当劳,还有电影院。其实那个时候三个小孩去看电影,什么也看不懂,就是看个热闹。

      就这么笑着闹着,突然有一天,应冉一连几天都没有来上学。老师说柯榕请了病假。虽然这么听,可是柯榕着急了。那个时代电话还不普及,谁也没说留下应冉家电话什么的,一向刚强的柯榕突然感到了委屈。在某天放学做完值日后,柯榕突然对着明烨抽抽噎噎的哭了。

      于是在明烨的带领下,两人摸到了机关大院,应冉家的楼下。他们没敢上楼,只是静悄悄的在楼下藏起来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一个似乎见过的人影从楼道里出来,随之出来的还有应冉的爸爸,两个人似乎在争吵扭打什么。看着那个女人的面孔,柯榕突然愣了,这个面孔柯榕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总是揪着柯榕的耳朵,甩着自己一头大波浪把柯榕扔进小黑屋的女人,柯榕幼儿园的老师之一,虽然柯榕已经记不得她叫什么,隐约记得她好像姓张来着。她怎么会来这里,柯榕疑惑。

      “那个女的好像是盼盼老爸的情人之一……”明烨看着柯榕。

      直到这时,柯榕才知道了应冉家里的状况。应冉的父亲虽然只是厅级干部,似乎是管财政的,虽然两个孩子搞不清楚,但也知道这是关键的部门,类似于国家的咽喉,很受重视。应冉的母亲早年便去世了,父亲虽然一直没有再婚,名义是打着不想让女儿受委屈,但作为父亲,对女儿其实也没多么上心。应冉爸爸外面的情妇一大堆,经常不在家里过夜,有时候甚至往家里领。应冉小的时候还请过保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死活都不再愿意。于是那个偌大的家里,便经常是应冉一个人在生活。应冉从来不说这些,柯榕的性格也是她不说便不问。而这一切,是同样处于机关的明烨的妈妈无意中说起,被明烨听到的。

      这下柯榕终于明白了多年的疑惑。自己这种性格被扔小黑屋是正常的,可是应冉那种小绵羊人畜无害的性格仅仅因为不喜欢睡觉就被关到小黑屋就有点匪夷所思。

      “老师她不喜欢我。”柯榕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这句话下面深层次的含义。

      两个小孩凑近了扭打的两个大人,渐渐的似乎听出了个大概。再在周围大大娘大婶中一打听,便大概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应冉受伤了。确切来说是被人弄伤了。应爸爸的某个情妇逼婚不成,于是把气撒在了应冉身上。虽然没有伤及性命,但是谈到应冉的伤势,几个大娘都一脸作孽的表情,“可惜可惜哦,那么漂亮的小脸蛋……”那个女人被抓了起来,但由于算是丑闻,被应冉的爸爸还有上面给压了下来,对外什么也没说,私下了解了此事。

      这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柯榕没有哭,没有说话。但一直拉着柯榕手的明烨知道,柯榕的手紧紧的攥着。

      “柯柯,你不要冲动,这件事上,我们无能为力的。”分手时,明烨看着柯榕的眼睛这样说。“明天,我陪你去看盼盼。”

      柯榕当然明白明烨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下课,两个孩子就奔向了医院,虽然知道科室,但不知道病床,于是挨个的找,终于找到了半边脸都被纱布包裹着的应冉。

      柯榕眼圈一下就红了,紧紧的抓着应冉的手。应冉虽然惊讶,但是很平静,反握住柯榕的手,“柯柯,别哭,我没事。”

      不说还好,一说柯榕眼泪刷的下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不当我们是朋友么?”

      “我……”应冉愣了愣,“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想等好了再告诉你们。”

      “盼盼,你是傻瓜。”明烨在一边没好气的笑。

      “嗯。”应冉没有反驳,点头温顺的笑。

      应冉那之后就请了长病假,他被父亲送到外地治疗去了。柯榕虽然很难过,但想到应冉迟早还是要回来,便也没表现出什么。打从应冉走了,柯榕开始变得沉默了。想来是好朋友不在让她不适应了,同学们都很理解,老师见柯榕变的低调更是感觉少了个心头大患似的。

      但是明烨却为柯榕这样的变化感到担心。如果说柯榕是一只刺猬,那么现在的的柯榕就如同被褪掉了身上的刺,其实这是相当危险的。

      但是明烨不知道如何安慰柯榕,而且两个人的座位已经调开,于是只是默默的看着。渐渐的冬天到来了,以往总是三个人带着整个班级一起玩雪打仗,现在因为缺了一个人,整个班级也显得恹恹的。

      柯榕变的更加沉默了,渐渐的,周围的同学和老师都似乎习惯了这样安静的柯榕。就像当年在幼儿园的时候一样。

      明烨却越发的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老师有时候还和作为班长的他感叹,柯榕这孩子能听话,真是太好了,终于懂事了。

      得搞清楚不可,明烨这样想,便开始默默的观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柯榕放学都会比别的同学走的晚,晃晃悠悠,似乎总是在欣赏路边的风景,柯榕走的路没有固定的路线,她以前就是这样子,总是喜欢到处逛逛,只是以前是到处玩,而现在似乎只是到处走走。

      忽然有一天,明烨发现,柯榕没有回她外婆家,而是走进了明烨家小区隔壁那个小区。坚持的观察了几天,果然,柯榕没有住在她外婆家。

      明烨终于在某一天大着胆子翻了柯榕的书包,看着被柯榕收起来的那一块黑孝,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证实。

      柯榕的外婆,去世了。

      明烨忽然想起,柯榕似乎总是提到她的外婆,却很少,提起她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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