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计划[无限]》温瑜宽

8、404路公交车

　　“你快想想办法。”鸭舌帽一边画符，一边虚声道，“顺便给我找把伞或者什么，水不能滴在符上！”

　　鹿庸：“我上哪给你找伞去？”

　　“哥！我叫你一声亲哥！我真的需要一把伞！”

　　鸭舌帽时不时变换一下姿势，手腕却很稳，像是能预知到水滴什么时候落下来一样，总能在水落上符箓之前挡下。

　　虽是如此，脸色却越来越白：“我炁不够了！这张替身符是我师门隐世长老画的，如果符到中途未成会直接引爆，到时候这辆车上的人和鬼都会被炸死！”

　　鹿庸眯起眼：“你早不说？”

　　“我之前没想过不会成啊……”

　　事关自身生死，鹿庸也顾不得和他计较之前欺瞒的事了，他撑着前面的椅子一跃，轻巧地踩在了前面双人座的位置上。

　　所有鬼怪的目光也在他动的那一刻就集中了过来。

　　小女孩鬼探出个脑袋，半边脸渐渐腐烂，嗓音却十分清脆：“发现有人随意走动了哦~”它转动着没有眼皮的眼珠子，全黑的眼睛里满是诡谲：“还是说，哥哥是要下车，去按下车铃啊？”

　　鹿庸本来还是打算去摁个下车铃的，这是风险最小的方式，但小女孩这期待的语气搞得他又不确定了。

　　“我如果是去按下车铃会怎样？”鹿庸的阴阳眼还有作用，旁边的男鬼张牙舞爪地想要抓他,可惜无论如何也碰不到他。

　　“当然是会死啊。”小女孩一跳落到了地面上，她依旧抓着棒棒糖，半张脸正常半张脸腐烂，红色的小裙子上是一片又一片的血迹，每走一步，血液就往外涌，将裙子染得更红：“哥哥，爸爸打得婷婷好疼啊，哥哥帮帮婷婷好不好？”

　　随着小女孩走近，鹿庸发现自己没办法说话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四肢也像是灌了铅，用尽力气才能挪动手指。

　　原来之前坐在他前面那个男生不是因为害怕说不出话，而是一旦鬼怪主动搭话，人类就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小女孩穿着红色的小鞋子，在污水中跳跃，溅起一簇簇水花。

　　它像是在跳房子，越跳越近，脸上带着笑容：“哥哥，你把位置让给婷婷，让婷婷解脱好不好？”

　　鹿庸一动不能动，身体四肢都不受自己控制，可此时此刻，他的头脑却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清醒。

　　之前小女孩鬼找社会大哥时，也没有主动动手，而是与他搭话，想来它杀人是有前提条件的。

　　只要找到这个前提条件，他就能死里逃生。

　　鹿庸开始回忆那对“祖孙”上车后的每一处细节，从老太太问前座男生让座，到前座男生只能挤出一个个颤抖的“我”字，再到他突然死亡。

　　当时前座男生是说不出话的吗？

　　不，他开了口，虽然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也一直哆嗦，但他说了话。

　　鹿庸想到什么，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小女孩，张开嘴，艰难地从喉咙里寄出了一个字：“不……”

　　拒绝刚出，那种被掐着喉咙的感觉反而减轻了，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正确，鹿庸眼睛一亮，说话也越来越流畅：“车里还有，很多、空位置，我又没有在老弱病残孕专座，没有给你让座的义务。”

　　讲最后一句话说完，身上禁锢顿时消失，小女孩第三次瞪他，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猜对了。

　　这对祖孙鬼，或者说“让座鬼”的杀人条件有两个：第一个是要求坐在老弱病残位置的人让座，如果对方不拒绝，则可以杀人，如果对方拒绝，恐怕还需要其他条件；第二个则是要求非老弱病残位置的人让座，这些位置的人若是答应则可以杀人，若是拒绝则不能杀人。

　　当时那个男生会死，并不只是因为他没有主动让座，也是因为当时他脑海里，恐怕想的就是“答应让座”。

　　这也正是这条规则最鸡贼恶心的地方。

　　即使是现实里的普通公交车，坐在老弱病残孕专座的年轻人被这些专属人群要求让座时，大多都会选择让座，更何况这是一辆鬼车。

　　鹿庸前座的男生坐在爱心人士专属座位上，本就已经够心虚害怕了，面对的又是两个一看就不是人的鬼物，自然是想也没想过还可以通过拒绝让座来拖延时间，或者要求它们坐到其他空位置上——对面两个爱心专座就因为眼镜男的消失而空出了一个。

　　正因为一开始他就没有抵抗的想法，才会话都没说完就死了。

　　想通这一点，鹿庸终于将这辆车的上的规则摸清楚了。

　　他在往前一翻，仗着腿长和绝佳的平衡力，从之前卷发女的位置上从小女孩鬼的头顶一跃而过，落在了最初死亡的让座男生位置上。

　　无视背后阴冷怨毒的目光，鹿庸询问那一家三口：“能借下那把伞吗？”

　　这一家三口从上车开始，存在感就不强，小孩很乖，被妈妈护在怀里，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每当有恐怖或者血腥的画面，就会被捂住眼睛和耳朵，直到现在也没有吵闹过。

　　他们一家也很幸运，从事始终都没有减员，更没有被鬼怪光顾过。

　　鹿庸不相信这其中没有蹊跷，却也无心打听别人的秘密，只是单纯地过来借把伞。

　　“可以。”说话的是一家三口中的爸爸，他脸色有些发白，但比起这辆车上的大多数人来说已经算是镇定了，说话也很文雅：“我们听到了，您和那位道长画符是为了全车人，能尽绵薄之力是我们一家的荣幸。”

　　鹿庸接过伞就要离开，又想起什么，转过头撞上夫妻俩警惕的目光，晃着伞笑了下：“谢谢。”

　　“不用谢。”

　　鹿庸没再停留，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将伞撑开在鸭舌帽头顶：“还要多久？”

　　“一分钟左右。”鸭舌帽的帽子全湿了，之前帽檐聚集了水滴往下落，旁边的人帮他摘了下来，露出了清秀稚气的五官，以及与年龄不符的稳重神色，“水涌上来了。”

　　鹿庸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车厢里的水比前几次涨得都快，如果脚踩在地上，后半段车厢也已经到了小腿中部的位置，前半段更不用说，几乎堪堪挨到了底座边缘。

　　这么深的水，一旦有人踩在水上，就会被水鬼拉进水底。

　　可他如果现在要去后门按铃，就不得不再次经过水鬼。

　　水鬼空洞生蛆的眼眶已经转移了方向，正直勾勾盯着鹿庸，鹿庸毫不怀疑，一旦他有所动作，水鬼也不会善罢甘休。

　　“咳咳救……”男学生脸上全是水，他此刻不像是在凳子上坐着，而像是在江河里浮沉，双手在空气中拍打着，脑袋用力向上伸，像是溺水的人在求救。

　　鹿庸随手抓住他宽松校服干燥的一角，往上一掀，十分随意地给他擦了个脸。

　　“咳咳咳……”

　　脸上的水刚擦干，男学生就剧烈咳嗽起来。

　　“谢谢……”

　　鹿庸也在此时意识到，车厢里如此安静，是因为大部分人都“溺水”了。

　　这车里再少一人就可能打破平衡，眼下的情况，恐怕水鬼要的不是一个人的命了。

　　规则只说车内人数少于十二就不再安全，却没说少于十人甚至少于八人会发生什么，鹿庸也不想知道。

　　他没怎么犹豫，再次翻身跳到了前排。

　　蓑衣水鬼果然不再无动于衷，它蓑衣无风自动，车厢里的水也翻滚起来，无数根黑色细长的东西扭曲着从水底钻出，汇成一缕朝鹿庸袭来！

　　蛇还是头发？

　　鹿庸还没看清那些是什么东西，就已经被恶心得头皮发麻，从小到大他不怕鬼不怕黑也不怕老师叫家长，就怕那些扭曲的长条的蛇虫！

　　“操！”

　　一直保持的镇定终于被打破，鹿庸骂了一声，险险侧身避开，什么躲闪的动作都忘了，脸色发白地找地方逃命。

　　“操操操！”

　　眼见那些细长的东西一击不成，再次袭来，鹿庸一边骂着一边抓住车顶的吊杆一荡，借着身高体长的优势，落在了之前社会大哥的位置上。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鹿庸就发现与椅面齐平的水开始后退，渐渐聚集成了将近一米高的水浪，短暂停顿一瞬后，极速朝他扑来！

　　另一侧，攻击落空的黑线也从侧后方袭来！

　　前面和后方被夹击，鹿庸毫不犹豫朝侧面跳去。

　　“救我啊小老弟！”

　　社会大哥眼睁睁看着那黢黑的水浪和更黑的黑线从两方袭来，又看着鹿庸侧身一跃，就像是会飞似的，轻轻松松回到了之前的凳子上，留他一人，不由惊得大叫。

　　“自己跳过来。”

　　借着这次跳跃，鹿庸终于看清楚了水里的东西，大概是水草与头发的结合，又黑又韧，缠在一起带来的视觉效果能让人三天吃不下饭。

　　看清了也就没那么可怕了，鹿庸松了口气，再次跃过小女孩鬼，跳到了最前面的位置上。

　　一家三口依旧在那，只是比起之前更加狼狈，都蹲在凳子上，父亲怀里还抱着孩子。

　　大概是没有手捂嘴了，小孩得以开口：“哥哥，你是猫吗？跳来跳去好厉害！”

　　“哥哥是老虎。”鹿庸说着，就对上了小女孩鬼阴恻恻的视线，嘴角一勾：“你有座我就不让了。”

　　说着他一脚将水底钻出来的丑陋人型物体重新踹了下去，同时避开侧身袭来的水草，再一回头，就看到重新凝聚的水墙里密密麻麻的人型怪物。

　　传说中的水猴子大概就长这样了。

　　鹿庸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社会大哥叫了一声：“蹲下！”

　　社会大哥刚跳过来，不明所以：“啊？”

　　但不知出于什么，还是下意识蹲了下去，然后他就觉得肩膀一重，同时被人往后一踹，差点就跌进了水里。

　　“老子草拟……”

　　“叮咚，请开门。”

　　社会大哥怔怔仰头，才看到鹿庸单手抓着最上方的横栏，长腿分别等蹬着车窗以及竖杆，以蜷缩却又莫名舒展的姿势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还能空下来摁下门铃。

　　如同攀岩的猎豹，轻盈而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