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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潜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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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爆竹声中,新年悄然来临。诸葛府上下正享受着一年中为数不多的团聚时刻,诸葛情的三个兄弟都携家眷来了府中,所有人都沉浸在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里,一大家子喜乐融融,好不热闹。若不是看到墙头院角劲装结束的家丁,实在是瞧不出这诸葛府的主人正遭受着死亡威胁。
大年的前三日平平稳稳、无事发生,总算是安然度过。就连一向被诸葛情声色俱厉呵斥的诸葛致,也难得在父亲的脸上找到了几分慈爱。
转眼正月初四,迎神接神。
打清晨起,整个诸葛府内就忙忙碌碌,掸尘的掸尘、扫地的扫地,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厨房天不亮就早早开工,备好了糕果、三牲和酒菜,为这一大家子吃折箩、行祭礼做着准备。
整个上午,诸葛情都在厅上与族中诸人议事,燕随波也在,这就给了苏月珺偷闲的时间。眼下,她正斜斜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手中抓着一把刚炒好的瓜子,眼睛滴溜溜地在忙忙碌碌奔波的家仆们身上晃悠,顺便瞧瞧盘子里、碗里、盆里都装了什么新奇玩意。
但渐渐地,苏月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妥。
有问题。谢池渊也一定发现了这个问题。可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答案呼之欲出,那个想法已经逐渐成型,但到了嘴边便卡在了喉咙。
她还缺一块拼图,只要找到最关键的这块拼图,所有的推断便可成立。
“原来姑娘在这里,”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厮过来打断她的思路,“老爷请你去前屋说话。”
苏月珺敛了敛心神:“是有什么事吗?”
小厮赔笑着:“这就不清楚了。”
“唔……”苏月珺鼻腔里发出深思熟虑一般的鼻音。跟着小厮的脚步,她穿过左苑,沿途有搬纸烛金衣的下人,手中捧着的纸烛金衣数量甚多。随后是捧三牲和酒菜的,再后面捧的就是瓜果。看到这里,苏月珺心中打了个突,脚步也骤然一顿。
“祭礼什么时候开始?”她问。
“天黑就开始。”小厮恭恭敬敬地答。
“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苏月珺道,“之前就备好的?”
“不,”小厮道,“祭礼上要用到的东西都必须是新的,所以打昨夜里开始,这些东西便陆续往府里送了。”
这就对了。念及此处,苏月珺脸色阴沉了下来。那小厮看她突然变了颜色,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当即低下头去,不敢再言。
苏月珺加快脚步:“送来的东西都放在哪里?”
小厮垂着头:“都在后边库房。”
苏月珺拐了个弯:“带我过去。”
小厮迅速抬起头,但看到苏月珺的表情,又将头埋了回去,只小声抗议:“可老爷请您去前屋……”
“让你带就带,哪这么多废话。”苏月珺没好气。
“是是是!”小厮叠声回答。他早听说过这苏小姐是个面善心狠、杀人不眨眼的女恶魔,挨骂事小、丢命事大,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地就把命赔上,于是小跑着在前面,乖乖把苏月珺领到了库房。
苏月珺一点都不客气,把所有的东西翻了个遍,大到装果的空桶,小到仓库的犄角旮旯,一分一毫都没有放过。最后,她检查完送货的几辆木车后,终于心满意足地出来,转道去前屋。
前屋仅有燕随波与诸葛情父子,苏月珺也没有叙礼,进来便单刀直入:“谢池渊可能已经进来了。”
诸葛致勃然变色:“他在哪里?他要对我爹爹做什么!”
燕随波却镇定非常:“苏姑娘路上耽误这么久,就是去查这件事了?”
苏月珺道:“不错。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我们可能有一个漏洞。”
燕随波眉毛微微上扬:“什么漏洞?”
“祭礼,”苏月珺道,“迎财神的祭礼。”
诸葛情道:“祭礼有什么不妥?”
苏月珺道:“我听下人说,今日祭礼上要用的东西是昨夜开始送进来的。”
诸葛情皱眉:“但谢池渊不可能混在这堆东西里,更不可能假扮送货工人,东西送来时,我的人会统统检查一遍,人进来时,我也会让人搜他们的身,顺便检查是不是带了假的面皮。他要混进来,怕没有那么容易。”
苏月珺微微一笑:“若能让你们轻易检查出问题,那便不是谢池渊了。”
诸葛情道:“那么,咱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木桶,”苏月珺解释,“那桶外表看起来和别的桶并无二致,只是在接近底部的位置,另有一层隔板。”
诸葛致插嘴:“不对,我明明揭开盖子看了,那里面装的的的确确都是大枣。”
苏月珺道:“隔板上当然都是大枣,可是隔板底下呢?东西送进来时,谁都不会在门口把大枣倒出来看桶子空了是什么样子,检查的人顶多揭开盖来看是不是想要的货物。更何况大枣本就是重物,就算枣子缺斤少两,但加了谢池渊的重量,分量总不会差太多。”
“即便这样,”诸葛致不屈不挠,“工人们把枣子倒出来时,迟早也会发现桶的异常。”
苏月珺道:“发现又如何,那桶的侧边有活板,谢池渊只要进入这间诸葛府,就会立刻脱身,等咱们‘早晚’发现时,人早就不见了。”她语气一顿:“你看,这桶已经运进来几个时辰了,有人发现桶的问题了吗?”
诸葛致被她这么一抢白,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事情已经发生,再纠结也是无用,”燕随波道,“关键是谢池渊现在在哪里。”
“这就难说了,”苏月珺也面露忧色,“被他占了先机,总不是好事。”
燕随波道:“既然如此,从现在起,你我都暂时不要离开舅父身边的好。”
苏月珺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天擦黑时,院内再次热闹了起来。迎财神,自然是要行祭礼的,案头上已摆好了祭品纸烛,只等诸葛情带头焚香点烛烧金衣。诸葛情是一方豪客,家大业大,排场也大,一行人敲锣打鼓、点灯放炮,着实热闹。
祭礼刚过,诸葛情又循着旧例,开始一桌一桌祝酒,说些新年里的吉利话,无非是财源广进、节节高升之类的说辞。苏月珺与燕随波跟在后头,两人一左一右护着诸葛情,手中拿着事先准备好的酒壶酒杯,好教旁人无法暗中下手。
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诸葛情可以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可以把他们每一个人都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亲热,这大概就是诸葛情作为诸葛氏家族的组长、能够成为诸葛氏家业的掌柜的理由。
现在,诸葛情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桌。
诸葛情对面的年轻人有一张结了疮疤的脸,一张歪斜不堪的厚唇,诸葛情叫他小三子,从他口中,苏月珺得知这小三子是诸葛家一个远方亲戚的私生子。
私生子罢了,诸葛情倒不拿他当外人,甚至会以诸葛家当家人的名义向他祝酒。这对小三子来说,是多么了不得的一件事。
可惜苏月珺提前捕捉到了小三子的一双手。
因他长了一双漂亮的、修长的、肤色异常苍白的手,使剑的手。
苏月珺反应极快地抽刀而出,她用力将诸葛情向后一推,自己却将刀横在“小三子”面前:
“你果然来了。”
对方轻轻地“哦”了一声,不再用哪个喑哑的嗓音说话:“大小姐抓到了什么破绽?”
苏月珺短促一笑:“或许你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但是谢池渊,你双手的肤色有些过于惨白了。”
“筝”地一声,苏月珺眼前但见寒光一点,“无存”已经出窍。谢池渊叹息:“百密一疏。”
乒乓几声巨响,二人交换招式之际,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俱是碎落满地,在场宾客只退得远远的,让出一大片空地,既不想被波及,又不愿轻易错过这场好戏。
苏月珺的兵器是唐刀,刀身原就很长,挥舞起来应是不便,但她身法极好、善用巧劲,本应凌厉的刀势倒被她使得行云流水一般,煞是好看。谢池渊长剑在手,剑势利落潇洒,却又暗藏杀机。斗得二十来招,谢池渊忽道:“不如暂且停手,听我一言?”
苏月珺向前进招:“看刀!”
“若是这有趣的故事可化解你我这场争斗呢?”谢池渊挥剑格挡。
“你诡计多端,”苏月珺蹂身上前,“我可不想上当受骗。”
如此,谢池渊再不多言。他心知这一场缠斗也在所难免,既然苏月珺要打,那便如她所愿。当下也沉下心来,认真应对。
刀对剑,极致的速度、极致的搏杀。谢池渊剑势如虹,相形之下,苏月珺刀法在力道上大有不足,但她靠着迅捷无伦的身法、虚实结合的招式,一套“凭虚落叶刀”亦是缥缈无形、威力无穷。一刀一剑,正是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精妙,周围看客虽是惊惶未定,但也不由得暗赞几声好比试、好刀法。
苏月珺浑然忘我,沉浸在这场刀剑的对决中,竟不知危机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