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不达弈》多读书少睡觉

6、两个视频

　　沈弈把邱水和许净慈两个人送到了宿舍楼下。

　　许净慈还有点赌气，半句话都不说，邱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沈弈自然不是那种会主动调节气氛的人。

　　一路上走过来，三个人安安静静。

　　到了宿舍楼下，许净慈以为要告别了，本来松了一口气，沈弈却突然发了话，“邱水，你先上去。”

　　许净慈愣了，邱水神色僵硬了一下，“哥，有什么话我不能知道啊……”

　　她怕这两个人在宿舍楼下吵起来，到时候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沈弈却不理，“你先上去。”

　　邱水不情不愿地挪动步子离开，许净慈撇嘴，眼睛扫过其他地方，装作不介意地打量沈弈，然后又低下头去。

　　沈弈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委屈吗？”

　　“嗯？”许净慈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沈弈在问什么？委屈吗？

　　见她不解，沈弈补充，“被队友拖累，委屈吗？”

　　许净慈暗自嘀咕邱水不该多嘴，“有点。”

　　沈弈突然换了个话题，“你那天，连着撤回好几条消息，本来发的是什么？”

　　沈弈一说起这个，许净慈脸上突然一热。

　　她装作不在乎，“没什么，发错了，就随便抱怨几句。”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跟别人合奏的时候，先看清楚人。”

　　听起来像是个大她很多岁的哥哥在教导不懂事的妹妹。

　　“知道了。”声音里闷闷的。

　　“今天晚上你们三个人的合奏，大提琴才是主角，虽然另外两个人的伴奏也不好，但是你自己先放弃了。”

　　许净慈鼓着腮帮子，“我知道……”

　　就是坚持了很久，突然一下子就泄气了，她不吵不闹，别人就觉得她好像活该受这些气一样。

　　沈弈又问，“我让你重新拉一遍曲子，委屈吗？”

　　这又是在说什么？？

　　许净慈硬着头皮答，“不委屈……”

　　“看来心里是觉得委屈。”

　　许净慈一时无言，“……”

　　沈弈忽然旧事重提，“你那天在琴行，不也让我停下别弹了吗？”

　　许净慈心里嘎登一下，这是报仇来了？

　　“那你不也委屈吗……”

　　沈弈接着说道，“你那天让我停下别弹了，我今天让你重新拉一遍，扯平了吗？”

　　许净慈小声咕哝，“那你那天也没停下啊。”

　　看着眼前这个矮他一头却句句顶嘴的小姑娘，沈弈似乎弯了弯嘴角。

　　“在我面前这么犟，怎么不跟你室友犟，就知道窝里横。”

　　许净慈皱眉，这怎么也不像是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啊？

　　感觉他心情还很好的样子。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行了，回去吧。”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怀疑的感觉，但是许净慈此刻宁愿糊涂点，不去深究他的意思。

　　只要能离开就好。

　　许净慈转身就走，快进门的时候回头瞟了一眼，沈弈还站在原地。

　　沈弈对她挥了挥手，看见她进去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没事的时候跟年轻人呆在一起还挺好玩的，自己居然都喜欢逗许净慈玩了。

　　而一直在宿舍一楼等待的邱水一看见许净慈进来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去。

　　“我哥跟你说什么了？说了好久。”

　　许净慈没好气，“他怕是返老还童了。”

　　邱水不明白许净慈说的什么意思，“嗯？”

　　“没个正经样子。”

　　“……”

　　邱水哭笑不得，她刚刚是听错了吧，明明净慈现在应该很生气，她怎么莫名听出了一丝嗔怪撒娇的感觉？

　　邱水用手肘撞了撞许净慈，“我说许净慈，你胆子大了，你以前看到我哥根本都不敢跟他对视的，你现在还敢顶嘴了？”

　　许净慈被邱水说傻了，奇怪道，“有吗？”

　　“怎么没有？你忘啦，以前我哥来学校看我的时候，你大老远看见他就溜了，在路上碰见他时候你老是低着头，我哥还问我他是不是长得太可怕了，把你吓着了。”

　　许净慈瞪大眼睛，“真的假的？我怎么不记得？”

　　邱水乐了，“这种事我骗你干嘛，不信你去问我哥。”

　　许净慈转身就要走，“我才不问呢。”

　　邱水拉住她，“别急着走啊，给你看个宝贝。”

　　许净慈一脸正气，“前几天有个学生用校网看不知名小网站被辅导员点名通报了。”

　　邱水翻了个白眼，“喏，你看看这是谁？”

　　许净慈接过手机，视频里的人正是刚刚在台上的自己。

　　许净慈的眼神柔和下来，原来在台上的时候，自己是这样子的。

　　“我哥让我给你录的，他说让你看看自己在台上的样子，不要因为外界的影响就破罐子破摔，也要对自己的琴负责。”

　　许净慈轻轻摸了摸屏幕上的自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乐理课。

　　对于整个艺术学院的学生来说，李孟老师的乐理课就像噩梦般的存在。

　　无聊、枯燥，这样的形容词还不足以概括它的十分之一。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要人老命。

　　李老师缓慢而低沉的声音像一阵风，无力的刮过每个人的书桌，却没有引起哪怕一页书的翻动。

　　“很快，就会有一场音乐比赛，你们都可以去试试。这次比赛的水平会比较高，可能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获奖，你们中大多数人可能会空手而归，但是没关系，你们去试试水也好。”

　　台下的同学昏昏欲睡，没几个人在听。

　　而许净慈……她开始试着自己谱曲，现在正在改。

　　“有一年，我是那个比赛的评委，有几个选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我特意去找了一些视频，这节课就放给大家看看。”

　　李老师在台上捣鼓些什么，许净慈完全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有自己笔下的纸张和纸上的文字。

　　“这个小提琴选手呢，……”

　　许净慈头都没抬，笔下不停。

　　“这是弓弦类组的冠军，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大提琴拉得……”

　　许净慈抬头看了一会，继续低头改她的曲子。

　　“这是琴类组的冠军，这个选手我印象非常深刻，记忆犹新。他叫沈弈，那场比赛……”

　　许净慈手里的铅笔“啪”的断了一截。

　　她抬头去看――

　　穿着西装，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刚好和钢琴的黑白键搭配在一起。

　　又是那样的背影，和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一样的。

　　没有苦涩，没有隐藏的悲伤，只有他全心全意投入的快乐，那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许净慈的衣袖忽然被拉了拉，她疑惑的低头，王思琪拉着她示意她坐下，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并且引来了一波注视的目光。

　　许净慈有些羞涩地低头，同学们的目光渐渐收回，她放下手里的笔，右手装作不经意的摸了摸额头，趁机擦掉眼睛里即将落下的泪。

　　这才是，这才是，她喜欢的那个沈弈，那个第一次见面，仅仅一个背影就让她动心的沈弈。

　　她没有记错……她的记忆没有把他美化，只是让他的轮廓更清晰了而已。

　　晚上，宿舍。

　　许净慈把那个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下课以后她就找李孟要了那个视频，美其名曰钻研学习，虚心求教。

　　李孟也非常大方的给了，这是许净慈第一次觉得这个小老头有那么一丢丢可爱。

　　一个不到6分钟的视频，她已经来回看了好几次了，从他开始演奏之前的简短介绍，到演奏过程中手指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再到演奏结束起身鞠躬感谢，她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好多次了。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他的神情，弹奏时严肃认真，眼睛里透露出细微的得意和愉悦，他是把弹钢琴当做一种享受。

　　已经看了很多很多遍了，但是每一次视频播放结束的时候，她仍然固执地把进度条拖回起点。

　　沈弈让邱水录下自己在台上的视频，说要对手里的琴负责，可是他自己呢……

　　许净慈想了想，点开那个好久都没有联系的对话框，把这段视频发了过去。

　　凌晨两点。

　　沈弈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电脑屏幕下方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深夜两点了，这几天他几乎都是在医院过的。

　　刚进医院还没多久，虽然读了那么久书，但是理论转化为实操还需要时间的积累。

　　沈弈感觉很多工作还都不太熟悉，有种力不从心的无奈，只能加班加点赶上。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微信，父母叮嘱要早点睡，同学问近况，无聊的微信公众号推送，还有许净慈发来的长视频。

　　沈弈点开看了看，一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许净慈为什么要发这个视频给自己。

　　看了十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屏幕上那个人是自己。

　　沈弈倒过去重新看了一遍，笑了笑，那时候自己好像还不到二十岁？

　　现在离三十大关也不远了。

　　二十岁的时候，自己绝对没想到，如今的自己会成为一个医生。

　　他轻笑，笑里满是自嘲。

　　一大早醒过来的许净慈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手机，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沈弈并没有任何回复。

　　他总不至于自己都认不出来吧。

　　昨夜想太多事情的许净慈并没有睡得很好，但是今天不仅早八还有乐理课作业的deadline要赶，她只好将沈弈丢到一边，背起包认命的往教学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