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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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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要做。如果你想回家的话。”
——那天在图书室里,只留下这么一句,青年就接了个电话走了。
然后就又是一连好几天也没出现。
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温知和想,她至今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天早上,温知和一出门便觉得船上的气氛不太对劲。
天气不好。整片天都是灰白的,仿佛满天浓云在不停往下掉,四周堆积着蒙蒙的雾气,看不清多远。
路上碰见的船民们都是步履匆匆的模样,神色里藏着阴霾,不时交头接耳,用她听不明白的本地语言互相嘟哝着什么。
到了食堂,温知和发现这里忽然多了一块大黑板。
上面的白色粉笔字歪歪扭扭,她是看不懂的。但有一个阿拉伯数字画得很大,引人好奇。
是一个数字“3”。
周围排队领饭的船民们看上去都没什么好心情,就连打饭的大爷也没好气,给温知和的午餐比往常足足少了三块鱼肉。她朝大爷比了一个三,大爷叹了口气朝她狠狠点点头。她猜他误以为自己在说黑板上的数字,但……算了。
温知和端着没装满的饭盘,在角落里找到马德鲁。“早上好。”
马德里有气无力地扒拉着他碗里的残羹冷炙,连头也没抬,“早上坏。”
“今天这是怎么了?”温知和数着怪事,“首先,大家心情都很差。其次,这里多了一块写着3的黑板。最后,饭还变少了。”
“今天这顿饭说不定是未来一个月里最丰盛的一顿。”
“啊?为什么?”
“叽和老师真是对我们这里一点了解也没有啊。说真的,你到底怎么来的?”
“关于这个,”温知和诚实地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马德鲁以为她在开玩笑,但这会懒得计较,只耸了耸肩,咕哝着说道,“因为就快到进贡的时候了。”
“进贡?”
好生封建的一个词。
温知和忽然想起她不久前听说过。
——那是在她从孩子们的画里提取出了三个神秘地点的时候。她去探访的第一个地点是二楼中央的某个房间,紧锁着的大门十分厚重,显然里面藏着好东西。
——当时恰好碰上马德鲁,他随口告诉她,大熊星座号会定期向太阳船进贡,那个房间就是用来储存贡物的地方。
马德鲁说,“‘进贡’?‘交税’?反正意思差不多吧。快到上贡的期限了,黑板上那句话就是倒计时三天的意思。”说着他就吧唧了一下嘴,“每次上贡之后大家都会变得比较穷……食堂给的饭菜一点油水也没有。”
温知和道,“也就是说,三天之后太阳船会出现在海面上?”
那究竟会是一艘怎样的船呢?传言里,它富丽辉煌,无比耀眼,如同浮在海面的黄金天堂。
马德鲁说,“当然不是。太阳船可不是一般人能看见的。我们有句老话,翻译过来是……呃……嗯……‘能看见太阳船的人,只有有资格登上太阳船的人’。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吧。总之三天之后,我们只是会在一个叫‘交易岛’的地方靠岸而已。”
“噢……”
话说到这里,温知和还只觉得他们这个海上国度的制度挺奇特,没觉得跟她有什么关系。然后,马德鲁的下一句话让她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说,“叽和老师,你的贡品准备好了没有啊?登记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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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上贡!?”
——“啊?啊。”
这场对话发生在戴尔蒙徳管事的“办公室”。
与其说它是办公室,倒不如说它就是个乱七八糟的仓库。这个男人管着船上大大小小的事,几张桌子、几排柜子,各式物资、文书堆得到处都是。他本人平日在其间腾挪闪转,找东西一找一个准,颇有天天在垃圾堆里翻黄金的样子。
三分钟前,温知和闯进这地方,先是喊了几句,无人应答,又弯着腰到处找了一阵,才在角落里的某张桌子底下找到趴在地上的戴尔蒙徳管事。
他一脸严肃,正认真研读手里的一本小书。
当时她还很谨慎,慢慢蹲下来,说,“嗨。”
戴尔蒙徳管事全身稳如泰山,只有眼珠子往上挪了挪。“你这时候应该在教室吧?”说完这句话,他的视线便光速回到了手中的书上。
“我有一件事情想问。”温知和踟蹰一下,“听说三天以后大熊星座号要上贡。”
“嗯。”
“所以,这个,好像最近大家都在准备进贡的物资……”
“嗯。”
连着两个嗯。
于是温知和试探性地问,“这件事应该跟我没关系吧?”
她想得到的是第三个嗯。可惜戴尔蒙徳管事没给她。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嘟哝着说,“跟你没关系?你不是这艘船上的人吗?只要你是这艘船上的人,这件事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人人都要生活,人人都要上贡。今年的贡品,大家都登记过了,就差两个人。你就是其中的百分之五十。居然还敢来问我。”
温知和心里顿时有了那种“听说有人家里失火了然后跑去看热闹结果惊觉是自己家”的感觉,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两句话。
她没压住音量,“我也要上贡!?”
戴尔蒙徳管事依然趴在地上看着他的书,连眼皮子也没动一下。“啊?啊。”
温知和连忙道,“但我没什么可交的啊!虽然我每天上两种班,但你们给我的也只有三顿饭而已,又没有别的。”
“少点抱怨,多点反思。出了问题别总是把原因推到环境身上,多想想是不是自己有问题。打个比方,难道就因为没发工资给你,你就不能交税了吗?”
“?”
这只茄子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来船上一个多月了,他用起英文来是半点长进也没有,说起话来经常颠三倒四的。令人搞不清这究竟是因为他的外语水平不好,无法充分表达出原本要说的意思,还是他的脑子本身就不好,原本要讲的东西就没什么逻辑……还是两者皆是。
温知和说,“反正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也得交。创造奇迹也得上。”
“……”
温知和听见了翻页的声音。这男人根本就是在敷衍她,嘴上叽里咕噜的,注意力一直在手底下的书上。
是什么重要文件能让他看得如此聚精会神?
温知和凑过去一看——
卡通漫画。
内容大概是一只猫咬了一只狗,狗想咬回去,用有限的脑子挤出了很多办法,结果总是被猫算计回去。大概就是猫和老鼠的狗和猫版。
温知和:“……”
这艘船上的娱乐生活真挺贫瘠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一伸手把漫画书从戴尔蒙徳管事手里抽出来了,逼迫他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交不了,就是交不了。”
男人一下子火了。“……喂!!”
“如果真的交不了会怎么样?”
“倒也不会怎么样。也不过就是把你扔在交易岛上,不让你上船吧。就是流放,知道吧?”
流、放?
温知和强作镇定。“你说的那个‘交易岛’,上面有电话、互联网之类的吗?”
“想多了。你说的那种地方我们一般称之为——‘外面’。”戴尔蒙徳管事说,“至于‘交易岛’,就是几个小沙滩、几片小森林。当然也没什么危险的。蛇很多,虫也很多,碰上的话咬一口很快就死了,不会挣扎很久。”
那不就是荒岛生存吗?
温知和镇定不起来了,一时间忘了手里的漫画书是属于别人的,拎着它狠狠往地上一拍。 “不能这样吧!你们都没搞清楚过我到底是什么身份,没搞清楚过为什么要抓我来,就把我弄死在一座岛上!?”
“没人对你动手啊,没人做了任何事,”戴尔蒙徳管事很心疼自己的漫画书,试图伸手把它从温知和手里夺回来,奈何人在桌子底下活动不方便,这么一动,不仅书没拿回来,还不小心撞了脑袋,“……是你自己交不上贡品,按制度,我们就把你放在岛上嘛。要说杀人,那也是定了这个制度的人杀了你。”他歪了歪头,又补了一句,“不过那帮老头自己也早就死了。”
总之一切自然而然,怨不得任何人。温知和一度怀疑眼前这个向来古怪的男人是早就看她不顺眼,设了个局把她从船上丢出去。
但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不是。
首先,他俩没过节……应该吧。
这只茄子不管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有点无所谓的意思,她并不特殊。
其次,他还有那么厚一本档案等着她抄呢。
——当然,最后也最重要的是,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智商似乎不足以支撑搞阴谋。
这么一来,当务之急对事不对人。先把问题解决了。
温知和心里着急,不自觉地把手里的书捏得噼啪作响。“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许,能让我这几天把那个什么贡品补上?我可以加班。”
戴尔蒙徳管事盯着自己的书,显然有点心疼,讲话的时候脸上肌肉都有点跳。“噢,你问这个啊?那倒是有,还有好几个呢。‘交易岛’上有不少珍贵好东西,靠岸的那天,你要是能带回来一两个,不仅贡品评级可以给你算到最高,我们还可以表彰你,每天都让你多吃东西。”
如此天大的好消息,不知为什么,温知和一点松一口气的感觉都没有。她表情僵僵地说,“……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呢?”
戴尔蒙徳管事说,“第一样东西叫‘太平杀手’,是一种蛇,就长在‘交易岛’的林子里。据说不长,一条就两三米,差不多手腕那么粗。就是有点毒,平时喜欢挂在树干上,周围几米都不会有活物。噢,而且还喜欢拖家带口,一条大蛇带十几二十条小蛇还蛮常见的。总之你要是能抓来一两条,贡品的事不成问题。”
“……”
他哪只眼睛看出来她能去抓蛇的?
温知和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还有呢?”
“第二样东西我不太建议你去找,”戴尔蒙徳管事露出很有良心的表情,说,“它是一种毒蜘蛛。上一个试图去抓它的,死前嚎叫了三天三夜,叫完以后尸体喂饱了不少倒霉的鱼,又把它们全都毒死了。然后,来吃这些鱼尸体的鱼也被毒死了。一环扣一环,简直是一场小型生态危机啊。”
“……还有呢?”
“第三样东西是一种花,小小的,白白的,叫‘海梦花’。啧,真诗意。”
听上去意外地还不错啊。
温知和戒备地问,“它有毒吗?”
“没有。”
“它长在特别高的悬崖上,去摘就有生命危险?”
“也没有。它就长在‘交易岛’的沙滩上。”
不管怎么看,这花都是最简单的了。但温知和还有最后一个疑虑。“这么好找的花为什么能做特殊贡品?它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有啊,”戴尔蒙徳管事耸耸肩,“它五十年前灭绝了。”
温知和一时没忍住,“失手”撕碎了手里的漫画书。仍趴在桌子底下的戴尔蒙徳管事发出一声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