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低》苏欲

10、晋江文学城独发

　　余慕青当他在说大话。

　　清晨六点，一楼的咖啡简餐店开始营业。
　　陈遇秋请她吃早餐，道是差点害她摔倒，他很抱歉。

　　如果不是他的小花招成功吸引到她，余慕青想，自己可能是不会去吃这顿免费的早餐的。

　　店老板拿了两本菜单给他们。
　　余慕青要了一份三明治和一份沙拉，“还有……”
　　“两杯冰美式，其中一杯去冰。”陈遇秋帮她补充，“三明治的酱换成番茄酱，沙拉要油醋汁，对吧？”
　　余慕青愣了一下，“对。”

　　两年前，十八岁的余慕青，时常觉得陈遇秋是个戴上墨镜，抄一杆“神机妙算”的旗子，就能去天桥底下招摇撞骗的神棍。
　　两年后，二十岁的余慕青，忽然停下嗑瓜子的动作，狐疑地打量斜对角的陈遇秋。

　　既然他跟蒋逢是关系不错的发小，那么，他极有可能是从蒋逢口中，听说过她的事。
　　假设高中时期，蒋逢不喜欢她，那陈遇秋跟她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倒也没什么。

　　但是……
　　假如蒋逢那时对她有意思呢？

　　她、陈遇秋以及蒋逢三人之间，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她最讨厌的三角恋？
　　emmmm，奇怪的人生经历增加了。

　　捏在指间的瓜子一滑，溜到地上，酒吧灯光昏暗，这么多双脚在地面踩来踩去，余慕青没找着，也没了嗑瓜子的心情。
　　她翻出一张湿巾擦手，剩余的时间里，百无聊赖地看他们玩。

　　柯微和蒋逢总在招呼她加入游戏，余慕青无动于衷。
　　“反劈。”听到陈遇秋的声音，她撩起眼皮，看过去。

　　这俩字，她熟。
　　是游艇趴那次，害她惩罚加倍的咒语。
　　还是陈遇秋这个诡计多端的巫师提醒她，要不要反劈的。

　　酒吧里绚烂迷幻的灯光，从他脸上一晃而过。
　　他抬手，启唇含住烟蒂，缓吸，轻呼，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

　　余慕青瞧他一幅轻松自在的模样，黑亮湿润的眸子渐渐眯起。
　　“陈遇秋叫的是多少？”余慕青问身旁的柯微。

　　“十九个５。”柯微边说，边用手指比划给她看。
　　她昨天做了新美甲，深蓝底色带银色细闪，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碎钻，在光下特别闪。

　　一个骰盅有五粒骰子，总共就是五六三十粒骰子。
　　在不能把“１”变作其他点数的情况下，三十粒骰子中，有十九个５的概率，有多大？

　　余慕青挑高眉梢，勾起笑，单手托腮，兴致勃勃地盯着陈遇秋。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他吃瘪而已。

　　今天似乎是霉霉的专场，这首《…Ready For It？》是酒吧播放的第四首Taylor Swift的歌——
　　“Knew he was a killer first time that I saw him
　　（早知他危险无比 初次见他我就心知肚明）
　　Wondered how many girls he had loved and left haunted
　　（想知道他爱上过多少女孩又有多少对他难忘怀）
　　……”
　　曲调给人一种诡谲危险的感觉，有点酷，还挺带感。
　　像极了她紧盯不放的这个男人。

　　“我数三二一，大家一起开。”柯微说，“输了的要喝两杯酒，不准作弊哦。”
　　众人没意见，跃跃欲试地等着喊“开”。

　　柯微竖起三根手指，开始倒计时：“三。”
　　余慕青小心翼翼地吸一口气。

　　柯微撤下一根手指，“二。”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拿一双锐亮的眼，瞧向陈遇秋。
　　陈遇秋吸进最后一口烟。

　　“一！”柯微话音刚落，陈遇秋把烟蒂摁进前方的烟灰缸里，跟其他人一道打开骰盅。
　　烟蒂熄灭最后一点残光，余慕青紧忙把注意力调回到陈遇秋的骰子上。

　　“Are you ready for it？”Taylor Swift性感的嗓音，伴随重重的鼓点，猛地砸进所有人的耳朵。

　　“我靠！”惊呼声接连响起，“四个5，陈哥，你这是什么运气？”
　　“狗屎运。”陈遇秋漫不经心地说，拿起一旁的烟盒，抖出一根烟叼嘴里，偏头，“嚓”一声，用打火机点燃。

　　柯微数着点数，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刚好是十九个5。”
　　陈遇秋赢了。
　　输家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罚酒两杯。

　　余慕青不信，眼睛死死地钉在陈遇秋的骰子上，大脑反复播放他揭开骰盅的瞬间。
　　却只记得，他把烟蒂摁进烟灰缸里时，手臂在她眼前短暂地挡了一下。
　　是那个时候吗？陈遇秋偷偷动了手脚？

　　柯微说，陈遇秋打小就爱活动手指，而且，以前他也曾给她变过几个小魔术，再加上他敲键盘时的架势。
　　余慕青相信，凭他的手速，在这么暗昧不明的环境中，出老千并不难。

　　“让你失望了？”陈遇秋突然出声。
　　余慕青闻声抬眼，他噙着笑看她，袅袅升起的稀薄烟雾，覆上他深邃的眉眼。
　　还真像是躲在山岚雾气里的诡异巫师，会蛊惑人心，勾人魂魄的那种。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余慕青说，身体向后移，双臂环抱身前。
　　陈遇秋但笑不语，继续跟他们玩游戏。

　　余慕青凝目，盯他许久。
　　直到散场，他们一行人离开酒吧，各回各的住处。

　　洗完澡后，余慕青屈膝坐在飘窗上，手机握在手里，来来回回地翻转。
　　侧首俯瞰，隔着一扇窗，璀璨星河下，柯微他们仨聚在泳池边闲聊。
　　陈遇秋抱着一把尤克里里，闲闲懒懒地拨动两三弦，调不成调。

　　手机屏幕一亮，余慕青收到蒋逢的微信。
　　他问她，要不要下楼聊聊天。

　　余慕青没有回他，转而点进柯微的聊天框里。
　　视线长久地凝在陈遇秋的微信名片上。
　　今天是他们这段南化之旅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该跟他挥手告别了。

　　也许明天过后，鉴于他们的圈子有重合之处，他们还有机会再见。
　　但更有可能，他们会分道扬镳吧。
　　就像两年前那样。

　　做一个深呼吸，余慕青点进他的名片，添加他为好友，附言：你出千了。
　　发出后，她立马熄灭屏幕，紧张地把手机攥在手里，探头看楼下。

　　陈遇秋身前那台手机倏地一震，亮起屏幕。
　　余慕青心一紧，仿佛能听到“叮咚”提示音就响在耳畔。

　　他没在意，还在拨弄尤克里里。
　　蒋逢拍他胳膊，说的什么，余慕青听不清。
　　但她看到，蒋逢伸手拿起了陈遇秋的手机。

　　要命！
　　余慕青飞快点开微信，随便给柯蒋逢发去一个表情包。

　　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成功转移了蒋逢的注意力。
　　他随手把陈遇秋的手机抛进他怀里，拿起自己的手机。

　　余慕青离开飘窗，边走去熄灯，边回蒋逢：【明天不是要回京吗？今晚早点休息吧。】
　　发完，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发给他的，是一个小女孩wink的表情包。
　　感觉更要命了。

　　她紧急撤回。
　　然而显然慢了一步，蒋逢回她一句“遵命！晚安～”，附带一个乖巧的表情包。
　　这个表情包还是从她这儿“偷”的。

　　余慕青没再回他，退出微信，溜到窗边，蹑手蹑脚地掀起窗帘一角。
　　柯微和蒋逢接连起身，准备撤了。
　　陈遇秋把尤克里里交给柯微，让她带走。

　　然后，他抿一口冰水，终于想起要看手机。
　　余慕青半个身子探到窗前，想看他的反应。

　　夜色浓郁，藏起他的表情。
　　余慕青惴惴不安地等着，心跳一点一点提速，在他猝不及防的一个抬头间，抵达最大值。
　　四目相触，她的呼吸和血液凝滞一瞬，条件反射性地扯来窗帘挡在身前，把自己隐藏起来。

　　手机“叮咚”一声响，吓得她腿肚子一抖，差点跳起来。
　　房里静悄悄、黑魆魆的。
　　余慕青是个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但她有个致命弱点——怕鬼。

　　她打开一盏落地灯，再看手机，陈遇秋已经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QUIT：【证据呢？】

　　证据？
　　余慕青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键盘：【上次你问我要不要反劈，结果你一个5都没有！而且大家都没看清楚，你就开始拨乱骰子了，很难说你不是在掩饰什么。】

　　消息发出去，余慕青听到了隔壁的关门声。
　　柯微回房了。

　　她轻手轻脚地拧开房门，走下楼梯。
　　偌大的别墅沉浸在静谧的深夜中，她没撞见蒋逢，倒是在二楼和三楼的拐角，碰到了陈遇秋。

　　他垂眼看手机，嘴角弯弯，心情挺不错。
　　察觉到她的存在，抬眼看向她，熄灭屏幕，揣进裤兜里。

　　“两个1，两个4，一个6，我的确一个5都没有。”陈遇秋说着，一步步迫近她，“你不也就只有一个5么？”

　　余慕青被他逼退到角落，后背抵着冰冷坚硬的墙，身前是从他身上传出的淡香。
　　她不甘示弱地瞪回他，语气坚定：“你肯定出千了。”

　　陈遇秋舔了下下唇，弯腰，附在她耳边低语：“没有证据乱说人出千，在赌场上，是会被割舌头的。”
　　耳朵被他的说话声弄得麻麻痒痒的，余慕青强忍着伸手去摸的冲动，咽了口唾沫，咬牙道：“那出千被捉，是不是要砍手指啊？”
　　陈遇秋轻轻地“啧”一声，“等你捉到再说。”

　　“我们玩吧。”余慕青说，“酒吧太黑，而且杂物多，我看不清，说不定，我现在能捉到呢？”
　　陈遇秋直起身，吊儿郎当地上下扫视她，双手插兜里，耸耸肩，转身往房间走，“你又不能喝酒，有什么好玩的？难不成，输一次，脱一件，等你输到底裤都没了，我再放你走？”

　　“流氓！”余慕青气得一巴掌拍他背上。
　　没多大力气，陈遇秋不当回事儿，笑得痞坏浪荡。

　　他在房门前止步，侧头看她。
　　余慕青刹住脚步，只见他把右手从兜里拿出来，一划，一张纸牌突然闪现在他指间。

　　“晚安，小仙女。”他说着，把纸牌塞进她手里，拧开门把手，进房间，再轻轻合上门。

　　余慕青将纸牌翻过来。
　　是一张红心Q，牌面正中，稳稳当当地贴着一小札薰衣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