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只想寿终正寝》涂笙

4、清净峰

　　两人回了清净峰。
　　清净峰听起来清净，实际上有不少弟子。

　　裴则衍是陆白陌亲传，也是唯一的弟子，在她身边已有十年。
　　除裴则衍，清净峰还有几名洒扫弟子，他们根骨一般，这辈子怕是也入不了内门。虽没有拜师，他们倒也能得裴则衍指点两句。就凭这个，每年也有不少弟子挤破头想要进来。
　　哦，还有几个不怎么出来的小懒萝卜头。

　　“你等等。”
　　到了自己的殿前，陆白陌叫住了裴则衍，指尖发出莹莹白光，摁在裴则衍的额心。一道剑意沉入眉心。
　　“关键时候能护你一命，若是连你也应对不了，我也能知晓，好叫你师伯去救你。”

　　至于她。
　　陆白陌想到自己现在的修为觉得她还是老实待着最好。

　　裴则衍眉目流转，桃花眼中盛满笑意，“谢谢师父。”
　　“投桃报李，”裴则衍从袖中拿出一颗通体火红的珠子，“火凰珠，能温养身体，亦能保持身体温热，常年避寒。”

　　裴则衍将珠子放在陆白陌手心，“这样师父就不需要总去师伯那里蹭温泉了。”

　　这礼物甚合陆白陌的心意。
　　她拍了拍裴则衍的肩膀，“好徒儿!”

　　裴则衍看着陆白陌走进殿中，直到再也看不见方转身离开。

　　*

　　季斐今日起了个大早。
　　外门弟子每日都有早课，要一同去学堂，他上完早课回来之后便拿着剑去了后山。

　　季斐刷了几个剑招，这是他今日从剑谱里看来的，但总觉得不得要领。
　　就在他重新开始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树上传来，“手太低了。”

　　季斐抬起头，一眼见到坐在树枝上，手里拿了个果子的陆白陌。
　　上次见她一身灰扑扑的袍子，怎么看都觉得是个散修，如今换了身浅云纱袍，长发用玉簪束起，十分仙风道骨衬成了十二分。
　　倒真有仙人之姿了。

　　陆白陌将手中的果子扔到季斐怀中，“路上摘的，是灵果，你吃了吧。”
　　季斐拿在手里看了看，“你不要?”
　　“这东西对我没用。”陆白陌看了眼那果子说道。

　　季斐没立刻吃，而是将果子放了起来。
　　“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他抬头看着，“长老吗?”

　　陆白陌撑着下巴，“你要叫我师父也不是不可以。”
　　没错，陆白陌就是觊觎他的天资。
　　这小子太适合跟着她修行了，可惜她现在实力不济，不过教教然后扔给裴则衍岂不是更好!

　　她只有裴则衍一个徒弟，想想就觉得寂寞。
　　她的好徒儿，这些年过得都是什么悲苦（潇洒）日子啊。

　　季斐脸色有些怪异，“你要收我？”

　　“麻烦把话说清楚，”陆白陌纠正道，“是收你做徒弟。”
　　不知道还以为她收什么后宫呢。

　　季斐摩挲着剑柄一时间没回答。

　　陆白陌以为他没想好，于是说道，“你可以慢慢考虑，归衍宗长老加掌门有七个，不过掌门已经不收弟子了。等你过了内门考核之后，有的是时间考虑。”
　　到时他会发现，还是陆白陌最好，又年轻又好看脾气又好，主要是还有个裴则衍这样声名赫赫的徒弟。

　　别人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陆白陌是背靠徒弟就吃徒弟的。
　　况且，她这徒弟的名声可比她自己的好使多了。
　　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陆白陌动了动手指，季斐手中的凡剑竟发出发出嗡的一声响，“来，练剑。”

　　季斐原本在走神，被剑一震又回过神来，看了眼陆白陌，二话不说开始继续练剑。
　　季斐所练的剑招只是个入门级别的最基础的剑招，一招一式都简单直接。

　　陆白陌在树上看着，几乎是季斐每出一招都会指出其中不足。季斐跟着她的指点，一招来回练了七八次，陆白陌才堪堪满意。

　　“不要轻视这样基础的剑招，凡事都要打基础，基础打好了，才能平地起高楼。”
　　陆白陌从树上跳下，落地轻盈，却仍旧激起了一地的落花。

　　季斐呼吸还有些急促，目光在那落花上顿了顿。
　　他点了点头，“嗯。”

　　“早前我便想说，你这把剑好像只是一把凡剑?”
　　做工普通，用料普通，甚至没有任何灵气，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

　　“对，”季斐垂眸说道，“是我从家中带来的，我兄长给我的剑。”

　　陆白陌想了想，“剑对剑修来说虽然重要，但修行之途也不得太过贪恋外物，尤其是有些修为还低的小弟子倒是先给自己安排了几把上品灵剑，剑修若不能控制自己的剑，那么迟早会遭其反噬。以你现在状况用它正合适，不过待到以后还是要弄一把更抗造的剑。”

　　季斐眉睫动了下，眼中带了笑意，“是。”

　　陆白陌看着季斐的目光又多了几分赞赏。
　　季斐这人看起来似乎有些娇纵，像个小刺头，但实际他心里门儿清，对他有好处的他照单全收，也态度温顺乖巧。
　　总的来说，是个好孩子。

　　“今日练到这里就差不多了，你明日再练。”

　　季斐看了她一眼，“你明日也来吗?”
　　“无事就来。”陆白陌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地离开了。

　　季斐看着她的背影，弯唇笑了笑，收起长剑回自己的院中里去了。

　　陆白陌顺着外门后山慢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山头走，等到走回去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她刚走到门口便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师兄，”陆白陌推开门，果然看到了桌边喝茶的青衣男子，“找我有事?”

　　云相逐抬眼看了过来，“你去见了那个季斐?”
　　陆白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说，“是啊。季斐天资不错，根骨极佳，我就想多照看一下。”

　　云相逐似乎在斟酌什么，片刻之后道，“也好。左右你身边只有一个裴则衍，再多一个陪你也无妨。”

　　想到裴则衍，云相逐的目光微微变冷。
　　对于这个师侄，他所有的耐心都是看在陆白陌的面子上。

　　陆白陌自然也察觉到了云相逐的变化，她有些无奈，“师兄，你到底为何如此讨厌他?”
　　她十年前离开的时候就是如此，如今还是如此。难不成裴则衍做了什么对不起云相逐的事情?

　　陆白陌双手撑着下巴，“师兄，他怎么惹你生气啦，说给我听听，我替你出气呀。”

　　“你替我出气?”
　　云相逐冷若冰霜的脸如今更加冰冷，“当初若非为他，你能有今日?修为一再倒退、灵脉逆行，你拿什么替我出气?”

　　陆白陌一噎，讪讪地笑了两声，“那看来他也没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嘛。”
　　她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说，“都多久的事情了还提，即便不是他换做别人我也要那么做，又与他何干。以后我死了还要他传承我的长老之位呢，你就对他好一点吧。”

　　“胡说什么?”

　　云相逐还要说什么，就见陆白陌神神秘秘地从芥子袋中掏出一份桃花糕。
　　“我从外门膳食堂顺来的，师兄，快，你也尝尝。”

　　云相逐眉头微皱，“修行之人当辟谷，忌口舌之欲——”

　　陆白陌眼疾手快地塞了块进去，“怎么样，甜吗？”
　　云相逐扫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口中动了动，含混地“嗯”了声。

　　吃了两块桃花糕，陆白陌就说什么也不给了。
　　“膳食堂一月才做一回，你都吃两块了，别再想跟我抢!”说着就把云相逐推出了寝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云相逐闭了闭眼睛，他所修之道让人心境无波、平心静气，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陆白陌面前被破。
　　心境不稳，或许，他应该闭关了。

　　*

　　栖梧秘境。

　　裴则衍独自一人坐在篝火前，在他不远的地方还有另一处火堆，面前围着一群其他门派的弟子，男男女女凑在一起，与他这边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归衍宗的弟子都这般孤傲吗？”说这话的少年目光不屑地看着裴则衍的方向，“我们好歹也是一起进入的秘境，怎的就他这般格格不入？”
　　旁边有人嗤笑了一声，“那你倒是去跟他一起坐啊，你不敢还在这里念叨什么？”

　　那少年本想嘲讽回去，然而一扭头看见说话的人便老实了，“大师姐。我就是看不惯他这幅样子，他不想理我们也就算了，连你也不理。”
　　江叶薇却不苟言笑，“裴师兄原本与我们青霜学宫也不是一道，只不过是受师长托付负责照看我们而已，”她不赞同地对李柏说道，“裴师兄生性清冷，你又何必非要人家热脸相迎？难道我们青霜学宫教你这样做事吗？”

　　李柏脸色一僵，“大师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好了，别说了，”江叶薇却不想再听他说话，“我们受人恩惠，自当感激。切勿背后议论他人。更何况裴师兄修为高深，连师长都亲口称赞过，我更是不如他，你就算觉得他孤傲那也是应该的。”

　　李柏看了眼不动声色的裴则衍，将自己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讪讪地道，“我知道了，大师姐。”
　　江叶薇点了点头。她思索了下，还是起身朝着裴则衍走去。

　　“裴师兄奉师长之命照看我们，叶薇再次替师弟师妹们谢过，”江叶薇顿了顿，“他们年纪尚小，心性未定，第一次出门更不知天高地厚，有时难免口出狂言，希望裴师兄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裴则衍清冽的眼中倒映着眼前的火苗，“不必谢我，你们师长与我师父有旧，我是替我师父护卫你们。”
　　他语气冷淡地说道，“至于你的师弟师妹，我自不会与他们计较，还请江师妹好生看管，此地危险，莫要生了什么事端。”

　　江叶薇点头，“好，我会好好照看他们。”
　　她看着裴则衍的侧脸，心想他还真是一如既往。

　　裴则衍不想多说，自从离了清净峰他就这幅恹恹的模样，仿佛失了精气神。
　　没想到在别人眼里还成了孤傲了。

　　然而下一刻裴则衍目光一凛，径直站了起来，看向漆黑的东方。
　　“有东西来了。”片刻之后，他声音沉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