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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不必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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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裴则衍醒来的时候便觉得出事了。
他修行至今,行事谨慎,不会在任何情况下毫无意识地昏睡过去,即便是和陆白陌在一起也是如此。
兽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给陆白陌准备的雪白的狐裘不见了,陆白陌也不见了。
兽车已经停在了归衍宗的山门下,夜里四下无声,白玄虎也呼哧呼哧地趴在地上睡觉,大脑袋埋在爪子下面,裴则衍叫了它两声,意料之内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裴则衍下意识想要出去,却没想到刚刚迈出一只脚,那温润的玉铃突然震动,一道迅疾浓厚却不见刚烈的灵力呼啸而去,将裴则衍掀了回去。
裴则衍再想要调动灵力,便会丹田剧痛,血气上涌。
不多时,他便吐了口血出来。
身形不稳,裴则衍用手撑了下身子,然而手指碰到了什么光滑冰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个瓷瓶,瓶中放着补气丹。
她连这东西都准备好了。
裴则衍气得直想笑。
玉铃晃动,清脆的声响一声又一声传入他的耳中。
裴则衍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心里觉得不安,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证据,他只是觉得不安而已。若非不能让他知道的要事,陆白陌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也不可能准备的这么齐全。
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裴则衍强行冲破经脉桎梏,一股剧痛席卷全身,血色从嘴角蜿蜒而下。
下一刻封印解除,裴则衍擦去嘴角血迹,有些颤抖的手凌空写了道追踪符,然而符咒未成便散于空中。
裴则衍单膝跪下,险些压不住翻涌的血气。
他扭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白色袍角。
“找死吗?”云相逐皱眉问道,挥散符咒的手放下,“陆白陌呢?”
*
巨大的魔殿突然一阵震动,本在养伤的仇冕倏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两只魔族守卫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护法大人,大人,有人闯进来了?!”
仇冕挥袖,嫌恶地将他们扇飞了出去,蹙眉问,“什么人?”
下一刻,清丽的女声响起,“我。”
纤细的女子从黑暗之中走出,白皙清艳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怎么,想不到吗?”
确实想不到。
仇冕看着她,神情有些不解,“你来找我出气?为什么?”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但又是他不能理解的答案。
陆白陌手中长剑扫过,那两个想要逃跑的魔卫惨叫一声消散在了空中。
仇冕看着她手中的剑神情一凛。
他记得,陆白陌应当已经不能再用仙剑。
陆白陌看着这个年纪极轻的男人,“当初没有对你赶尽杀绝果然是我不该,你现在所做之事让我十分不喜。”
她身形一闪,出现在了仇冕的身后,长剑出鞘,啸然而去。
“留着你,我很不放心。”
仇冕蓦然一笑,闪身躲过。
“可是陆姐姐,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的我,没有那么好杀。”
他冰凉阴寒的手挡下陆白陌的玄碧剑,感慨地说,“好久不见玄碧,还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它了。”
下一刻,仇冕的手就被玄碧划出狰狞伤口,只是他的伤口不会流血,只有黑色的丝丝缕缕的魔气溢出。
仇冕黑眸一沉,“这把剑还是这么不讨喜。”
陆白陌冷笑,“不讨喜的是你。”
陆白陌剑势凌厉,速度迅疾,一招招直击要害,剑风如鹤唳声声,裹挟着浓厚的灵力,让人头皮发麻。
陆白陌一上来便是这样速战速决的不要命的打法,仇冕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同她过招。
几招之下,仇冕新换上的玄袍已经被剑划破成一道道的模样,黑色的狰狞的伤口出现在他惨白的皮肤上面。
“陆姐姐,”仇冕躲避她的剑势,闪身出现在她的身后,如同情人般呢喃,“这才是你的实力,你就该如此,总是躲在那金丹修为的壳子之下多让人扫兴。”
剑锋划过,仇冕那张邪气的脸顿时出现了一道由嘴角至眼尾的伤口。
他极速后退,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来真是把陆姐姐惹急了。”她打人可从不打脸。
陆白陌面容冷峻,施法去掉玄碧上留下的魔气,“你这声陆姐姐叫的我实在恶心。”
仇冕摊手,很无辜地说,“我以前也是这么叫的,习惯了,”他森然一笑,左手化作白骨,黑气缭绕,闪至陆白陌的面前,“只是你还没有习惯而已。”
陆白陌躲过仇冕的攻击,一丝魔气悄无声息地缠上陆白陌的手腕,又被她扯下。
下一刻,陆白陌穿透重重黑雾,精准而迅疾地掐住了仇冕的脖子。
“可惜,”陆白陌提了下嘴角,有些讽刺,“你以后都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仇冕的喉骨咔咔作响,他并非天生魔族,即便到现在他身上还有凡人的骨,这一点让他厌恶非常,而陆白陌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他的弱点。
“你……杀不了……我,我是魔,我不死不灭,”仇冕病态地笑了起来,“你……你的灵力要崩溃了吧?”
陆白陌的手指咔嚓一握,那块喉骨顿时断裂,又在她手中化为齑粉。
“怎么……”
仇冕瞪大了眼睛,身体如同爆裂一般化作黑雾,还想要聚集就被陆白陌打散。
“那就让你再也说不了话,”陆白陌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即便不死,百年之内,你也别想再生。”
陆白陌牵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好歹她以前也是天纵奇才,枭长风她都杀得,一个仇冕算什么。
比枭长风差远了!
陆白陌御剑离开了魔域,她强行劈开魔域进来,刚刚落在魔域出口,便吐了一大口的血,脚下一软,半跪在了地上,竟是连自己的剑也拿不起来了。
糟了,陆白陌想,这回真的出事了。
她压下口中血气,给自己喂了两颗丹药,一瞬间灵力暴涨,她的身体压制不住,皮肤皲裂,血水很快从身下漫延开来。
陆白陌调动全身灵力将自己劈出来的那块口子补上。
灵力充盈时是一瞬间的强行灌入,如今输出也是瞬间虚空,只留个破碎的肉/身的壳子。
陆白陌五感尽失,脊椎处传来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磋磨她的骨头一般,阴寒之气渗入骨髓,她的身上都仿佛结了冰一般。
那颗火凰珠震动了两下,随即四分五裂,跌入了泥土之中。
砰地一声,陆白陌力竭的身体也砸在了地上。
晕厥之前,陆白陌似乎看见了一道疾驰而来的身影,只那么一眼,她便再也见不到了。
火凰珠没了。
小气徒弟又要生气了。
*
陆白陌似乎坠入了阴寒无比的万丈深渊,四肢五骸俱是冷的,这样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茫然无措地下意识挣扎着。
云相逐摁住她的肩膀,那道印在她背后的封印已经破碎,他试图修补却没有任何作用,相反,只要一道灵力进去,便会有成倍的反噬作用在陆白陌的身上。
云相逐闭了闭眼睛,他手下的这具身体惨白、伤痕累累,曾经最怕疼最怕丑的女孩子如今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
可她还偏偏不知收敛。
他气极,又恨极。想要将陆白陌叫醒,问问她到底还有没有脑子,到底还想不想活。
但他骤然想起来陆白陌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她不怕死,她甚至在等死。
云相逐脸色极其难看,他修道已久,少见地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当他想要再次动手的时候,却突然被拦住了。冰冷的纤细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他不敢动也不能动。
“师兄,别浪费功夫了。”
陆白陌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她叹了口气,“早说这封印鸡肋,元恒消散的时候我就该跟他一起。”
云相逐眉间紧皱,“陆白陌。”
陆白陌咳了咳,笑了下,“万年前的大能尚且救不了溪宁古州,你又怎么可能救得了我。”
“师兄,不必救我了。”
*
云相逐从陆白陌房中出来的时候,裴则衍还在门外。
他已经在门外站了整整三个月了。
这段日子,陆白陌没醒,他也没离开过。
裴则衍听到动静立刻抬头看向台阶上的人,一双淡漠双眼此刻升起一股希冀。
云相逐从他身前走过,最终睨了他一眼,道,“醒了。”
裴则衍喉结滚动,半垂下眼,“多谢师伯。”
他说着便立刻走了进去。
云相逐看着裴则衍的背影,片刻之后,嘴角扬起一股冷笑。
而后转身离开了此地。
裴则衍脚步匆匆,然而进门之时却突然变得有些胆怯。
当时云相逐带陆白陌回来之时的惨状历历在目,而他——
他什么都没做。
他永远都活在陆白陌的庇护之下。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只有当她出事的时候,裴则衍才能从零碎的线索当中拼凑出事情原本的真相。
这种情绪让他无力,愤怒又痛恨。
他很想问问陆白陌,到底当他是什么?
“进来啊。”屋内女子率先出了声。
裴则衍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沉默着推开房门,看到床上女子披了件衣服,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
“裴则衍,”她叹了口气,“我好饿啊。”
她可还记得云相逐说裴则衍受伤躺了半个月!这要是让他想起来,不得跟她闹啊!
这可不行。陆白陌只能使出自己惯用的法子。反正她这个徒弟在某些事情上最是听话。
修行之人不会饿。裴则衍知道。
然而裴则衍静了静,“……我去端菜。”
陆白陌:“外门堂食好难吃。”
裴则衍:“……我出去买。”
陆白陌笑了笑,“乖乖徒儿,去吧。师父等你回来!”
裴则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前道,“你最好是。”
——不过他总觉得忘了什么。
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