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只想寿终正寝》涂笙

15、玲珑骨

　　宿西岩觉得好笑。
　　他修为已至化神，真是好些年没有后辈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根通体银色的长枪，符文流转。

　　“就凭你？小子，你会不会太托大了？”宿西岩想笑，就真的笑了。
　　若是站在这里的是陆白陌，他兴许还有些迟疑，但一个元婴的小子，他有什么可怕的？

　　手中长剑发出嗡的一声剑鸣。
　　身形一动，裴则衍长剑已至宿西岩身前。
　　“晚辈实力如何，宿掌门来试一试。”

　　*

　　房门被轻轻叩响，三声不快不慢。
　　陆白陌本已经阖上的双眼睁开，她还倚靠在椅子上，看向房门，“何人?”

　　“陆师叔，是弟子。”
　　进门之人一身玄衣，银色腰带，温良谦逊，手上端了个托盘。

　　“温玉，”陆白陌撑着头，并未起身，她弯了弯唇角，“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温玉来到她的面前，将自己拿来的东西端到了陆白陌的面前。
　　“听裴道友说，陆师叔喜欢桃花，无霄门没有桃花，弟子恰好在外带回来一株，便做了桃花羹与师叔尝一尝。”

　　话说完，他便退至一旁。

　　陆白陌拿起勺子在碗中搅了搅，“有心了，”不过她却没动，而是转而道，“你这么晚还在做这些，可是因为无霄门中的事情觉得心绪不宁吗？”

　　温玉抬头看去，只见陆白陌目含担忧地望着他，于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掌门夫人的事情过于蹊跷，温玉心中觉得不安，恐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无霄门近几十年本就不大好，如今掌门夫人的事情又没那么简单，我怕，”温玉顿了顿，“会牵扯更多。”

　　“已经牵扯了，”陆白陌翻了翻自己桌上的那本无霄门的门史，“说到这，我有些好奇这些年无霄门的长老纷纷陨落，看时期竟也都是近十年的事情，不知道无霄门出了什么变故吗？”

　　温玉脸色微变。

　　陆白陌的手指缓慢地敲着桌面，“难道是宿西岩排除异己?”
　　她一脸深思，随即摇了摇头，“别人不知道我知道，那些长老当初为了推举宿西岩上位，可是一个个的非他不可，甚至为了他与我师父针锋相对。”

　　温玉脸上露出疑惑，“师叔的师父为什么会针对掌门?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吗？”
　　“哦，你是说悔婚的事情吗?”陆白陌勾唇笑了笑，“师侄有些孤陋寡闻了。我悔婚那只是说给外人的一种好听的说法罢了。”

　　温玉袖下的手指动了动，“当年不是师叔发现掌门用情不专才悔婚的吗？”
　　陆白陌慢慢盛了勺桃花羹，“当然不是呀，”她抬起眼，笑吟吟的眼中如今尽是寒光，“悔婚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温玉呼吸一滞，周身空气似乎都凝结起来，他的目光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白陌，“你不是——”

　　下一刻，所谓的桃花羹尽数泼在了他的脸上，那张英俊白皙的脸骤然升腾起一阵扭曲的黑气，剧烈的疼痛让他惨叫起来。
　　温玉愤然而起，“你?!”

　　陆白陌单手挡住他的剑，眉目凛冽，“悔婚，是因为我发现了宿家的秘辛。”
　　“温玉，你的父亲没告诉你吗？”

　　*

　　铮的一声，宿西岩的长剑被青吾剑挑飞，没入地面三尺。

　　而宿西岩正站在一边，左肩血色浸染了整个衣袖。
　　“你根本就不是元婴初期。”
　　宿西岩捂着自己的伤口愤恨地看着他。

　　以他的修为，这样的伤口要想修复根本不会如此困难，可是一旦他动用体内灵力，一股剧痛便会从丹田处升起，只要他强行运转灵力，不出片刻便会爆体而亡。

　　裴则衍用丝绢擦掉剑上血迹，如同凡人一般做作得让宿西岩作呕。
　　他竟然嫌弃他的血脏!

　　他扫了一眼宿西岩，道，“宿掌门谬赞，不过晚辈修为确实不高，是宿掌门学艺不精、根基不稳。”

　　宿西岩又吐出一口血来，却是实实在在被裴则衍气的。
　　他冷笑一声，“岑玉是我杀的，这个女人一无是处，只会碍我好事，当初若非是她，我何必与白陌走到现在!唔——”

　　裴则衍毫不留情地又捅了他一剑。
　　“我不想在你嘴里，听到我师父的名字。”
　　“恶心。”他皱了皱眉头。

　　宿西岩倒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他身家性命都在他手上了，还能如何？

　　“那为何分尸，又为何引人注意?”裴则衍问。

　　“我不知道，”宿西岩大叫道，“自合籍起，我从进入过那女人的房间，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被人分尸?”
　　宿西岩既然是恨她也不至于做出这样与己不利的事情。

　　裴则衍看了他一会儿，那目光冷漠无情，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宿西岩甚至都冒出了冷汗。

　　裴则衍突然开口问道，“那说一说，你们为什么定亲吧。”

　　然而这个问题一出，宿西岩的脸一下子白了下来。
　　他嗫喏了许久，最后才道，“……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

　　*

　　“宿家世代除魔，居于魔域外门，本是大族世家，可惜溪宁古州一战全族被戮，只余一个废材因战前潜逃逃过一难，后至凤鸣城，建立无霄门，此乃第一代掌门。”
　　陆白陌自顾自地说着，身侧的青年已经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她手上的那本门史也不是什么街边随便买来的，而是归衍宗所藏，当初这桩隐秘之事被尽数记载，而后藏于归衍宗。

　　陆白陌叹了口气，“可惜宿家这样的门庭、这样重要的责任，对待家中子弟要远比对待外人残酷。凡宿家子弟身怀封剑之骨，他们的脊骨中有一节封着钝剑，若不违宿家家训便不会异动，但如战前潜逃这样的罪过，能让宿家成年子弟世代为钝剑磨骨，痛苦不堪。”

　　温玉喃喃，“所以宿家人寿命都短，子嗣也越来越少。”
　　宿家人活不久，也不想让后代受此折磨。到宿西岩这一代，便只剩下他与温玉的父亲二人。
　　只不过温玉随了母姓，又从小被剔了封剑之骨是以并不知晓。

　　温玉：“那我为何……”
　　陆白陌：“那就要问你们掌门是不是寻了什么别的法子了。”

　　“他想见我，大概是余情未了吧，”陆白陌微微挑眉，“那么你呢？”
　　“名门之后，”她伸手掐住他的脖颈，“却借用魔族之法，辱人尸身。你引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交代清楚了，师叔可以给你一个痛快。”陆白陌悠悠地说道。

　　然而下一刻，温玉的额中突然窜出一股黑气落在一边化作人形。
　　陆白陌怔了怔，“啊，又是你。”

　　*

　　“她不一样的。”
　　宿西岩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陆白陌天生与你我不同，封剑之骨无法更换也无法剔除，身负之人代代受其控制与折磨。”
　　“但她不一样，她不一样。”

　　“陆白陌有玲珑骨，万年之才，”宿西岩的双眼看向裴则衍，“她能替我换骨。她能让我再也不受这钝剑磨骨之痛!”

　　但是宿西岩这次见她，却发现她的玲珑骨已经没了。
　　他当年没能拿走的东西，现在竟然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晚了晚了，已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