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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恋第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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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恋,不算是人生大事。哭一场,抹干眼泪,照样挺胸抬头。现在的人,大抵如此吧。
优那律闷闷地想。
读书时上课开小差,捧着亦舒写的小说,读到眼泪横飞,可以为非现实的感情一掬感动之泪。晚上做梦都为那无法厮守一生的恋人惋惜。不知凭地,长大了,反而很少感动到哭。和男朋友去看Titanic,硬是没掉一滴眼泪。
看苦情悲情灾难片,可以无动于衷,不知是她的失败,亦或是电影的失败!?
男朋友玩笑说,要她倒在他的怀里,看来得选色情片才行。她的反应是回他一句,“可以租一盘试试看。”
也不是没有幽默感。可是男朋友受不了。恐怕也是分手的原因之一吧?
反正,分手了。优那律苦笑。分手的时候,平平静静,脸色祥和。倒是已经成为过去式的男朋友,眼神游移不定,惴惴不安。似是怕她想不开,随手摸出一瓶硫酸往他脸上泼。
看得优那律几乎发笑。赶快适当失礼,告罪退场,留他在那里以为她回家伤心欲绝好了。
回到家,倒在床上,开了音响听BeeGees,悠悠淡淡的,一点也不张扬。听着听着,却发觉在哭,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濡湿了一大片枕头。
原来,平平淡淡也可以使人哭泣。优那律意外地发觉。轰轰动动觅死觅活的爱情,竟不及一首寻常的情歌来得感人。是她的要求太低了?还是——她以前错了?
她知道自己为失去这段感情而软弱,不只是为了失去男朋友。但她真的一点也不想他。有一点矛盾。
偏偏有人不这么想,打电话上来探听。
“听说安东尼四处向人哭诉,说你把他甩了。安东尼说他心都碎了。”
优那律在这边,“嗤”一声,不怒反笑。这样黑白讲也有人信。
“你也老大不小了,错过安东尼,未必再有比他更好的。”
“没办法,我现在突然喜欢小黑脸。”她挂上电话。咭咭咕咕笑,太可怕了。原来现实中真的有负心薄幸无耻之徒。小说里没有夸大其辞。更可怕的是,竟一点也不生气。
开了一瓶啤酒,自斟自饮。音响已经自动换碟,Beatles在唱Let it be。
她轻声跟着哼唱,借着酒意,渐渐入睡。
早晨醒来,神清气爽。
竟然一夜无梦。
竟然都不知道夜里有电话进来。起码六七支留言。
“优,听电话!”
“优,你不会干傻事吧?”
“优,我——想……”
优那律没有再听下去,拎起包上班去。几十年前好莱坞就已经总结出,太阳照样升起!
走进公司,背后已有人指指点点。
喏喏喏,此人,可不就是此人将安东尼抛弃了,另觅孔武小生。
简直啼笑皆非。看来非得找个黑面王子,才能对得起悠悠众口。优那律想,成全了他们也罢。偏偏又没有,那才对不住自己。
好容易捱到下班。走到大堂,迎面碰上从电梯出来的前度刘郎。现场一干人的眼神全往这里瞄,耳朵竖得笔直,等好戏上演。
优那律点点头,“明天见。”然后走出公司。
嘿,多精彩。前男友额上冒汗,旁观者屏住呼吸,未料换来一句“See you tomorrow。”便无下文。
太值了!
为这个场面忍一天的闲言碎语也无妨。
优那律笑出声来,却一头撞在行人身上。
“小姐,你没事吧?”黑皮肤的高大俊朗男士扶住她,沉声问。
优那律眼睛一亮。够高够黑够挺拔,穿着随意,简单中透着一流手工,绝无时下男子的浮夸,可见是薄有家底的人。被陌生女性如此无礼地打量,既无愠色,也无喜上眉梢。
“有事。”她朗声说。
“伤到哪里?”黑炭头扶正她检视。
“不,我有开心事,想找个人庆祝。不妨就是你了。”优那律反手抓住他的手。
黑炭头看她一会,“好。”
大出优那律意外。她发神经便罢了,竟还碰得到肯和她一起发神经的人。
两人坐在酒吧的吧台边,黑炭头一边喝矿泉水,一边听优那律娓娓讲述,偶尔替她斟酒,也不讲话。
“他脸色才有看头,可惜在场无人喝彩。”优那律一手撑头,黑发如瀑,看在旁人眼里,别有风情。已经有男士频频注视。她却浑然不觉。
“最初极难过。哪知他一脸怕我撒泼的表情。才发觉此人无趣。”她趴在吧台上。
黑炭头替她将长发挽到背后。
“至可笑是,人人以为我为了个小黑脸,甩了他。惟其我没有,才冤枉。”优那律已喝醉。“只有继承事实,才可出这口鸟气。”
“千万别做意气之争,”黑炭头是夜二度开口。“否则对不起自己。”
见她不回答,黑炭头发觉她已经醉赴梦乡。笑了笑,拎过她的包,找到她的身份证,按地址送她回家。
优那律。黑炭头记住了优那律。
宿醉醒来头疼欲裂,还得捱着去上班,脸色不太好。不知办公室里的人看到了,又会嚼什么蛆。优那律暗暗发誓,如再见到黑炭头,要好好谢他,听她发了一夜的牢骚,还将她毫发无伤送回家,交到母亲手里。真乃圣人也。
即便如此,也过去了一日。下班时,安东尼在门外探头探脑。
“优,我想和你谈谈。”
优那律真希望从未认识他。明明是他要分手,此刻又扮弱,伏低做小给谁看?博谁的同情?
“听说你情绪不好,上班脸色也差。优,你要爱惜自己。我们做不成恋人,还可以是朋友,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优那律抬眼瞧他,总算见识了什么叫自以为是。以为她失恋后落落寡欢,形容憔悴。是以自我膨胀到无法收拾,跑来安慰下堂妇?然后转背将第一手资料广为传播?
正愁不易不落痕迹摆脱他,忽听有人叫,“优那律。”
简直如奉伦音,望过去,心头一喜,黑炭头。也顾不得身上的一步窄裙,迈开大步跑过去。临走前犹不忘向安东尼挥手。
挽住黑炭头的手臂,顿时心情好转。
“怎么会来?怎么找到我?”
“可及时?”
优那律点头。
他笑。没喝醉酒的她,有一双明亮的眼,是阳光下的人呀!
“怎么会来?”优那律追问。
“想看看你有没有开心事,再请我喝酒。”他冲她眨眼。没告诉她,他担心她想不开。
“有,庆祝失恋第二日。”优那律一愣,未料竟有心情开玩笑。只是面对安东尼时,仍不自在。
两人随意找了个街心花园,坐在花坛边,喝啤酒闲聊。
知道他叫释易远,有四分之一肯尼亚血统,在一间顾问公司上班。
优那律也不多问。今日换她静静聆听。
“优那律,很独特的名字。”他望着在草坪上撒欢的孩童。“姓与名都源于佛主座下十大弟子吧?”
“是。”她笑了。“很少有人注意我的姓与名的出处。”
“你的开心事——会持续对久?”他望着她线条深刻的侧面。她不是最美丽的,但独特。人潮中,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不知道,也许,”她仰头看着天空,“一两天,也许几个月。”
他没有讲话。
两个人闲闲坐着,慢慢度过相处的时光。
“优,安东尼说你同个黑铁块在一起。”次日已有同事播报消息。
这是大办公室人盯人的好处。有点风吹草动已经传得尽人皆知。
“优,是真的吗?”
撑着下巴,她笑而不语,黑炭头倒真是善体人意。
“优!”同事垂下下巴。“你——又恋爱了?!”
她摇头。也许是。也许,还不是。不能确定。或许是失恋,想找个人替代安东尼;抑或是,突然变得寂寞,需要找点事做弥补空虚。又或者两者都不是。
然而与释易远相处似乎更加简单。他懂得什么时候讲话,什么时候聆听,什么时候严肃,什么时候幽默。他也懂得欣赏她。
其实安东尼错了。
怎会不伤心?多年的感情,就这么散了。不哭不闹,不代表她不难过。如果,彼时,下一场雨,隔着雨幕,她可以恣意地泪眼婆娑。
但是没有。人那么集中的场合,她不想失去恋人又失去尊严。
安东尼却以为她不在意。所以肆意伤害她。
好在释易远及时出现。让她平静而淡然地忘记伤心事。
又是下班时。
和安东尼同时踏出公司。一眼就看见释易远。黝黑、挺拔、英俊。
在奔过去的一刹那,她回首向安东尼展个灿烂的笑容。
一笑泯恩仇。她与他,男婚女嫁,互不相干。从此萧郎是路人。
然后奔向黑炭头。
“又有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
“去庆祝吧!”
“庆祝什么?”他轻吻一下她的手背,又吻一下。
“失恋第三天。”
“然后呢?”他有小小的私心。象张爱玲所写,于千万人之中遇见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他,不想错过。
“然后,庆祝新生活的开始。”她侧头冲他微笑。
“包括新感情?”他棕色的眼闪亮。笑意随着希望慢慢浮了起来。
“是。”她大力点头。
看在他的眼里,可爱且佻皮,无一点瑕疵。
旧的感情已经结束,新的恋情才刚开始。
一切如此美好。
在失恋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