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痒》月出长安

5、第5章

　　王诚收回目光，等待着谈司玄开口。

　　“走吧，紫荆湾。”谈司玄的声音并未有什么起伏。

　　“好的谈总。”

　　京海连着下了两日大雪。积雪深厚，王诚把车开得很慢。车子里很温暖，沉绛倚靠在后座上，竟起了几分困意。为了不在别人车上睡着，她撑着眼皮把目光投向窗外，路是她常走的那一条，街灯明亮，因为快到年底，沿途的树木上又添了许多彩灯。

　　白雪映照，更显流光溢彩，倒是漂亮。车子停在红灯线，沉绛看到路边树丛里不知是谁堆了个雪人，大小眼歪鼻子，一把破扫帚插在身上当手臂，好像在冲着行人招手，沉绛歪歪头，看得十分认真。

　　“过几日，要办订婚宴。”他忽然开口。

　　沉绛的思绪被打断，她回过头，嗯了一声，沉纾跟沉纡已经跟她说了两家后面的安排，订婚宴，选婚房，明年夏天办婚礼。

　　王诚没想偷听他们谈话，但谈司玄的声音刚好撞进耳朵里，他惊了一下，订婚宴？难道说后座坐着的女孩，是谈氏未来的总裁夫人？以前可从没见过啊，绿灯亮起，他起步不小心快了些。

　　沉绛刚刚转过身子，还没坐稳，车子加速，她顺势向前座靠背倾去。谈司玄下意识伸手去拦，刚好握住她想扶住前座的手，稍一用力，沉绛整个人便转了方向，扑进他怀里。

　　王诚在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慌张道歉：“对不起谈总，我没控制好车速。”

　　谈司玄垂着眼睛，没有说话。王诚转过眼，更加认真地开车。

　　他身上有种清冽冷淡的雪松香，可手指却灼热异常，沉绛一时晕了头，竟没有立刻从他怀中退出来。

　　而谈司玄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低头掠过美人乌黑发间，他嗅到一种薄薄的冷清清的玫瑰气，仿佛是生在旷野，世间独此一支：“手怎么还是这么凉？”

　　沉绛这才定了神，手指在他掌心略微挣了挣，谈司玄松开她，她坐直身子，抬手挽了挽耳边碎发：“不好意思，有没有撞疼你？”

　　她侧着脸，光影中轮廓纤细美好，仿若一副美人画。谈司玄没回答她的问题，却忽然问道：“沉绛，你今年多大？”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名字，沉绛抬眼。问她年龄，觉得她小？指尖上仿佛还残余着他滚烫温度，她稳定心神，淡淡开腔：“放心，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了。”

　　谈司玄眉眼间忽染笑意。

　　沉绛疑惑看向他，微微怔住，他笑起来的样子要比冷着脸好看，多了些松弛散漫，让她想起从前的某个画面。她捏住手指：“你笑什么？”

　　“你好像很着急跟我结婚？”

　　沉绛抿唇，再度望向窗外：“没有，婚事是爸爸安排的。”或许在谈司玄眼中，这场婚事原本就很可笑，只是她父亲实在舍得出成本，很难有人能拒绝那么大一份嫁妆，就算谈司玄不愿意，他家人也会为他接受的。

　　沉绛不想让谈司玄觉得，她也是策划者之一。而且，她确实不着急同他结婚，只是通过这种名义，同他自然地建立某种联系。

　　听到答案，谈司玄的笑意慢慢敛起。现在他确定，身侧这个女孩儿的确不在意这桩婚姻，她似乎是有着自己的行进轨迹，或许是否结婚，与什么人结婚，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与他一样，这的确是个非常完美的联姻对象。

　　谈司玄收回落在她脸颊的目光，倚着靠背微微阖上双眼，很好，未来的人生，利益搭建，稳固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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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总，到了。”王诚小心地从后视镜看了看后座上都闭了双眼的两人。

　　沉绛先醒过来，到底还是睡着了，她抬指揉了揉眼尾，然后看向窗外：“这是哪？”

　　王诚十分恭敬：“是谈总家的车库。”

　　“嗯？”怎么会到了他家？沉绛看向谈司玄。

　　谈司玄在转醒时分皱了眉头，车上还有其他人，他竟然睡着了。睁开眼，就见沉绛定定地瞧着他，眼神还有些奇怪，他坐正身子：“怎么了？”瞥一眼窗外，他明白过来，“你住哪？”

　　“紫荆湾，一期九栋。”

　　如他猜测一样，他们住同一个小区。这倒有趣，以前他从未遇见过她，看来确实是没缘分。

　　王诚拍一下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谈总，我以为这位小姐是……”紫荆湾是京海这两年价格最高的住宅区，住户稀少，他确实没想到这位小姐也住在此处。

　　“你下班吧。”谈司玄开口。

　　沉绛更加疑惑。

　　王诚离开，谈司玄打开车门：“这里是紫荆湾一期六栋。”

　　沉绛愣了一下，紫荆湾一期只有九栋楼，前六栋是独栋别墅，后三栋是层高六层的公寓楼：“你也住这里？”而且离她不算远，她忽然想到些什么，“大雄？”

　　谈司玄养了条阿拉斯加犬，名字叫大雄，他扶着车门：“你见过？”

　　沉绛点头，有时她在小区里散步，走到最僻静的那栋别墅附近，总能看见一只漂亮的大狗站在花园栏杆后冲她吐舌头，模样长得凶，对她却并无恶意。有几次她见那条大狗被人牵出来溜，还去摸过它的头。她在这小区里住了两年，见过他的狗，却从未见过他的人，沉绛竟觉得有趣，看来两人之前是真的没缘分。

　　谈司玄忽然想到程姨说，遛狗时见过一个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白的小姐，似乎很喜欢大雄，大雄也很喜欢她，当时他听听就过去了，并未放在心上，还嘱咐了一句不要让陌生人跟大雄接触过多，没想到那时听到的人，会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想看看它吗？”

　　“下次吧。”她垂下眼，穿上大衣下车。

　　谈司玄点头：“我送你。”

　　雪已经停了，又是一弯明月。

　　谈司玄带着沉绛走出车库，脚步踩在雪地上，是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夜色更加寂静。

　　忽然一声狗叫，沉绛抬头，一个庞大阴影向她袭来，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再次撞进男人胸怀。

　　又是淡淡的冷调玫瑰香，谈司玄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大雄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后腿支在雪地里，前爪已经搭在了沉绛大衣上。谈司玄皱眉，空着的手抬起来，屈指敲一下大雄额头：“回屋去。”

　　大雄又叫一声，爪子收回，在雪地里欢快地转了几圈。

　　隔着大衣，仍能感受到她腰间美好曲线，谈司玄略略低头：“它确实很喜欢你。”

　　他的手仍搭在她腰间，掌心温度似乎透过大衣滚烫她肌肤。沉绛的身子僵了一瞬，她低低嗯一声，用手轻轻拂去衣服上的雪痕。

　　感受到她的僵硬，谈司玄松开手，离她远了些：“走吧，送你回家。”

　　大雄在沉绛身前转了几圈，最后跟到她身侧，谈司玄冷声训斥：“回去。”

　　大雄似乎有些失落，发出低低呜声，厅门被人推开，程姨探出半个身子：“大雄？大雄？怎么自己开门跑了。”听见大雄发出的呜声，她走出厅门寻找，转头看见谈司玄，“呀，谈先生回来了，我说大雄怎么……哎？沉小姐。”

　　沉绛跟她点点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程姨。”

　　跟沉绛见过几次面，程姨也大约摸住了这位漂亮小姐的性子，就两个字，冷清，跟她的雇主还是蛮像的。曾经她无聊的时候也想过，或许可以介绍两个人认识认识，可转念她又想，他们两位都是住在这种小区里顶富贵的人家，哪里轮得到她一个阿姨牵线搭桥呢。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沉小姐竟真的出现在了这个院子里。

　　谈司玄又呵了大雄一声，大雄不情不愿地跑进厅门。程姨还在廊下站着，看着他们两个一脸惊奇，想问又不敢轻易开口的神情。

　　“沉小姐是我的未婚妻。”谈司玄的手又落回沉绛腰间，但这次只是虚虚拢着，并未切实贴合，“以后遇见，可以让大雄陪她玩会儿。”

　　程姨张大嘴，脑子里有些晕晕的，沉小姐变成了谈先生的未婚妻？最后她只啊呦了一声：“谈先生要结婚啦，真是好事情，恭喜恭喜。”

　　“走吧。”

　　六栋至九栋，路途确实不远，走到单元门口，沉绛向他道谢：“可以了，你回吧。”冷风挟至耳边，冰凉透骨。

　　谈司玄点头，片语未言，转身离去。

　　沉绛站在门口，静静望着他的背影。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天生与别人不同，很多不喜欢她的人，说她冷硬无趣，只知学习钻研，但她从不在意，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过得很好，每一个目标都完成到位，只是，如果人生里有他，她会觉得更好。

　　谈司玄早就是她的目标之一。沉绛抬头看了看夜空，很多年前那一天，月光也是如此明亮。

　　谈司玄走了一段，忽然想起她的衣服曾被大雄用爪子染脏，她是有洁癖的人，或许应该赔她一件衣服，这样想着，谈司玄回身。

　　她仰着脸，于雪中静立，姿态就像一朵冰雕玫瑰，冷冽又艳丽。

　　这样的人嫁给他，或许有些可惜，不知怎么，脑子里忽然有了这么个念头，谈司玄敛眉，看了她片刻，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