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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进入异域 ...

  •   桥州,2057年12月20日,晴转小雨,5-11度。

      “小姜啊,你找个时间也搬了吧,隔着那么近的地方,没准哪天就被牵扯进去了。”张主任手收拾着桌面,把手边一袋红薯干往行李袋里塞,还不忘掏出几条来递给他:“给,自家晒的——钱是赚不完的,年纪轻轻有大把机会呢!留在这里不是办法……”

      姜魂接过红薯干,点头道谢,神情看起来认真的听着,却没太多表情。

      他今天穿着米色的圣诞主题毛衣,裤子也搭配了一条米黄黑格的,温柔邻家的装束却并没太多的冲散身上的疏离,张主任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只是叹了口气,提过自己的行李袋拉开门:“那我先走了,小姜,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好的,张主任,一路小心。”

      中年阿姨聒噪的关切随着脚步声远去了,窄小而杂乱的办公室余他一人,桌上的保温杯没盖盖子,姜魂手冷僵了,把修长白净的手捂上去借点热意,烟雾被他捂得四散。

      他抓起杯子,走到窗边拉起百叶窗,眺望着远方喝了一口热水。

      这座曾经生机勃勃的城市已然衰败,但这种衰败只是失去了灵魂,实际上依旧高楼林立、建筑完好,只是商铺关闭,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其实还是有些人留在这儿的,有的是没来得及搬走,有的没打算搬,只是危险近在咫尺,留下来的人都保持着讳莫如深的寂静,若非必要不会出门,一旦出门遇见,也形色匆匆,不会抬头。

      姜魂他们公司偏僻,靠近还未开发的城中村,楼层也算高,视野平坦开阔,望出去能直接看见城市低矮楼房之外的旷野,阴沉的天和灰扑扑的楼栋连成一片压抑的灰白,无人清扫的道路被萧瑟秋风吹起积累的烟尘和废旧的报纸,空气中弥漫着苍凉的死寂,如同电影中人类朝夕之间神奇消失的死城。
      天地间,唯独剩下城外旷野那片充满生机的绿色。
      而这模糊的绿意中坐落着一道突兀的灰色圆形,那是一道直径数公里的墙,在平原上圈出了一个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中空地带。

      隔着那么远都能看到这道空心圆,足以想象它有多大,又有多高。
      姜魂看了新闻,知道这墙多数时候只是象征意义,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外面拉满了警戒线,公路野路都封了,一些扎营的帐篷和站点不分日夜的守在墙外,主要还是在阻拦一无所知的人们过去,或者提供一些补给和救援。

      临到今天,公司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大老板虽老就被这堵圆形的墙吓得远跑几千公里外,面对还坚守岗位的员工却并无感激之情,只有资本家的理直气壮,为了省电空调都不让他开,让他去仓库里翻出来一个老旧暖风机。

      不得不说,虽然破了点,幸在办公室狭小,暖风机吹起来热度跟开了空调没两样,就是风里总带着一股发霉的塑胶味儿,太上头了,熏的他脑袋晕。
      太晕了——他心想,公司里加上他也就剩余两人,另一个跟他一样了无牵挂的大叔也开始惜命,打算走了,自己还能留到哪天?

      堪比末日的人类异变风波和“异域”空间不定时侵袭,他其实也就是在这混日子,该有的工作内容早就没有了,末世都来了,谁特么还上班啊?
      但总有人是缺钱的,末日即将倾覆世界并不会给他们一点不用上班的喜悦,而是另一种类型的末日会更快的到来,没钱了会饿死。

      姜魂并不热爱这份工作,他只是混混全勤力薅老板最后一根羊毛,然后等着社会秩序彻底崩坏,他好去抢银行。

      他对着阴沉的天长长的叹了口气,拉上百叶窗,回到座位上,放心的顺着头晕睡过去了。

      张主任的嘱咐并没被他放在心上,距离他最近的“异域”还隔了好些距离,如果异域真扩展的那么快的话,世界早就完蛋了吧。

      ——

      “咕嘟……”
      “咕嘟咕嘟……”
      “呜呜……呜呜……”

      “这是哪啊,我要回家……”

      凄婉女声悠远的传来,如泣如诉,穿透了深水中昏暗压抑的幽蓝,混在水流涌动沉闷声音里。

      ……谁特么在哭?

      不知何时开始的无孔不入的哭声吵得姜魂有些烦躁,他察觉到自己在做梦,却怎么都无法醒来。

      “找我,找到我……”
      满含怨气的女声越发大声的回荡在天地间,沉闷却又几乎震耳欲聋:“接我……回家……!”

      含着刻骨恨意的怒吼震荡水波、催发从脊背蜿蜒而上的寒意,在意识不到的时刻,姜魂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仿佛水中无助的游鱼。好在这一声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与怨恨,声音逐渐小了,画面迅速模糊起来,意识开始抽离这一片幽深的水域。

      姜魂在睡梦中紧皱的眉头逐渐放开,好似终于挣扎开窒息的梦魇。南方冬天冰冷而干燥的空气不知何时变得潮湿,空气里带着的水分多到糊人口鼻。
      他突然从微微的窒闷中意识到了不对劲,又一声突然尖利的叫声炸响在耳边:“你胡说!我不信!!”

      姜魂猝然睁眼,差点没坐稳,歪斜着抓住了窗帘和前座的椅背。

      他睁着一时没有聚焦的眼睛,耳边除了突然清晰起来的、和梦境中别无二致的哭泣,还听到呼啸沉闷的风声。
      他意识还未清醒就察觉到极其明显的窥视感,猛地扭头,看见左前座有人探出了半个脑袋观察着他。

      ……谁?

      视野逐渐清晰扩展开来,这是一辆逼仄而炙热的面包车内,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刚刚还歪着头面朝窗外绿意连绵的苍山和青天白日的阳光睡觉。车内闷热,乘客坐满。

      他突然醒来,争端打断,先前的吵闹安静了下来,只是气氛依然压抑,窗外的阳光没驱散车内半点低沉的阴霾,这几张陌生的脸上都带着情绪剧烈起伏的惊慌和茫然。

      姜魂缓缓坐直。他现在脸上必定也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上一秒他还在被暖风机烤的无比干燥的办公室呼呼大睡,梦见在湖底被水草缠绕了手脚,被如影随形的哭声烦的头痛,现在却毫无知觉的瞬移到了一辆拥堵、空气潮湿闷热的车上,仿佛梦中的水汽带到了现实。
      枕着椅背的脖子隐隐作痛,告诉他,这是残酷的真实。

      虽然语焉不详,但电视与各种纸质报道好歹做了那么久普及教育,足以让任何人都能反应过来出现这种意外状况是发生了什么。他心中难以抵抗的升起一种类似于绝望的颓败,抬手把汗湿的刘海往后捋,垂头看,自己身上是一身普通男青年的打扮,t恤长裤,黑色书包放在腿边。
      这不是他的衣服。

      “……最后一个也醒了,我们可能快到了。”前座一个哆嗦的声音打破了紧绷的寂静,是那个刚刚看他的男人。

      男人的长相略成熟,有点久经风雨的瑟缩,穿着却是与长相截然不同的童稚,橙黄色的棒球外套和工装裤,头上反扣着一顶鸭舌帽。
      他似乎很不习惯被注视,出声后被几双眼睛盯着,咽了口唾沫才接着刚刚的话,对着女孩子道:“你不信也没用,进都进来了,只能争取保命。”

      “如影随形的哭声”是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短发小姑娘,十六七岁,坐在正前方,眼睛都哭肿了。本来已经稍微冷静下来,闻言嘴一撇又要开始施法:“不……我不信,我好怕……”

      “怕有什么、什么用,你怕,也、也出不去啊。”鸭舌帽男说话很结巴,脸上有点不耐烦,瞟了一眼刚醒来的姜魂,道:“你看看这个刚、刚刚醒来的,都比你,淡定多了。”

      姜魂垂着头抠手指,不打算参与对话。小姑娘更加用力了一分哀哀哭着,没有要停的趋势。姜魂看着她,看到她瞪大的眼睛总是惊恐的往前瞄,又低头捏紧了衣角。姜魂微微拧起眉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就有另一道声音问:“看见什么了?”

      那是小姑娘身边的男人,先前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才引起大家的注意力。姑娘扭头看他一眼,终于鼓起了勇气,用憋得尖细的气音说:“你们没看见吗?这个司机好奇怪啊……我都没看他眨过眼……”

      她的话给闷热的空气带来一丝凉意。

      姑娘长的清秀娇小,小心翼翼的惊恐和泫然欲泣的泪眼本该是惹人怜爱的,奈何不管是话语内容还是别的,都没引起什么反响。

      坐在女孩子旁边的男人没说话,鸭舌帽男看起来倒像是个见过世面的,不以为意的说道:“正常的,拉我们去目的地的,假把式而已,有个人形就不、不错了。”

      姜魂的目光移到驾驶位,在他这个角度看不到眨没眨眼,但手臂一直没动过,也对他们的讨论置若罔闻。

      鸭舌帽男说完扭头看向车内的其他人,“其他的应该不用我多说,你、你们都知道的吧?这里是异域……那个未知的,筛选游戏。”

      这一句话让姜魂确认了什么,他想:一个狂热激进教徒。

      男人一面向多人说话就紧张,张口结结巴巴:“既然都进来了,那大、大家就是短暂的盟友了。我的身份叫程真,大二学生,我是……跟他一起回老家的。”他抬手指了指姜魂:“现在应该就是在回老家的路上。”

      姜魂抿了抿唇,低头开始翻手机找讯息,这仿佛开启了什么话头,红着眼的女孩子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姜魂,嗓音嘶哑:“你没事吧?刚刚看你喘不过气的样子……我们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做了噩梦而已。”姜魂腼腆的笑了笑。

      醒来的瞬间,姜魂就已经明白自己倒了哪路大霉,关于异域的记忆和常识自动在脑海里播放起来。他翻出了这个身份的手机,点进社交软件,的确看到一个备注“真”的人,发了个句号过去,第一个说话的男人身上响起收到消息的声音。

      姜魂抬头:“我的身份是回乡学生,程真的确是我朋友,叫我小石就好。”
      其他人也照着自我介绍起来,翻一翻随身物品,多少都是能确认自己身份的,虽是自我介绍,却都默契的没有提及真名。

      “我叫小丽……这名字,好土。”小丽本就哭得满是泪痕的小脸上更添了一层委屈的不快:“真是太倒霉了,我只是路过,为什么突然会被拉进来啊,都没有人看守的吗?还要被逼着玩这什么破游戏……我不想配合行不行啊……”
      她说着,看起来又想哭的样子,却被身旁一直没出声的男人打断:“还没哭够吗,差不多得了。”
      男人睁开眼,刚刚的平和荡然无存,简短的自我介绍也透出敷衍的不耐:“周宋。”

      这男人先前沉默寡言,多说两句就显露出不好惹的阴霾,穿了一身白衬衫和西裤,由内而外散发出和整个氛围格格不入的气息。

      因为这很明显是个乡村背景的异域,而他的态度在几个人中又显得过分冷酷了。打断了小丽的发作之后又冷冷看了她好几秒,其中烦躁的意味很明显。

      小丽哭得发红的脸出现一抹岔岔不平,大概是在腹诽这男人的善变。可她到底是哭累了,这人看起来又不好惹,只得委委屈屈的闭上了嘴。
      她在这个眼神下也终于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都到这个地步了,每个人进来都无辜,也都害怕,没谁想听她的牢骚和委屈。

      她擦了擦眼泪,抽噎着翻身上的信息,努力打起精神:“我、我的目的地是望南乡,和小石应该是顺路的吧?但没看到有联系方式,可能只是路上认识的。”

      “好,那大家再多翻翻还有什么信息,对、对我们通关有所帮助。”程真磕磕巴巴的总结:“趁着还没开始……大家先做好一点心、心理准备吧。”
      他嘴上是这么说,表情却分明带着期待与亢奋。

      简单的介绍之后,一时没再有人说话,大家都默契的忽视了这个看起来就不是人类的司机,静静等待着这类似于游戏开始前的准备时间,企图寻找更多的线索。

      姜魂身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惫懒,不是很想动弹,面朝窗外闭上了眼睛。

      他对异域的了解就跟大部分正常人一样,不至于没听说过,但听说过的部分也不多,因为现在的社会非常割裂魔幻,进过异域的人与他们普通人已经不算是一个世界,也被国家有意的隔离开,彼此都不会多看对方一眼,自然不会有太多的信息流通。

      姜魂也只知道异域是跟随十一年前那场灾难一起随机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危险独立空间,处于异域附近的人会随机被拉进去,所以已知的异域都会分配中央机关特派小组严防死守避免普通人靠近。

      千防万防,防不住异域突然扩张。姜魂睡觉之前还在想异域哪会伸展的那么快,转眼就他妈掉进来了。

      据管理层语焉不详的科普来看,异域是由那些终于被证实了存在的超现实生物凝结出来的“域”,介于地球和更高维世界之间,是一个对于人类来说基本完全未知的诡谲存在,里面充斥闻所未闻的高纬度生物,遍地危机,送命是比吃饭喝水还正常的事情。

      所以那小姑娘哭也是正常的,毕竟从进入异域开始就大概是生命倒计时了,姜魂要不是面瘫了点,也挺想哭的。

      但异域不是死局,自然也有生机,不然也不会有程真这种把异域称之为“筛选游戏”的狂热分子的存在。

      首先,虽然异域的背景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定死的规则,破局找到最终的结果,找到“门”,就能出来。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姜魂作为普通人并不很清楚。听起来或许简单,游戏罢了,但什么局、什么算是结果都是未知的,毕竟妖魔鬼怪也分男女高矮,谁能知道他们每个凝结出来的、想要人类体验的又是个什么故事呢?

      他微微抬了抬眼皮,凝视了一眼左前座念念有词的程真,又看了一眼继续闭目养神的周宋,很快的收回目光。

      最开始刚降临地球的异域不稳定时,出现过人类靠近事发区域直接被力场扭曲撕碎的情况,后来大概是那些异常生物也逐渐开始适应,人类进出的稳定多了——异域出现后一周,终于有人活着出来了,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了一星期前消失的位置,狼狈而惊恐。

      他是上天给人类的指示灯,难得保持了生命体征的稳定和神智的清醒——当时并未有人知道这有多难得——他详细诉说了自己在里面的经历,让人们初步了解到了异域的概念。三天后,那个人身体坚硬程度强化堪比钨钢合金,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类进化种。

      人们明白了,异域,一个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地方,它也许是葬送生命、把人类同化成怪物的魔窟,也是馈赠给人类超凡能力的宝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进入异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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