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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这也不知是哪里的山,荒无人迹。不过这也难怪,毕竟这山山顶怪石嶙峋,而下面便是断崖绝壁,若非羽门的人,或是可以腾云驾雾的族类,怕是难以抵达此处。

      一人一龙相对无言。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陆酿看一眼景应,他一头乌发早在刚才的打斗中散了开来,此时又被雨打湿,一绺一绺地搭在脸颊两边,或是肩膀,或是背上。一双浅金的眼难得失了光泽,像是被抛弃了的狗。

      “那边似乎有一个山洞,先进去避避雨如何?”陆酿说。他昂起头,用下巴指了一个方向。

      山石掩映之间,确实有一个黑魆魆的洞口,若不细看,倒是难以发觉。

      景应没说话,陆酿便一爪子将他拎了起来,泥鳅似的滑进了山洞里。

      这山洞洞口不大,内里却别有一番洞天,陆酿虽还维持着龙形,却也不感到逼仄。

      “那是……”景应原还陷在一种尴尬又委屈的情绪之中,并不想说话,但见到洞内的景象,还是忍不住出声。

      石洞之中,有一石台,石台被一汪泉水包围,泉水与石台相接之处,是一片墨绿的青苔。

      这山洞顶部的石壁竟是洞开的,一束天光翩然洒落,那柔美和飘渺的光线之中,还夹杂着荧荧发亮的雨丝。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卧在石台上的那个东西而存在的。

      这石台、这泉水、这青苔、这天光、这风、这雨……它静默无言,而这世间一切却似乎都在对它低语,它闭着眼,却又仿佛在注视着一切。

      那似乎是一尊石像,又好像是一座冰雕,但与其说它是由那些材质打磨出来的造物,它看上去倒更像是鬼斧神工、浑然天成的一件瑰宝。

      可说它是死物,它又带着一股生的灵动,仿佛这洞窟便是它天然的寝宫。

      这或许是一头妖兽。但有幸目睹到它的两位少年,都不曾听闻过哪一族类的妖兽是长成了这副模样。

      它长着虎一般的脑袋,龙一般的身体,头顶有角,其中一只却是断的。

      “坐化之像。”景应突然说道。

      “坐化之像?”陆酿将这个词语重复了一遍,语尾却带着询问的语气。

      景应看了身旁的银龙一眼,显得有些吃惊,似乎陆酿不知道这个词语这件事让他感到了意外。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解释了起来:“坐化之像,就是成为神兽的妖兽所留下的肉身,这个词语不怎么被提起,一般只在出现过神兽的族类中有所流传。”

      陆酿在蛇族之中长大,没听过也是正常的。

      “坐化之像一般会被供奉在家族的祠堂之中,不轻易以之示人。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一尊?而且……也看不出来它究竟属于哪一族。”

      “虎头龙身,确实闻所未闻。”陆酿眯起了眼睛,似乎对眼前的这件东西起了兴趣。

      “虎头……龙身……”景应喃喃了起来,“虎……和龙?”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一旁的陆酿忍不住问:“怎么了?”

      “我想起一件事。”景应答道,“我爹……景老爷曾经提起过,我本该有一个姑妈,但是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据说是天瑞六年前后,跟一个虎族的男人私奔了。”

      “那时候我还想过,如果那位姑妈和那个虎族的男子之间有了孩子,那个孩子究竟应该是虎还是龙呢。你说,这会不会是……”

      陆酿感受到一对亮闪闪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回看过去:“我怎么知道。”

      景应猝不及防地一拍手,叫起来:“我听闻神兽的血亲可以从坐化之像中看到神兽在成神前的记忆,你快试试!如果能看到的话,不就说明他就是姑妈的儿子吗!”

      陆酿虽然觉得事情哪会有这么碰巧,但经不住景应用一脸期盼的表情看着他,无奈道:“该怎么做?”

      素衣少年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银龙白了他一眼。

      “你不如就随便试试吧。”

      说得倒是轻巧。

      虽然内心对这个无厘头的要求感到不满,但陆酿还是上前几步,走到石台的正前方。石台下的泉水浸湿了他的身体,从天顶降下的雨水打湿了他的鬃发,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石台上静闭双眼的坐化像,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他微微低头,用自己头顶的龙角去触碰那异形头上的断角。

      陌生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

      *

      “阿爹,我今天在路上捡到一个娃娃,怪可怜的,就带回来了,可以把他养在家里吗?”男孩看上去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一件显然不合尺寸的单衣,袖子堪堪将手肘遮住,前襟也是勉为其难地对在一起,不知原先是什么颜色,如今又是发白,又是发灰。

      他手里抱着一个勉强能算是襁褓的东西,那发着毛边的破布卷儿里裹着一个显然还刚出生不久,胎毛都还没干的婴儿。

      “哎……又是个可怜的孩子,都还没断奶哩!”被男孩唤作阿爹的,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男人,眉眼与男孩说不上有一丝相似,年纪更是大得可以给男孩当爷爷,应该不是亲爹,男人此时睁大了眼睛,盯着襁褓中的婴儿打量,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就养着吧,能活几天是几天,到时候体体面面地送他到地下,也算是积德啰!”

      话虽这么说,倒是个命硬的。男孩和老人没地方找奶水,每天将就地喂一些米汤,这孩子竟然活了下来。

      季节变换,男孩终于在那件小号的单衣再也容纳不下他的身体的时候,换了一套衣裳,而原本那件和破布没什么两样的衣服,则被穿到了渐渐长大的婴儿身上。

      “这阿狗啊,说不定真的是狗,这好养的。不是说命越贱就越硬吗?”老人看着正在逗弄孩子的男孩说道。那个被捡来的婴儿,被起名叫做阿狗。

      “狗也好,猫也好,总之是我弟弟。”男孩回过头,开心地笑着。老人也笑了起来。

      春去秋来,婴儿逐渐长到了男孩当年的那个岁数,而男孩也十六了,到了可以化身的年纪。

      “说起来咱俩虽说父子一场,俺还不知道小白究竟是啥咧。”老人的头发愈发白了,有几分慈祥的样子。他转过头,看着屋外面追不知道正追着什么玩闹着的阿狗,又说:“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种,跟抽签儿似的。”

      被叫做小白的少年咧嘴一笑,眉眼清秀,带一丝英气。

      记忆的画面冷不丁地被一阵疼痛打断——并没有打断,原来那疼痛也来自记忆。

      陆酿熟悉这种感觉,五月十五日夜,他经历焚身劈骨之痛,方化身为龙,这是初次化身的疼痛。

      幽暗的废屋里,小白身上的光芒成了唯一的照明。

      “阿爹,我怕……”阿狗抓了抓老人的衣角,神色不安地盯着角落里那团白光。

      老人龇牙咧嘴:“怕什么,很快就结束了,嗖的一下,就嗖的一下。”

      说是很快,二人却从天幕一片漆黑,等到了东方露出鱼肚白。

      随着那第一缕晨光出现,挣扎□□了一整晚的少年终于显出了他的原形。

      虎首,龙身,而有角。

      木质的地板被少年因为痛苦而流出来的汗液打湿,颜色变得比周围更加深沉。

      “阿爹,这是什么妖兽那?”阿狗摇了摇老人的手臂,老人却睁大了眼睛,一副被吓得丢了魂的样子,口中不停喃喃:“怪物啊,是怪物啊!”

      “怪物是什么妖兽?”阿狗问。老人没有回答。

      小白被老人赶出了家门。
      说赶,未免太过无情,老人的眼中分明是不舍的,又还交付给小白一笔钱,显是攒了许久的。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老人是真的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若非化身有异——

      “莫再回来!莫再回来!”老人不停地说,“莫怪我,养你在身边,终要惹祸上身那!”

      “我知道。”小白回答,背上一个小小的包袱,便离开了小废屋。

      “小白!小白!等等我!”走出十余米,阿狗一边叫喊着,一边从后面追了上来,“小白,我要和你一起走。”
      小白拍拍阿狗的头,道:“乖,你留下来,照顾阿爹。”
      阿狗扒拉住少年的衣服,又进而抱住少年的腰,防止他离开:“我要跟小白一起走!”

      小白无奈转身,却看见阿爹向他点头,意思是让他带着阿狗一起走。少年抹了抹眼角,拉起阿狗的手,这次是真的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之后便是二人的流浪之旅。

      一个刚刚成人的少年,一个不过七八岁大的孩子,不会读书写字,亦没有一技之长,但至少可以用体力换一顿饭吃,日子也没有比在小废屋里更糟糕。

      随着回忆的进展,陆酿发现,这名叫小白的少年,着实是一个同情心泛滥到叫人觉得有些恶心的人。
      他同情路边的乞儿,便会将自己干了一天活,用工钱买来的肉包子送给人家,但从不会短了阿狗的吃食,只叫自己一人饿肚子;他同情寒冬腊月在河边洗衣的妇人,便不求回报地上前帮忙;他同情已经走不动路却还要在路上拾荒过活的老人,便会将兜里的几个铜板尽数赠与,还笑着说反正自己有的是力气干活,钱没了再赚就是……

      陆酿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但还是对这种本就一无所有,却还要慷慨解囊的行为感到不解。
      人那,不先善待自己,反而对他人尽善,这种近乎于自我牺牲一般的奉献,到头来究竟是为了感动谁?

  • 作者有话要说:  滴,是新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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