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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天瑞四十六年。

      月河镇百姓弄陆家酒坊的儿子十六岁,到了该化身的年纪。

      妖兽虽名为兽,但出生的时候,都是人的样子,与对门婴儿并无差别,直到十六岁诞辰,才会经历第一次化身,标志成年。

      所谓化身,就是由人形化为妖兽的元身。龙化龙,凤化凤,陆家乃青蛇一族,陆家的儿子到了化身的时候自然会变化成一条青蛇。

      陆酿出生于五月十五,仲夏月圆之夜。

      这一年刚入五月,秀娘便开始为儿子的诞辰忙碌了起来。

      化身对妖兽来说确实是一件特别的事,但也算不上是对人生有什么深远影响的大事。富贵人家通常会为这一天呼朋唤友大肆操办,其实多是为了昭示家中有子成年,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而平常百姓,大多都像是寻常的生日一般,普普通通地在家庆祝一番。

      秀娘虽不打算像权贵大户一样“呼朋引伴”,但确实想为陆酿“大肆操办”一回。

      五月上旬还未过,陆家家宅已经里里外外地装饰上了深浅不同的绿色绳结,绳结之上又满满当当地装点着去年暮春的干花、盛夏的莲蓬、晚秋的稻穗,还有装在小罐里的隆冬的雪水。

      陆酿的房间也被装饰一新,被褥枕头都换了新的花样,由原本的翠绿换成了墨绿。陆迢托镇上的木匠打了一套新的桌椅,也选了更加深沉的颜色。

      成年之后要用更深的颜色,据说这是蛇族向来的习惯。秀娘打量着儿子的房间,担心色调会不会过于沉闷,陆酿却觉得这样更沉得下心,很是满意。

      说到成人礼,自然少不了酒。而说到这酒,秀娘便立刻眉飞色舞起来。

      “那可是咱们酿出的第一坛焦清酒,算起来正好和你一样大。那时候我就和阿迢商量,这酒要留到你生辰的时候再喝。”

      “那个时候,虽然经验还浅,但不知是不是我俩的诚心感动了酿酒的神仙,那第一坛酒可一点都不比现在的差。”

      说着不自觉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此时陆迢也正好走进房里,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木制的漆盒,刚一进门,便邀功似的对秀娘说:“秀娘,我把那东西给取来啦!”

      秀娘一个转身便迎了上去,同样是小心翼翼地从陆迢手里将那漆盒接过。

      “娘,那是什么?”陆酿站得远,却也能感受到那盒子里的东西所散发出来的不同寻常的气息。

      秀娘将那盒子打开了一条缝,充沛而温润的灵力立刻从那缝隙之中溢了出来。

      陆酿认得这气息。是灵石。

      而且不只一颗,竟是将十六颗串成一串,制成了手链。

      秀娘把盒子关上,放到陆酿手里,道:“灵石可以减轻化身时的痛苦。到了十五的夜里,你就安心地化身,待你顺利完成化身之后,咱们一家三口可得喝个一醉方休。”

      初次的化身对妖兽作为人而存在的身体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挑战,肤发四肢、五脏六腑,皆会变形重塑,痛,那是自然的。但秀娘竟为此而找来一整串灵石,这溺爱也实属有些浮夸了。

      至少对于蛇族来说,化身时的痛,并非难以忍受到需要用灵石来缓解。

      初次化身,越是高等的族类所感受到的痛苦越强烈,像是一门之首的麒麟与龙,在化身之时将会感到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之痛,需要大量灵石护体,才能将痛楚减轻到姑且可以忍受的地步。

      不过那些高等种族向来不缺灵石——譬如守着灵石矿脉的龙族景家,家里藏着的灵石怕是比寻常人家的米还要多——因此他们向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像蛇这样的族类,化身之痛虽不至于到可以轻描淡写的地步,但要说为此用灵石护体,那无疑有杀鸡用牛刀之嫌了。

      再说了,十六颗灵石,对生活在月河镇的下等鳞门来说,着实有些超乎想象了。

      “爹、娘,这灵石手串,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陆酿知道自己父母不是在意钱财的人,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更是愿意一掷千金,但灵石并非有钱就能入手的玩意儿。

      秀娘笑着拍了拍陆酿的肩膀:“生意做了这么些年,总归是有些门路的。”

      陆酿不解,又看向陆迢。

      陆迢不是爱卖关子的性格,见宝贝儿子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便一五一十地将理由道了出来:“天风城的景家少爷也是在近日成人,景家在酒坊定了十坛最上乘的焦清酒,用来筹备小少爷的诞辰宴,你娘就趁机提出要购入十六颗灵石,否则就不做这生意。”

      说到这里,又嘿嘿一笑:“你知道的,整个鳞门没人能酿出比咱家更好的酒了。而景家招待客人,自然是要用最好的酒的,景家的人自然不会不答应——再说了,十六颗灵石,对他们来说也根本不算什么。”

      陆酿没问秀娘花了多少钱。爹娘的一片心意,再去计较这些,未免不解风情。他仔细地将那漆盒收进袖子,说:“我到时定会好好戴上。”

      只是没想到会在此时听到景家小公子的事。

      景家小公子,自然说的是景应。秀娘和陆迢虽然知道景应的名姓,但这对神经大条的夫妻从来没有将他与“景家公子”这个身份联系起来过。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个“近日成人”的景家少爷就是当初在自家喝过酒的景应。

      说起来,景应这个名字,不知什么时候,在陆酿的脑海里已经变得陌生了起来,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三年前,他去景府找景应要说法的时候。

      “你为何构陷罗桥桥?”

      “罗叔叔何其无辜,罗桥桥又何其可怜,你可知自己轻巧一句,便给他们降下了灭顶之灾?”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这样问靠在床上面容虚弱却一脸喜色的景应。被他严词厉色地一番质问,白玉团子般的小公子登时就哭了起来。

      接着,小公子向他砸来一个枕头,又伸手将被褥也甩到了他的身上。

      然后,是书桌上的书卷、纸笔、摆件,还有他给景应买的九连环……

      摸到什么,就砸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铺天盖地地向陆酿身上落下来。

      陆酿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说起来,他惹哭过这小公子两次,可每次都不知道理由。

      罗桥桥被捕的事件因为恰好在场的天火城主凌知寒出手,最后算是圆满地解决了。罗桥桥和罗父被无罪释放,还得到了官府的道歉,他自己也没有被景家追责。只是自那之后,景应就从青鳞书院转走了。

      当时,从院长处得到这个消息的陆酿有些意外,觉得这对于视颜面高于一切的景家来说,着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让景应转走,就好像在承认景家在罗桥桥一事上的失败一般。但除此之外,陆酿并没有太多惋惜之情。

      只是觉得,这一次大概是真的缘尽于此了。

      *

      五月十五日,黄昏。

      秀娘和陆迢今日白天没有在酒坊工作,而是窝在厨房准备晚上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宴席。陆酿数次提出帮忙,却都被陆迢拦在了门口,只得作罢,此时正独自一人端坐在八仙桌旁,等着饭菜上桌。

      小小的厅堂之内,除了酒香之外,还混入了葱酱的香味,两种味道混在一起,还没见到菜肴,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

      秀娘和陆迢利索地将饭菜和酒端上了桌,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在了饭桌上。

      “现在有什么感觉没有?”是在问化身的前兆。

      陆酿摇摇头。

      秀娘立刻往他碗里夹了两条酱香小鱼干,说:“那先吃点小菜,待会儿喝酒的时候不会那么快就醉。”

      陆酿哭笑不得,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将小鱼干送到嘴里。在油里炸得酥脆的鱼干,裹着酸酸甜甜的酱汁,和着浓郁的葱香,确实是下酒的好菜。

      窗外,夕阳收走最后一丝色彩,让深蓝色的夜幕笼罩了大地。云层中,一轮满月正崭露头角。

      陆酿拿着筷子的手忽然顿住了,一股电流通过般的酥麻感贯穿了他的身体,叫他反射性地一愣,但那种奇特的感觉很快又消失了。

      秀娘脸上露出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的表情:“有感觉了?”

      从未经历过此事的少年露出少见的困惑表情:“不知道是不是。”

      “应该就是了!”也没有做任何确认,秀娘就如此断定道。她拉起儿子的手,急急道:“快去床上待着。”

      说着便将陆酿往房里拉。

      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从脚心流窜到他的头顶。

      秀娘似乎是感受到自己抓着的那只手动作一僵,立马将陆酿塞到床上,去柜子里捣腾出那个名贵的漆盒,动作没了之前的小心,几乎是用扯的,将那手串扯了出来,一把套在了儿子的手腕上。

      或许是房间里深沉的颜色让人感到安定,又或许是灵石手串起了作用,陆酿感觉那突如其来的疼痛似乎正在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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