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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1章 火传穷薪 ...

  •   趁着那落日余晖,一个体格健硕的小伙子捂着腹部,表情扭曲地蹒跚着脚步往思邈山上走去。那思邈山上奇花异草数不胜数,珍禽异兽更是随处可见,吸引了不少立志悬壶济世的医者在此隐居。
      思邈山不是他去过的唯一一个地方,但怕是最后一个希望了。城里所有的医馆都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所有的大夫不约而同的为他指明了方向—那桃花盛开之处。不知道那位神医长什么样,也不知道那传闻中的茅草屋在什么地方,只知道门前有棵桃树。所幸他有异于常人的嗅觉,连一里开外的味道都能闻到,在这桃香四溢的季节,循着那清香一路走去,很顺利的就到了那间传闻中的茅草屋。可是此时他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伸手敲门了,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了门前,离希望只差一步之遥。
      不知过了多久,那斑驳的木门悠悠地开启,一位布衣老者从屋内正要跨步出门,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抽回了已经迈出一半的右脚。
      老者伸手搭在了他手腕的脉门之处,纵使他医术精湛,也吓得浑身一颤。此人脉象微弱,脸色铁青,口中还有一阵异味传出。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中毒症状,中毒者先是腹痛难忍,再是血脉受阻,最后暴毙而亡。他此时的脉象便是血脉受阻之时,可谓是九死一生,如若医治方法不得当,性命危矣!
      可这小伙身长八尺,体格健硕,老者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挪动他半分,正踌躇间,一位年轻的樵夫经过门前,老者忙上前拦住了他。
      “石英大兄弟!您来得正好!能否请您给我搭把手将他抬进屋里?我要救他性命!”
      那石英与老人经常在山上偶遇,一来二去也熟络了起来,心中也是将老人当成了自己的忘年之交。他原本也是热心肠之人,可眼前这一番景象让他着实发怵。
      “孙大夫,这我得劝您一句,您看这人十有八九是要去见阎王了,可别让他进了门,毁了您一世英名。”石英四下里瞧了一眼,续道:“趁现在无人知晓,将他挪到别处如何?”
      这孙大夫名唤孙南星,在这思邈山上独自隐居已有数十年之久,无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也不知他为何隐居于此。众人只知他医术精湛,药到病除,甚至有传言他能开膛破肚为人诊治,但凡去求医时还有口气在的,就没有让那牛头马面捞了去的。
      此时听石英好言相劝,登时急了:“老夫行医数十载,不问功名利禄,但求济世救人,无愧于天地,如若此时倒地的是您,有人如此劝我,您该作何感想?”
      石英眼见孙南星面露不悦之色,心知自己的不是,忙双手合十致歉,抛下手中的活计就去搬那汉子。
      石英将奄奄一息的汉子放在了孙南星屋中的简易木床上,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满脸愁容地望着孙南星:“您有多少把握?”
      “不足一成……”孙南星向石英挥挥手,示意他尽快离去,以免真如他所说的惹上是非。
      石英心领神会,也深知自己留下确实没什么能做的,便向孙大夫作揖告辞,出门提上家伙就往山林深处走去了。
      这一边,孙南星早已动上了刀,刀尖在那人身上肆意游走,却也不见什么鲜血涌出,也不知是孙南星刀法精湛还是那汉子已是奄奄一息,在没有使用麻沸散的情况下,那汉子竟也是毫无知觉。
      眼见那落日余晖散去,繁星明月挂上枝头,又见密布星辰退下,日头缓缓上山,已是过了一夜。不等天边全放亮,石英又带着吃饭的家伙上了山,这次,他径直去了茅草屋。
      刚踏进屋内,石英便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呆在了原地。只见那孙南星手持尖刀,浑身浴血,那壮汉被开了胸膛仰面躺在他面前的简易木板床上,胸腔的一团血肉尽收眼底,身旁堆满了沾了黑血的白布。
      “您来得正好。”孙南星头也不抬地道:“可否给我搭把手……”
      “杀……杀人啦!”石英回过神来,大叫着夺门而出。
      孙南星一怔,冷笑道:“又吓跑一个。”当下救人要紧,也不去理睬他,毕竟官差也不是第一次造访了,一会儿人若还能喘上气来,也就相安无事了。但若是醒不过来呢?孙南星从未想过此间凶险。
      石英跑出三里地外,忽然停下脚步,突然的狂奔令他头晕目眩,再想起方才那血腥的一幕,登时倚在路边树下呕吐不止。
      这一番翻江倒海,倒是让他冷静了下来。早有耳闻这位神医能开膛破肚救人性命,莫非……
      石英一拍脑门,暗自懊恼自己怎地如此胆小!竟错过了一个亲眼目睹神医使出绝技的机会。想到此节,随即转身又往茅屋奔去。
      待他赶到,只见孙南星手持针线,正凝神为壮汉缝合伤口。那针线正不住在那壮汉身上游走,一会儿工夫,那胸口的大窟窿便已缝合到了一起。远远望去,竟几乎看不出有缝合的迹象来。
      “官差呢?”孙南星剪断了丝线,将刀具仔细清洗擦拭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官差?什么官差?”
      “你不是报官去了吗?”孙大夫心里有气,说话也不再客气,一边说着话,一边给壮汉穿好了衣裳。
      “哎呦!您可别取笑我了,方才我真的是给吓坏了,原本想看看病人怎样了,可一大早睡意尚且朦胧,天又不是十分透亮,您说这能怨我么?”
      孙南星暗自偷笑,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缓缓说道:“不容易啊!”
      “您说什么不容易?”
      “你是唯一一个吓跑了还敢回来的人。”
      石英涨红了脸,不住挠头:“您又取笑我了,还不是与您相识已久,知道您为人正派,才敢往回跑的吗?”
      孙南星心念一转,问:“一直以来我都觉着你谈吐不凡,不像是寻常农家之人,可曾读过书?”
      石英叹道:“往事不堪回首,想当初我也是一个读书之人,可惜家道中落,未能完成学业。全家上下五口人为了躲避仇家来到这思邈山下,上有老下有小,只有靠我凭着一把子力气讨生活。”
      “对于医理,你可有些了解?”
      “您说笑了,在这思邈山上常年劳作之人,耳闻目染,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何况我对治病之法也颇有兴趣,闲暇之余看过一些医书。”
      “既对悬壶济世有兴趣,那眼下便有一良机,老朽欲收关门弟子一位,传授毕生所学,我见你心思淳朴,又有些底子……不知你是否愿意?”
      石英闻言大喜,连忙点头答应,可又忽然面露迟疑之色,嘀咕道:“那我这生计……一家老小全指着吃饭呐……这可如何是好!”
      孙南星面露不快,冷笑一声,挥手示意石英出去。
      石英一看被下了逐客令,心中不是滋味,不干活全家老小都无以为继,那是断然不可的。可这位神医开口收徒,也是机不可失。
      孙南星见他呆立不动,提声道:“凡事皆讲一个‘缘’字,随缘吧,不可强求。”
      “哎。”石英呆呆地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接连几日,石英看着茅屋烟气缭绕,药味四溢,想是那孙大夫在熬药救人,心中也记挂着那位伤者,却不敢再登门拜访。
      再说那孙南星,原以为总算有了继承衣钵之人,没曾想又是一场空。可纵使心中烦闷也无暇细想,毕竟眼下那壮汉毒血虽已排净,却也虚弱不堪,依旧命悬一线。只得靠药草为他调理身体,所幸其年轻力壮,身子骨颇为硬朗,加之用药得当,几日下来已好转不少。
      星河流转,秋去冬来,桃树上的叶子已是微微泛黄,经过一夜风雪的洗礼,能傲立枝头的更是所剩无几。
      木门随着“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位年轻小伙手提扫帚,认真地清理起门前的积雪。
      “切记一定要将门前到大路上的雪都扫个干净,不可马虎大意!”孙南星在屋内不住叮咛。
      “放心吧师父!”
      “来访的都是患者,可不能让人在咱们门前栽了跟头。”
      “师父,您老人家就把心放肚子里,安心歇着吧!”
      “不成,我还是得看着……”孙南星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了出来,数日的治疗加上几月有余的调理,为了救下他这徒弟,原本就已经斑驳的黑发已然全部成了银丝。
      “黄芩,昨日教你的脉象诊断……可曾记住?”
      “只记得三四成……”
      孙南星面露不悦,拂袖拄拐走了进去。
      黄芩忙追着进去解释道:“哎哟,师父,您昨日才教的……”
      这黄芩便是那日因中毒倒在孙南星门前的壮汉,原本孔武有力的模样,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如今变得瘦弱不堪,不过毕竟得到了孙神医的精心调理,倒也恢复了不少元气。黄芩在阎罗殿前走一遭后立志行医救人,孙南星恰好又有意收徒,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当即二人就以师徒相称,行师徒之礼。
      不远处,石英怔怔地望着,如若那日应了下来,此时怕也是小有所成了。
      冰雪季节,日头总是下得快,黄芩刚背完五行相克之理,便已到了生火做饭之时。
      “师父,不早了,徒弟该去做饭了。”
      “尽想着吃,今日不参透这五行与五脏之关联,不许吃饭!”
      “是……师父……”黄芩一脸幽怨地看着桌上的《千金要方》,不住地挠头。
      孙南星缓缓地移步出了茅屋,背倚桃树之下,掏出手绢捂住口鼻,轻轻咳了几嗓子,那原本雪白的帕子便染上了一抹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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