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2026》云中天月

28、第十章 加冕与血契（下）

　　伦道尔病了三天。不计后果的行为让他严重受伤，高烧不退。拉兹只能一刻不停地守在旁边，他知道，因为血契的关系，这段时期伦道尔脆弱地稍有刺激就有可能崩溃。拉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摩诺凌厉的目光扫射和大家责备的神情下活下来的。用拉兹的话来讲：怎么搞的是我那啥啥他一样？！明明是他强迫我！可是——重新整过湿巾附在伦道尔滚烫的额头上，拉兹叹了口气——赶快好起来吧。

　　对于这样一个灵魂，拉兹完全无法抵抗，只觉得无路可择，唯有越来越深地陷下去。但这并不是伦道尔的错，他没有理由去伤害他的感情，而且……拉兹抬头望着窗外澄澈的天空，阳，若是你也不会对这样一份执着无动于衷的是吧？

　　“水……”床上的人总算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了第一个字。

　　“你醒了！”靠在床头的拉兹从神游中一个回神，惊喜道，用手探了探伦道尔的额头，“还好，已经不烧了。”

　　“水……渴……”伦道尔还是有些晕，眼前朦朦胧胧的，只有一团黄色的影子飘来飘去，身体对水的渴望让他低吟出声。黄色的影子消失了，伦道尔的心也跌到了谷底，缓缓合上眼睛，沉入冰凉的黑暗中。

　　忽的身体被缓缓拉起，后背靠住一片温暖，和均匀的呼吸。吞吐间，飘来有些担忧的话语：“怎么会这么凉？应该是发汗了吧。”

　　拉兹——伦道尔张了张嘴型，但发出来的声音全都附着在干渴的嗓子上了。

　　拉兹扯起被子一丝不苟的裹住伦道尔，只露出一个头靠在肩窝上，这才端起床头备好的杯具，魔法引来一小股清泉，填了小半杯，凑近伦道尔唇边，看对方小口小口喝下去。

　　“好些了吗？”

　　“还要……”喉咙的灼痛有所缓解，但水远远不够。

　　“你才醒，水不能喝的太多。来，我们先把药喝了。”拉兹伸手拿出用小火保着温的药剂，倒入碗中，用银质的勺子舀了，小心吹凉了些，这才喂给伦道尔。

　　因为双臂被被子束缚着，伦道尔只能窘迫地让对方把药水一勺一勺喂进嘴中。

　　拉兹又把勺子凑近嘴边吹了吹，药液不小心粘到了唇上，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哇！伦道尔，你怎么喝得什么表情都没有？你都不嫌苦吗？！”早知如此就让你一口气喝下去省的苦那么长时间了。

　　“是吗？”伦道尔疑惑的看了看拉兹，“没有什么味道啊。”转而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可能是摩诺怕你偷喝我的药，给它施了专门针对你的幻觉了。”

　　“什——么——？！谁会笨到自找苦吃偷喝别人的药啊！”

　　“呵呵，你刚才没‘偷喝’的话怎么会知道它苦呢？”

　　伦道尔把头埋进拉兹的肩上，被褥中的手却悄悄移到了胸前，紧紧捉住心口的衣料。拉兹，其实那药，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苦呢。可是比起那穿心而过的利剑，又算得了什么。

　　“伦道尔，怎么了？”感受到那人的颤抖，拉兹有些不安，“难道是那里……还疼不疼。”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的温度升了起来。

　　伦道尔放松了身体，吃吃笑了出来：“嗯，难受……我想沐浴。”

　　拉兹站起身来，轻轻把伦道尔放回平躺的姿势：“那你先躺着，我去准备换洗衣服。”

　　——“拉兹！”本能一般，伦道尔抬手拉住对方的衣袖。两人都是一愣。

　　“怎么了？”

　　伦道尔收回手，欲言又止，最终讪讪道：“没什么，只是条件反射。”

　　“哦”拉兹神色带着一丝了然，忽地微微一笑，俯身在伦道尔额角轻轻烙下一吻，“乖乖等我一会，马上回来。”

　　伦道尔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以后脸腾地烧了起来：“我不是小孩子！”

　　“是是是，我的主人。五分钟我就回来。”掖好被角，“累的话再闭眼躺一会。”说着拉下床帘，端起药碗出了房间。

　　拉兹……伦道尔在心里低喃。双眼合了起来，脑子却还嗡嗡作响——

　　他没有怪我，他没有怪我……

　　醒来看到的这一切简直是一个奇迹。本以为那晚以后两人会主仆相称形同陌路，没想到睁眼看见的确是那人的关切与担心。本来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是现在……拉兹，是你接受我了？

　　伦道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这感觉还不是一般的复杂呢。激动，开心，悲伤，还有什么？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人临走时的话：“是是是，我的主人。五分钟我就回来。”伦道尔蒙着头笑出声——拉兹，情之血契是没有主仆之分的。

　　那个黑发的席阳，是他的半身。虽然开始他自己封印了记忆，但是席阳全部的记忆，全部的感情，都已经暗暗刻印在他身上了。可是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记忆的容器，不但是那个黑发的席阳，还有每一代主翼的记忆。有时他自己都会迷惑自己到底是谁，但他就是他，不是吗？他的本名一直是席阳——天翼的本名，一直就是席阳——尽管这一点，鲜为人知。

　　不告诉他——
　　自己“杀”了另一个自己吗，或者说，叫做“涅槃”、“回收”？
　　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
　　伦道尔烦恼的抓了抓头。
　　算了，还是不说了。

　　很多年以后，伦道尔，也就是席阳，无比后悔当初的犹豫。

　　果然，幸福来的快，去得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