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榴》阿*

8、榴汁如血

　　薄薄的雾霭中，窗前那株石榴树仿佛在轻轻摇曳。
　　午夜无风，何来摇曳？
　　“啪！”极轻微的声音，如果不是如此静谧的夜色，如果不是正好站在窗前，灵兰一定听不到。她微一迟疑，凝眸看去，见那系着符纸的枝上，一粒硕大的石榴已然裂开，想必正是这熟透的榴果爆裂，才引得树枝摇曳吧。
　　她垂下螓首，暗笑自己多心。素手微一用力，将窗合上，室内烛火荧荧，将她纤细的身形映在墙上，一切与往常无异。
　　真是她想多了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都是那符纸惹的，平白无故地倒教她心神不定了一整日。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只不过片刻光景，倒像浸了凉水似的，身子全冷了。隐约觉着手背有些湿湿的，想是刚才关窗时沾了雾霭，她随手拿起枕边的手帕擦了擦，用力将被褥拢紧，熄了灯躺下。
　　“小姐，你……你……”娴娴的惊呼将灵兰吵醒，这丫头几时变得这样毛毛躁躁？
　　灵兰睁开眼，正对上娴娴惊恐地小脸，她的心不禁怦地乱跳一记，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小姐！”娴娴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快哭出声来，她哽咽着看看灵兰，又指指手上的东西。
　　那个……不是她的手绢吗？昨儿放在枕边，她还擦过手呢。灵兰迷惑地看着娴娴，拿过手绢，垂首一看，不禁惊骇地“咦”了一声。
　　手绢是上好的蚕丝织成，下角的一株兰草也是请了苏州最有名的绣娘绣出。只是，这素白的绢子上，不知何时竟染上了一抹刺目的嫣红！
　　“小姐，你……我单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咳嗽，怎么居然……几时开始咳血的？我马上去请大夫来！”娴娴拭去腮边的泪水，已经镇定多了。
　　“不！”灵兰喝住她，从被褥里伸出手，手背上果然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红色。
　　“我想，这是石榴汁吧。”她微一思忖，已然想到是怎么回事，微笑着挥挥手，“去打水来，我要妆洗了。”
　　“哦，好的！”听闻真相，娴娴不由松了口气，破啼为笑，欢天喜地跑了出去。
　　石榴汁？石榴汁？这种玉石榴，不是应该结着白色的果实，晶莹如玉吗？又怎么会流淌出血红的汁水？灵兰目送着娴娴的背影远去，嘴角的笑意缓缓敛起。
　　梳洗毕，灵兰把周围的丫头们支开，悄悄站到窗前寻找昨夜看到的那一粒石榴。
　　树枝葱笼依旧，符纸也还在老地方挂着，只是，那一粒石榴呢？灵兰凝神看了半天，方在枝叶间看到一枚已经萎缩的果实。挂着符纸的枝上只有这一粒果实而已，应该错不了的！昨天夜里才爆开，怎么几个时辰就萎缩至此？虽然不太懂，但她至少知道，这种速度是不正常的。灵兰踮起脚，将那枝条拉低，把那枚萎缩的石榴果摘了下来。
　　果实干枯的裂口处果真残留着一点嫣红！灵兰一怔，不甘心地用力掰开整个果实。轻轻一声脆响——那是完全干枯的东西迸裂时才会发出的声音——黄褐色的石榴子扑簌簌撒落了一地。
　　想起昨夜滴落到手背上的嫣红果汁，再看着一地黯无生气的石榴子，灵兰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寒意悄悄爬上背脊。
　　窗外有风吹过，石榴树枝叶相覆，哗哗作响。灵兰教风一吹，骤然回神，茫然地看向窗外，阳光普照，碧空如洗。只是，那风中，怎么竟带着一丝腥气？她只觉得胸中一堵，胃似乎叫什么给翻搅了，不由一阵作呕。
　　“小姐，小姐！”远远又响起娴娴的叫声，接着门被大力推开。
　　“小姐，姑爷回来了！”娴娴的声音里透着欣喜，及至见到灵兰蹲在窗前作呕，不由惊惶起来，“小姐，你还是不舒服吗？”
　　灵兰呕得头晕目眩，也无力说什么，由得她将自己扶到床上躺下。
　　娴娴唤来几个丫头将地上的秽物收拾干净，又嘱咐人去请大夫。
　　“你……你说姑爷回来了？”灵兰定定神，见娴娴守在床前，小声问道。
　　“嗯。这会子大约正在沐浴更衣吧。我瞧他气色不太好，想是旅途劳顿，方才已经叫厨房准备参汤了。”娴娴拧了块热帕子，仔细给灵兰把脸擦净。“小姐且好好躺着，姑爷那边只怕也要先休息一会儿呢。”
　　“我请了大夫来，呆会儿先给小姐瞧瞧，好歹开些药把身子将养好才是正经。”
　　灵兰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她瞧着办。
　　娴娴见她颇有倦意，也不敢多说，放下帘子悄悄退下去。
　　两个时辰后，灵兰醒来，娴娴请来的大夫已经来了多时。
　　“恭喜夫人！”隔着帘子号了一会儿脉，那两鬓斑白的大夫笑眯眯地向帘内的灵兰拱手道贺，“夫人有喜了呢。只是身子稍弱，还要略补一下才好。老朽这就配几味温补药材给夫人固本。”
　　“大夫请跟我来，一会儿方子开好了，我去拿诊金。”娴娴喜笑颜开地拎着老大夫的药箱往书房走去，“那边笔墨已经准备好了。”
　　有喜了？灵兰右手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这里，居然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