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ありえざる明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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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王国内部的祭司数量不算很多，毕竟有着能够与神明通灵的能力的普通人本就凤毛麟角。神权与王权缠绕在一起，很难有人能够说清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而在民间，对海神的信仰大幅度渗入每一个人的生活里，可以说，统领所有宗教事务的大祭司在民间就相当于宗教领袖。
在我还是大祭司时，统治这个国家的人还是前任国王，我亲眼见证着这个男人从王子成为了国王，拿起了象征着王权的权柄，也亲眼见证他娶妻生子。甚至在那两个孩子呱呱坠地的一刻，都是我率先为他们献上了祝福。纳修和梅拉格都是健康可爱的好孩子，等他们稍大一些，我便成为了他们两个人的老师，教授给纳修治国之道，还有一身武艺，教授给梅拉格如何与神明通灵的方法，如何去做好一个祭司……没错，梅拉格是难得的、拥有无与伦比的、能够与神明交流的能力的孩子，原谅我用了这么多看上去没完没了的形容词，因为她对那些超越常理的因素的亲和性之高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
“以后你要成为辅佐纳修的那个人，你们之间是最亲密的关系。”
我当时对年幼的王女如此说道。
“是他的身边只能有我一个人的意思吗？安努？”梅拉格笑道，孩子的声音稚嫩，那双茜红色的眼睛看向我。
“对，梅拉格，你将会成为他手里最锋利的剑。”我态度郑重地告诉她。“你会成为决定他生死的那柄剑。”
两个孩子亲密无间，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在一起，就像是一对双子星，在后来，曾经有人问过我，说两位殿下的关系是否有我刻意引导，我否认了这件事。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实际上根本不需要我刻意引导，命运注定他们是互为表里的半身。纳修对我教给他的事情领悟得很快，但他有一天问我，一定是他要来继承这个王位吗？因为梅拉格已经隐约表现出了比他更强的能力……这话不假，我在那个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对权力的野心。而眼下，这份野心因她对纳修的爱被暂时掩盖下去。
纳修、梅拉格十五岁时，老国王因病去世，王后也于早年间因流行病而离世。纳修继承王位，成为了新一任的国王。而梅拉格在十三岁时就被供奉的海神承认，那天，海神甚至短暂地借住了那具年幼的躯壳，自那时起，梅拉格从我的手里接过了大祭司的位置，虽然年纪轻轻，但做事完全滴水不漏，王族的孩子们从来都是这样，过早地失去了身为少年的天真稚气。从大祭司的位置上退下来后，我开始在二线的祭司里做些清闲职务。后续的事情理所应当地和我没什么关系——可惜这只是过于理想的情况。
就这么平稳地渡过了五年。
“安努大人……”新进来的、负责一些零散文书工作的祭司害怕地躲在我的身后，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被眼前的场景刺激得当场呕吐。王宫的角落里，一具尸体摇摇欲坠。那具尸体像是被野兽啃食过才会变成那样，大半个骨架暴露在空气里，剩下的、挂在骨架上的血肉也好不到哪去，一片糊烂。我通过掉落在旁边的铭牌认出来这是另一名新进入王宫的祭司。
这是这个月第三起野兽食人事件。
王宫里好像多了一个食人的怪物，来无影去无踪，我们谁都抓不到它的踪迹。我对此感到有些头痛。我问身后的新人：“你们把这件事禀报给梅拉格大人了吗？”
“我们禀告了……但梅拉格大人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些事。”
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胆子有点小。
我叹了口气：“行了，去跟王宫的近卫军说一声，借一支小队，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以及，给这个年轻人收敛好尸体吧。”
“嗯嗯，我们知道了，安努大人。”
说起来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国王了。
在近卫军那边借人倒是挺顺利的，我左转去了主神殿，想要问一下梅拉格对最近发生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说那些事情吗？安努？它不会这样一直下去的。”二十岁的年轻大祭司眉目低垂，有种宁静的美感。手里拿着笔，正在写最近的祭祀记录。
“所以梅拉格你在放任下去吗？”
梅拉格终于肯抬起眼皮看我一眼了。
“谁给你这样和余说话的权利？”梅拉格的声音不大，却莫名带着一种恐怖压迫力。
这不是梅拉格——我的心里一时之间竟产生了这种荒谬的想法。我抬起头，看向那双原本是茜红色的眼睛，此刻那之中却流淌着金色与蓝色的诡丽色彩。不知何时，我已经跪了下来。
“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
“出去。”
我如释重负。
但我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梅拉格大人最近真的是越来越恐怖了。”我的儿子安沙尔和我说道。“……有时候我感觉我不是在和梅拉格大人说话，而是真正的神明。”
“对了，父亲您想好要怎么对付那个怪物了吗？”
“总得先把它引诱出来，我让你拿的最近的记录都拿过来了吗？”
“在这呢。”
“好，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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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乖孩子，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余教你了吧？”
偌大的神殿后厅，年轻的国王不得不跪下来侍奉眼前这位神明的化身。倏地，一道虚影从祭司的身上脱离，随后凝实，那是一位梳着黑色发髻的女性，黑色的裙摆及地，冰冷的指腹捏住了纳修的脸庞，她的姿态温柔却又带着几分疏离。一丝冰晶顺着她的指腹蔓延过去，纳修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一种极度的寒冷正顺着他的血管蜿蜒至四肢百骸，他被冻得牙齿打颤，跪倒在地，蜷缩成一团，额头抵着地板。他好像听见了妹妹的呢喃。
“纳修，很冷吗？抱住我吧。”
他顺从地抱住了那具柔软的躯体。好像有另一只宽厚的、男人的手掌抚摸了他的脸庞。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妹妹会变成这样。
她变得顽劣、没有人心、将所有的爱与痛苦均施加于他一人身上。或许他们诞生的时候本应是一体，却因为种种意外变成了不完全的两个人，他好像带走了几乎所有属于人心之中的情感，只留给了梅拉格一副坦荡荡的躯体，干净得几乎连人情味都没有，其中稀少的感情以针对于他的欲.望的形式被展现——正因为是这样的梅拉格，才会成为神最好的载体，由此赋予她另一颗心。这之间的关联现在已经很难说清了。
细密的亲吻落在纳修的脸上。
他呻.吟着。
“梅拉格……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是你啊，纳修。”
****
王宫里的食人怪物大概是三个多月前出现的，它每次出现都会吃掉一个人，似乎遵循着某种固定的规律，出现地点也相当之规律。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必须得让一个活人当诱饵，把那个食人的怪物引出来。我们足足安排了半个月的时间，又等待了半个月，最终在一个深夜里我们围堵到了那个神秘的食人者。新祭司们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那是个何等绮丽的生物！
祂有着人类的上半身，鱼类的下半身，鱼尾是透明的，散发着琉璃般的色彩，我们甚至能看到鱼尾内部的血肉结构，那也是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存在。那张人类的面孔……我竟觉得如此眼熟。一个祭司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声地问：“安努大人……这个怪物是不是……长得有点像国王？”我呵斥她：“闭嘴！不许乱说这种话！”
而在这时，这个怪物的喉咙里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
向来和我不对付的祭司雅梅厄却说道：“这一定是因为某个人渎神的行为才会诞生下来的怪物！绝对不能留下它！”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的心底油然而生。
那天晚上，整座王宫被喧嚣的追杀声笼罩，我们不得已追着那个逃窜的怪物来到了国王平日里处理政务时会待着的议事厅。祂发出了害怕的呜咽声……就蜷缩在脸色苍白的纳修怀里。雅梅厄的态度咄咄逼人，有些不顾应有的君臣礼节，像是被谁驱使着做出这些行为。应该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显得很诡异。“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办呢？祭司雅梅厄？”纳修的声音很轻。“至少请您给出一个应有的解释……难不成，那个怪物就是因为您而诞生的吗？”
纳修的沉默似乎给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答案。
手下的祭司们开始窃窃私语，毕竟这段日子死的大部分人可都是祭司。
“都聚集在这里干什么？”
看到人们对于大祭司的尊敬态度，那个荒谬的想法再度在我的心里被提起来。
来到这里的梅拉格沉着脸听完了所有的事情，她只是说：“交给我处理吧。”
有不知死活的小年轻还想对梅拉格提些什么想法，但很快就被梅拉格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吓了回去。很快，她让大部分人退下去。
我问她：“您难道对自己不应该持有的东西抱有非分之想吗？”
梅拉格瞥了我一眼，走到纳修身旁。这对兄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虽然能够理解这种关系的变化，但情感上仍然不愿意相信。他们仍旧亲密无间，但这种亲密无间已经超越了一直存在于那里的道德底线，年轻的梅拉格想要篡夺王位。
“非分之想？安努，你是不是误会了一件事。”
“余即神明，余所言之事皆为神谕，这不是什么商量，而是通知。”
“我想要的东西只能是我的。”说着，梅拉格的脸庞上流露出了一丝戏谑。“更何况这可是你和我说过的啊，安努，我是纳修手里的剑，但我也会决定纳修的生死。你的预言倒是一如既往的准确。”她温柔地抚上纳修的脸庞。突然，她的手里出现了一柄三叉戟，当场杀死了那个怪物，怪物的哀鸣贯穿了耳膜。她微笑着对我说：“看吧，余说不用担心，这个威胁不就解决了吗。”我认出了那柄三叉戟，那正是我们供奉着的海神手里拿着的武器。
我顿感脊背发凉。
这不是梅拉格。
我意识到这个孩子从诞生起就已经是被神明选中的化身了。
“纳修，你爱我吗？”
“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就别这么撒娇了。”纳修苦笑。
“我只是想要个答案。”
“我爱你，我若是不爱你，谁又能爱你？”
“啊呀，真是坦诚的纳修。”
总而言之，那晚我以一种失魂落魄的精神状态走出了议事厅。
我什么都不能说。
因为海神正端坐于神殿之上注视着我的一言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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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拉格大人说她已经清洗掉了渎神者，不过父亲您的表情可真是不太好看啊。”安沙尔说。
“王储继承者选出来了吗。”
“梅拉格大人她……打算摄政。”
“是这样吗……是这样啊。”我摇了摇头。
什么清洗掉了渎神者，这不过是海神想要世人看到的真相，这样他们就能有正当理由带走“新娘”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ありえざる明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