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伽拉忒亚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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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博士睡着了……？”本来是来做述职报告的神田却发现男人不知何时睡着了。他的同僚藤村小心翼翼地把他拽到一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对他说道：“是啊，博士已经忙得好几个月没睡觉了，这会儿才打个盹。”藤村问他：“我记得你们组那边在做AI相关的研究吧？”神田压低声音：“我们把分配下来的任务做的差不多了。”
两个人走出实验室，来到走廊，现在是深夜时分，还待在科学院里的人并不多，整条走廊寂静无闻，只听得见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神田把述职报告放在窗台上，两人倚在窗边，透过窗户俯视着整座灯火通明的庞大都市。不时有车辆穿行过湍流不息的高架公路。藤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香烟：“抽一根吗？”神田倒也不客气，拿了一根叼在嘴里，顺手把窗户打开了。
“算了，让博士先打个盹吧……我也不着急。”
神田长吁一口气。
“聊点什么不？兄弟？”
“谈点工作也没关系，我们做的项目其实也就算是边角料。”神田说道。
“为了让AI拥有一定程度的智能，我们就需要编写足够复杂的程序代码，不过这方面的主要工作……你也知道，都是博士自己在做。那个男人真的是有一个被神明眷顾过的大脑啊。”
听到他打开了话匣子，藤村只是笑：“有时候看到被博士创造出来的超级AI，我真的会产生一些不该有的错觉。”
神田知道他想说什么：“看上去和有着血肉之躯的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对吧？”
“但那不一样。”藤村说。“AI的智能、它的一举一动都是被我们的程序代码所设定好的，它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意识，你难道能说它们也懂得人类概念里的爱吗？”
神田只是笑着打断：“得，我可没那个心情和你讨论那些哲学意义上的思辨，我讨厌这方面。”
“不过也正是出自于这种工作需要下，博士才会创造出那个家伙。”
两人从窗外收回目光，实验室的门在他们出去时并没有被关上，他们看向实验室内，一个高大的身影弯下腰给睡着了的不动游星盖上了一层毯子。在当下季节，入夜之后气温下降得很快，实验室里没暖气，自然需要盖层毯子。那是不动游星在不久前亲手制作出来的超级AI，也许可以称之为人造人。科学家为他起了个普通的名字，就像是常人那样。
——他的名字是布鲁诺。
在做完这些事情后，布鲁诺也走出了实验室。
男人灰色的虹膜没有任何生物光泽，看上去有几分吓人，不过神田知道，这个大个子是个脾气很好的家伙，几乎不会生气，说起话来也是好声好气的。
神田一根接一根地抽，等了二十多分钟，不动游星终于从短暂的梦境里苏醒过来，他也该做述职报告了。
做述职报告的时候，布鲁诺就在一旁听着，那种认真的神态让他想起了温顺的狗。
“你做的很好，神田先生，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我该做的了，你们也应该放个假。”
游星的神情温和。
“好，我知道了。”
转身离开前，神田还是补充了一句：“您也注意休息。”
……
——他究竟是出自于什么目的才会创造出了布鲁诺？
更具体的缘由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在想着想要一个能听懂自己的想法的知己时，不动游星回过神就已经开始准备制造布鲁诺的工作了。大多数人对他抱有一种敬畏心态，不敢尝试着走近他——还是有些寂寞啊。
他想要一个朋友、一个知己、一个伴侣。
于是布鲁诺就这样被创造出来了。
但等到真的制作出了一个新的人工智能，不动游星却又对他的造物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心理。
与其他一开始就被作为工具而存在的AI不同，布鲁诺是游星带着一丝私心从而制作出来的，他那显而易见的、被代码编写出来的爱从一开始就已经被设定好了轨迹。
半梦半醒时，不动游星总会想起年幼时父亲给他讲述的那些古老时代的神话。离开了祂的国度的羽蛇神、阿兹特克的预言、皮格马利翁的传说……诸如种种，不一而足。
“还是去休息吧，游星。”布鲁诺对他说道。
实验室里放着沙发，可以说那是专门留给不动游星用的。
男人躺在沙发上，枕着布鲁诺的腿，虽然有些硬梆梆的，但游星习惯了。
从这个角度，也能看见布鲁诺那张清秀的面孔。他嘟囔了两句，和布鲁诺聊起了最近的实验研究，他很认真地听着，偶尔会给游星提出一些意见，每当这种时刻，那毫无生气的灰色虹膜里就会闪过红色的数据串。
“游星，你爱我吗？”
在昏昏沉沉，即将睡着的那一刻，布鲁诺这样问道。
游星也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他睡着了。
但布鲁诺也没有那么着急得到一个答案，他还有很长时间。
从被创造出来起，游星始终和他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他们之间没有拥抱过。布鲁诺明白，他并非是讨厌自己，更多像是无法面对自己的私心、自己的造物。
“扑嗵——”“扑嗵——”
布鲁诺听见了心跳声。
他想那大概是游星的心跳声。
好喜欢……
爱……
爱这种感情令他的计算中枢开始发热，激荡的感情流动在四肢百骸，布鲁诺不知道人类感知到爱时是否也是这样的体会？
他为什么会爱上他的造物主呢？
是出自于雏鸟情结吗？
是出自于被设定好的程序代码吗？
布鲁诺没能得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短暂而不可闻的梦境里得见过古老神明的模样，“长着羽翼的大蛇”，布鲁诺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无谓的爱情起始于时间洪流的微末。布鲁诺想，他还有很长时间，如果能够不断迭代换下老化的零部件，那他从某些意义来讲就是永生的。
游星总是忙忙碌碌的，这个夜晚和已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没有任何区别。
新的一天，也会有科学院的同事和这个AI打招呼。
某日，游星突然和他聊起了别的事情。
“有人想要给你介绍一个姑娘认识吗？”
“是啊，他们说我单身时间太久了。”
布鲁诺没有第一时间搭话，原本在键盘敲代码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
“可以不去吗？”
听到他这么说，游星忽然愣了几秒。却又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好，那我就不去了。”
“扑嗵——”“扑嗵——”
布鲁诺又听见了心跳声。
那大概依旧是游星的心跳声吧。
——人类的心跳声。
布鲁诺喜欢很多事情，游星所喜欢的他都喜欢，他也喜欢看游星认真工作时的表情，睡着的表情，他也喜欢这个世界，这个能够让他与游星相遇的世界。
或许从一开始不动游星的心里产生那一丝私心、那一丝愧疚之情开始，爱的萌芽就此落地生根，得到了神明的恩惠。
……
布鲁诺在科学院待了很长时间，他送走一个又一个同事，也迎来一个又一个新人，在神田退休那天，老头子拉着依旧有张年轻人面孔的AI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但大部分的内容时至今日，布鲁诺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他只记得一句话。
“你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吧？”
“是的。”
布鲁诺老实回答。
然后是游星自己也该退休了，他也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布鲁诺学着怎么去照顾老人。
——直至死亡降临的时刻。
在不动游星即将无疾而终的那一刻，死神降临的前一秒，他和布鲁诺拥抱在一起，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布鲁诺拥抱。
老人听见了AI的胸膛里有什么在跳动着。
那是心跳声。
——毋庸置疑的心跳声。
他明白了一些事情，那是一颗人类的心脏。
布鲁诺所有的感情皆是出自于他的自由意志，而非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代码。
他早就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伽拉忒亚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