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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出言刁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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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知笎到公主府时府门外已经有了许多马车。
自有几位嬷嬷在门外候着为应邀而来的长安贵女们指引门路,沈知笎今生甚少赴宴,前世身为姜国公主却深谙于此,自然也不见得有几分拘谨与约束,反倒是十分落落大方,因而就连见多识广的嬷嬷们都高看几分。
她倒是不想惹是生非,虽常年深入简出不常与人结交,到底有个点头之交的面子情,她又是长乐公主巴巴邀来的宾客,自然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主动凑上来找不痛快,免得惹了公主不快。
只是架不住自有些自恃身份的要来挑衅一二。
“沈娘子身上这件衣裳,似乎是前些年长安城里时新的样式?瞧着都旧了几分呢!”
说话的是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少女,模样艳丽大气,谈笑间头上的坠子也微微晃动,通身的气派不言而喻,自然是世家娇养而出的小娘子。
她身后簇拥着不少女子,一个两个的都是不凡的气度,骤然间听了她这夹刺泛酸的气言也不解地看了看,到底看不起少女这般小家子气的行事,生怕自己也落了口舌般往旁边走了走。
唯有几个存心要贴上去的还应和式地笑了笑,似乎也在嘲讽一般。
沈知笎对她这不客气的话也并不放在心上。
沈家式微不假,沈父又贫寒出身,两袖清风不贪墨钱财,虽然宠女儿,也委实花不出天价之银为女儿添些奢靡的衣裳;而她死过一次,对这些身外之物就更加不在意。
不过人家都针锋相对到脸上来了,不回怼回去倒才是落了下风。
“知笎不比左娘子出身尊贵,祖父乃是当场丞相,父亲镇守边关为镇国大将军,姑姑贵为宫中娴妃,自然对长安城里所有的衣料如数家珍,”沈知笎不卑不亢地笑道,“只不过知笎貌美,即便是旧了,倒比之左娘子你来似乎也略高一筹?”
她这话说得又高傲又不给左奚秋留面子,若是换个人来说必要被狠狠嘲讽一番,偏偏沈知笎当真是绝色芙蓉面,周围因着瞧热闹聚拢过来的长安贵女们细细端详她的相貌,竟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只是偷偷窃笑这仗着家世素来骄矜的左奚秋总算是被人下了脸,当真是可喜可贺。
左奚秋自出生起便是千娇百宠着的,身边哪个人不对她阿谀奉承,即便只有十分的美貌也硬生生给她吹成了十二分,这下遇见了更出尘绝艳的沈知笎自然打心底里不服气。
还以为能借衣裳之事狠狠打了她的威风,谁知人家全然不是个软柿子,漂亮的话里暗中带刺,叫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失了脸面,真是可气!
“沈娘子啊沈娘子,你真的好大的胆子!”左奚秋撅着小嘴怒道,到底是闺中不经世事的小娘子,一丝恼怒的威严也无。
沈知笎连头都没抬,一双素手抚上坛中刚从宫中移植而来的几盆双色牡丹,花瓣娇艳欲滴,凝出几滴颗颗洁净的露水。
她有意用指甲戳破这不堪一击的美好,指尖微微湿润,水滴顺着骨节留下,而后渐渐没了精神,终于停了下来。
“左娘子您谬赞了,说起胆子大,知笎自认值得学的,还有许多呢!”她不动声色道,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黑黝黝的眼珠幽深且深邃:“毕竟这世上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的人,可是多得很呢!”
比如说,她左奚秋的那位,背叛姜国、所谓弃暗投明、后来平步青云乃至官至丞相的祖父左鸿,还有那位从前同她这个姜国公主姜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同长大的父亲左吟章,甚至于和她姐妹情深却反而成了她未婚夫的妃子,还为他生下龙子睿王的姑姑左莹之。
他们中的哪一个不是熊心豹胆呢?敢瞒着姜国天子,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家支持祁远让他倾覆整个姜国,以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能力,便是让姜苑再活一世,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
左奚秋其实同她姑姑生得极为肖似,唯有一双如莹莹秋水的剪眸仿佛同左吟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左吟章自己倒是极为嫌弃,总觉得这白费了他骁勇善战的将士身份。
她从前也曾调侃过,更是羡慕得紧,一番下来总要斗嘴几次,左莹之在一旁边刺绣边劝架,嬷嬷为他们端上来几杯茶,笑眯眯地在旁边看他们其乐融融的场景。
真是讽刺至极。
后来姜苑知道了祁远的背叛,只是没想到能在他登基后的朝堂上看见自己视为亲舅舅的左鸿还有和她一同长大情意甚笃的左吟章,还有不久后就被一顶小轿抬进宫中的左莹之,以及她怀胎十月生下的祁远之二子睿王。
左鸿是姜皇后同父异母的亲姐弟啊!
她怎么都没想到,祁远入长安如同无人之境一般,乃至于后来轻而易举的破开宫门,这之中竟也有他这个禁军统领的一番功劳!
左奚秋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她,所幸被几个交好的小娘子哄了一遭也破涕为笑,只是偶尔眼神偷偷往沈知笎这里瞧一瞧,被发现了就先心虚后又理直气壮地瞪回来,倒也同二十年前的左莹之是一模一样的心性。
怪就怪在昔年的姜苑真的是被宠坏了,竟连一丝一毫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没从她父皇身上学到。
祁远和宋静心就是这样,每每宋静心笑着提起祁远,她总是傻愣愣地以为人家两个兄妹情深,全然看不出她眸子暗藏的一往情深;
祁远更不必说,年少慕艾的她根本就看不透这个少年才子掩在深情面容下对自己的反感与厌恶。
后来的左莹之也是如此,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姐姐对自己的未婚夫根本就不加掩饰的一番觊觎呢?
沈知笎静静看向左奚秋的背影,眉眼微动。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娇艳明媚,被宠得无法无天,在公主府也敢仗着自己的性子出言挑衅长乐公主宴请的宾客;
而我注定卑微如尘土,失去父皇母后,还有那个只有六个月大的弟弟妹妹,还要被你作贱侮辱?
而今看来,倒是十分不公。
“沈姑娘?”一个大丫鬟模样的婢女走了过来,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恭恭敬敬冲沈知笎行了一礼,“姑娘,我们公主有请,邀姑娘去内府一叙,不知姑娘可否赏光?”
此言一出不少贵女都看了过来。
这婢女是长乐公主的心腹,太后亲自赐下来的,虽明面上是个婢子,比起不少身份低微的贵女却也丝毫不落,更别说她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公主,此番这话又恭敬又给足了沈知笎面子,背后倘若没有公主的示意只怕是不能。
便不得不对沈知笎另眼相待,她到底同长乐公主之前也没什么交情,怎么能博得公主如期好感?
若说之前得了宴请是借了她父亲上元节对太子有救命之恩的恩情,可是这般礼遇,也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更别说是进内府,这是唯有她几个知交才有的待遇呢!
沈知笎倒并不意外,轻轻一笑便跟着婢子的引路往内府走。
她在心头一步一顿地默念,不过才数到三十,便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身着一席白衣,腰间坠着块不菲的翡翠玉佩,眉眼带笑,带着几分即便是在朝堂之上同人对峙舌战群儒也不曾有过的拘谨:“沈娘子,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