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等关系》对9当歌

25、缺失

　　理想总是美好，现实总是骨感。要想一直美好，除非改名叫理想。
　　奚愉卿就被骨感的现实狠狠打了一个巴掌。

　　未来财富发展投资有限公司在初十那天被一锅端，在场的员工被悉数邀请到局里边喝茶。

　　奚愉卿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晴空，真的可以还大学城一片晴空。
　　然，笔录根本就做不下来，取证又存在现实困难。陆凤羽皱着眉头在玻璃墙后面听提审实况，奚愉卿的眉头也紧紧的皱起来。

　　“你的报告里，前台是帮信，后台是诈骗，但是证据链呢？前者零口供也能做下来，毕竟客观证据很多，都可以支持，那后者呢？你关键性的证据和嫌疑人，到案了吗？”
　　陆凤羽敲着桌子，示意奚愉卿看电脑显示器上面的实时笔录。

　　糟糕，不是一点的糟糕。
　　一个两个攻略不下来还情有可原，毕竟死鸭子嘴硬的人也不少。但是所有人几乎都拒绝承认指控的上游犯罪——

　　“警官，办信用卡而已，这也算犯罪？好吧，如果这也算犯罪，大概是我法律观念淡漠……”

　　更有一些反侦查意识强烈的，先发制人:“我读书少你们别欺负人！办信用卡就是犯罪？那银行不用开了，我不过是做了一个银行柜员的工作。这也有错？你们是不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

　　案件的侦破陷入了僵局。
　　奚愉卿背后冷汗涔涔，蓦然联想到那前台陆瑶瑶说的话：“咱们公司正规交社保，是□□大力支持的公司，你别担心，前台后台……都不会出问题。”

　　现在想起来，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当然不会姑息犯罪，但是□□里的人呢？

　　“财务那里……”
　　陆凤羽摇摇头:“扣到流水和账目了，我会找会计师事务所核算，但——初查下来我并不乐观。”老师欲言又止。
　　奚愉卿的心沉了下来，她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凤羽拍拍奚愉卿的肩膀:“也别有太大压力，相信自己的判断……虽然证据被层层掩盖，但是总会水落石出，不用过分自责。”

　　是，真相不会被永远掩盖，总有一天能够剥开云雾见月明。但是，唾手可得的证据线索和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深度挖掘的隐藏线索，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况且——
　　奚愉卿恨恨地一掌打在桌上，她形成了内心确信。但，就是因为太确信了，要让她眼睁睁因为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放了那些人。才另她格外难受。

　　就像一道珍羞美味，从采买到烹饪，乃至摆盘都近乎完美，端上桌，送到客人面前的前一秒，因为手滑，整盘跌落外地。

　　所有人都摇着头惋惜:“原本是一道压轴大菜……”
　　奚愉卿像吃了一碗被蟑螂爬过的饭，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想，怎么这么大意呢？到底是什么影响了她的判断呢？

　　愁云惨淡中，奚愉卿缄默，事情的经过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想要抓住点什么。
　　忽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再次翻阅抓捕名录——“全在这？没有缺漏？”

　　奚愉卿终于发现了什么，那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人和物，缺失了……

　　***

　　关芯的效率极高，迅速租好了一间房子，位于大学城地铁口的中档公寓楼。
　　房间不大，统共不过三十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最大优势是交通便利。
　　直线距离五百米就是大学城地铁站——虽然距离学校是远了些。

　　关芯解释:“以后专业课就少多了，我觉得还是靠近地铁口方便。”
　　——还便宜。

　　“再说，离科创园也近，你工作也方便点。”
　　——两相方便，更方便奚愉卿的工作，科创园徒步可达。

　　奚愉卿身上的衣服有写脏，她舍不得和衣躺在关芯刚刚铺好的床铺上，于是躺在冰冷的飘窗上。
　　不知为何，她今天兴趣不高，奚愉卿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不去科创园了，工作……黄了。”
　　“啊？”这个消息显然让关芯很诧异，她紧张地坐在奚愉卿边上，伸手推推她，“怎么会？你做错事了？还是你……拿了师傅的车厘子和草莓，惹他不开心了？”

　　奚愉卿心情其实挺差的，但是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别笑啊，遇事解决，大不了我们买了还给师傅，逃避总不是办法。”

　　奚愉卿坐起来，若有所思:是，逃避总不是办法。

　　师父陆凤羽给她好几条路，有选择，事情就不算进展得太差——

　　第一，全部终止晴空行动，及时止损。
　　“至于你的毕业作品，我认为可以从小处着手，你最先的关于‘大学生失足’的论题其实很讨巧，也不需要太大的人力物力。我建议你可以更换题目……”

　　第二，部分结束晴空任务，目前已有确凿证据可以继续挖掘——可以判定部分涉案人员“侵犯公民信息”，这是一个比较轻微的刑事犯罪，但是因为涉案人员众多，也能交差。
　　“虽然不够漂亮，也能过得去。”陆凤羽评价道，随手在花名册上圈了几个涉案人员的名字。

　　第三，继续晴空行动，深入挖掘。
　　“这就需要从长计议了，毕竟两个月的潜伏都没有成功，想来不是有保护伞，就是狡猾过人——你要三思而后行，万一不成功，是没有时间留给你重新布置行动的。”

　　奚愉卿陷入沉思。
　　TO BE OR NOT TO BE。
　　恒古难题。

　　然后，她听见关芯在她耳边说:“遇到困难就解决，逃避总不是办法。”
　　奚愉卿仿佛被点醒，她抬头，认真看着关芯。

　　“芯芯，我考学可好？”
　　关芯一愣，奚愉卿指的应该是H大的夜校，她曾经建议过奚愉卿，可以提升学历，当时的奚愉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只是——
　　关芯不由得开始在心中默默计算，房租，学费，生活费，包含以后更多的交通费、餐饮费乃至通讯费。
　　早知道不那么着急搬出宿舍了，不对。又想，那奚愉卿住在哪里呢？山洞里?天桥下？马路边？地铁站？

　　关芯立刻摇摇头，不行的。
　　她即刻握住奚愉卿的手:“我无条件支持你，不用担心钱，我存了不少，我们完全生活无忧。你愿意学习，我砸锅卖铁也会支持你……”
　　苦情坚守，堪比王宝钏十年寒窗。

　　奚愉卿在说出那句“我想考学”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一条路，是临时更改论题，更改不是什么大事，但，那就意味着完全认输，且她出于个人原因，断然不会继续最开始的那个论题研究——PASS。

　　第二条路，是部分放弃，是妥协，也是认怂。如果真的那样，才真的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奚愉卿想，过得去，是面子上过得去吧，心底呢？是绝对不会原谅那样妥协的自己。所以——PASS。

　　第三条路，从长计议，于是，奚愉卿身体先于大脑，说出了未来的打算——H大夜校。是继食堂小工之后的又一次尝试。
　　奚愉卿敏锐地感觉到，大学城，尤其是H大，显然是有问题的。不然，那位年纪轻轻的唐荣艳怎么就是“唐总”了呢？不然怎么一出事，那些首要分子都摘干净了呢？

　　她做出了选择。
　　但是听关芯说得越来越离谱。奚愉卿这才反应过来。她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旋即笑了，她揉乱关芯的头发。
　　真是个小傻瓜，她想，但就是这个小傻瓜，一次又一次让她感受到被人捧在手心底的感觉。
　　小而珍贵，仿佛阴暗处微小的苔花，也能随着丁点的阳光碎片而怒放。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到底又舍不得。
　　奚愉卿不着痕迹地说:“想什么呢？我那没良心的爸最近认了我，一次性给了我二十年的抚养费——不然，我怎么敢裸辞？我还要把我们芯芯养的白白胖胖，这才手感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