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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梦 ...


  •   听到沈思洲的话,崔白菀不禁错愕。

      这人发什么疯,当年在成州甩了自己的,不就是这厮吗?

      崔雪平早已看出沈思洲对自家女儿没那个意思,当听到沈思洲这么说时,也有些诧异。但他又见沈思洲一脸诚挚,不像是胡说。

      而且他能考虑得这般周到,就是不想让自家的女儿受委屈,看来还是有点真心的。

      “好好好,男儿自当以功业为先。”崔雪平摸着胡子一脸欣慰,“反正白菀年纪尚小,再等两年也不是不行。”

      好什么好,他不过是寻个借口拖延,不想驳了崔家的面子才想出的缓兵之计罢了。崔白菀愤愤地想。

      油嘴滑舌,八面玲珑,如今她再看这人只觉得心烦,嫁谁都不想嫁给他。

      沈思洲认真道:“晚辈定当努力。”

      屏风倒了,还砸了几把桌椅,家仆迅速过来收拾修整。这里狼藉一片,又有外人在,崔白菀便悄声退了出去。

      沈思洲一边跟崔雪平说话,一边用眼神瞄着角落。见崔白菀一脸闷闷不乐地走了,唇角不由紧抿。

      她果真是个不念旧谊、薄情寡义之人,自己在成州栽过一次,应该记住的。

      心思百转,面上却不显,他依旧能与崔雪平对答如流。

      崔雪平与他聊到了近来的时政,发现这个年轻人居然很有见地,所议所评条条鞭辟入里,着实是个可塑之才,能夺得今年的会试魁首也算货真价实。

      想到这儿,崔雪平心里对沈思洲的印象也好了许多。

      崔行简最烦父亲每天唠叨那些朝堂上的事,没想到这个姓沈的还能接上话,两个人谈得津津有味,他在这里反倒像个外人了,不由烦躁起来。

      于是,招呼也没打一声就飞快跑出去,不知去了哪儿。

      “你看看这逆子,”崔雪平用手指着自己儿子的背影,恨声道,“怎么就这么不知礼数,一点都不像他姐姐。”

      沈思洲宽慰道:“行简尚且年少,活泼好动是正常的,过两年玩乐的心思一收,自然就会变得沉稳,叔父何必着急。”

      崔雪平见他说话温和有理,一点都不计较刚才自己儿子的恶劣态度,反而还劝慰自己,觉得此人心胸宽广,有容人雅量,于是对于沈思洲的印象又好了许多。

      两人在书房谈了一个多时辰,沈思洲告辞离去。崔雪平犹不尽兴,叮嘱他没事就常来。

      沈思洲应声干脆。

      崔府阔大,沈思洲又是第一次来,崔雪平特意让仆役给他带路。

      仆役在前面引路,可是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花园的假山处,微一躬身,退下了。

      沈思洲一转头,发现尽头正有人在等他。

      沈思洲不问原因,拍拍身上的衣褶,气定神闲道:“你找我。”

      声音含笑,像是早就知道了崔白菀会出现。

      “沈映。”

      少女的声音明明娇柔清糯,却努力绷脸沉声,妄图能吓到这人。

      沈思洲一脸坦然,承认得干脆:“唤我何事?”

      “你来上京干嘛?”崔白菀问道。

      “自然是来科考的,不然我还能来干嘛?”沈思洲失笑。

      崔白菀盯住他的脸,目光中带着打量与探究。

      她可记着呢,这人当年狂悖无状,曾当着夫子的面问,读书何故,科举何用,圣人何为。

      把夫子给气得半死,罚他扫了一个月的孔子祠。

      不过短短两年,就转性改正了?

      崔白菀又问:“那你今天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没等沈思洲回她,她便急不可耐地说下去,“我爹他真的信了,我知道你为了拖延一下,毕竟你不能得罪我爹,可是到时候很难办……”

      “崔小姐。”沈思洲再也听不下去,打断她自顾自的念叨。

      崔白菀抬眼瞧他,眼前之人不复方才的和暖,神色冷冷,眼神锐利,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生什么气,我还没生气呢。

      崔白菀也不怵他,反问道:“叫我干嘛?”

      沈思洲深吸一口气,放柔了声音:“两年没见,你就没有别的想跟我说吗?”

      崔白菀一时语塞,慢吞吞道:“没有。”

      沈思洲盯着她的脸瞧,却见她不似作伪,轻轻点头,自语道:“如此最好。”

      再开口时,又恢复了刚才的斯文有礼:“今日之事,是我一时冲动,口无择言。”他顿了顿,“这件事之后我会跟崔大人解释清楚,小姐不必担忧,定不会连累到你。”

      说罢,竟招呼也不打一声,转身就走。

      等在假山外面的仆役见沈思洲走出来,忙追上去,小声喊:“公子等等,小的给公子带路。”

      崔白菀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无端烦躁。

      这人是什么态度,两年不见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还生起气来,明明最该生气的人就是她吧,现在搞得倒像是自己负了他一样。

      紧咬下唇,崔白菀也快步离开了这里,再不管这人到底是干嘛来的。

      回到自己的小院,秋月正等在门口,见她回来,小声道:“杜小姐来了,正在里面等着小姐呢。”

      崔白菀点点头,脚步不停,走进屋中。

      杜若冰在这里等候多时,茶都换了两次才看见崔白菀。

      崔白菀见到杜若冰,笑道:“姐姐久等了。”

      杜若冰人如其名,长得清冷脱俗,性子也冷清。还因为信佛的缘故,每日都会抄写佛经当做修行。

      饶是什么都不在意的杜若冰,此时也忍不住一脸担忧:“我听说今天的事了,你怎么样?”

      崔白菀喝了口茶润嗓,道:“我?我能有什么事。”

      “那你和那位会元拜堂了吗?”

      “没有。”

      “那他人呢?”

      “已经走了。”

      听到人居然走了,杜若冰有些吃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崔白菀笑道:“不然呢?我那混账弟弟做事向来出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总不能真的让我跟那个会元成亲吧。”

      “那、对方没说什么话,没提什么要求?”

      杜若冰犹不敢相信,这样的天降横祸,就这样走了?也没要个说法?这位会元的脾性未免也太好了点。

      崔白菀想起了沈思洲在花园说的那番话,只是摇头:“没有。”

      杜若冰拉着她的手,叹息道:“这件事能这么了结自然是好的,只是可怜你一个女儿家也受了连累,以后传出去,怕是再难觅得良人。”

      崔白菀嗤笑:“我本来也不稀罕嫁人。”

      杜若冰瞪大眼睛:“可是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不然别人该怎么看你?”

      崔白菀一脸认真道:“声名这东西是给别人看的,都说女子万难,那是世道给女子带的枷锁。可我偏不想活在枷锁里,我被生下来又不是为了嫁给一个好人家的。

      “他们要笑也不过背后笑两声,当着我的面,当着我爹的面,他们敢吗?我偏不要嫁人,每天过得舒舒服服,气死那些嚼舌根的!

      “你看,只要不在意,声名的束缚就没那么有用。”

      这话实在过于大胆骇俗,许多人把声名看得比命还重要,结果在崔白菀的嘴里竟然如此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杜若冰似乎被这话给震到了,微张着嘴,一声儿也没出。

      不知她是震惊于崔白菀不想嫁人,还是震惊于崔白菀竟然敢视声名为外物。

      崔白菀见她呆愣住,忽的“扑哧”一声,道:“我开玩笑呢,看把你吓的。”

      杜若冰细思片刻,却觉得豁然开朗,极为诚挚的看她:“书上常说‘乘物以游心’,我原以为自己早已读透,今日方知,我还是没能理解其中深意,是我迂腐了。多谢白菀妹妹今日开解教诲。”

      这是参佛把自己参悟了啊。

      崔白菀觉得有趣,便学着戏文里的样子,浮夸地摆手:“怎敢当杜小姐的一日师,折煞小女子也。”

      杜若冰被她搞得哭笑不得。

      今日这样是没法去承恩寺了,杜若冰待了一会儿便要回去。

      临走时,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明天定远侯府要办小公子的满月宴。”她担忧地看一眼崔白菀,“你还去吗?”

      难免到时候有人说闲话,唯恐传到崔白菀的耳朵里,惹她不快。

      崔白菀也听父亲前几日提起过这事,道:“去啊,当然去,家里早已备了贺礼,不去岂不可惜了?”

      当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今日一整天,再没有其他访客来小院,崔白菀落得清净,便躲在房里再没出去过。

      上京城最近新来了一个写话本的先生,写的话本新颖别致,剧情跌宕离奇,十分受欢迎。

      崔白菀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的,转折处还会啼笑连连。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不妨碍此时快活。

      .

      春夜惊雷,夜半的时候,院中起了风,又簌簌落了雨,窗棂没关紧,拍拍作响。

      声音扰得崔白菀没能睡好,她翻来覆去,到了三更天的时候才有了睡意。

      偏偏梦里也不安生,她又久违地梦到了当年初到成州,在麓安书院第一次遇见沈思洲的时候。

      崔雪平一生的夙愿就是要做狷介之臣,所以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的人。

      五年前,也就是太平三年的时候,因弹劾左相寇柏昌的祖宅逾秩扩建,崔雪平被贬到成州,领了一个团练副使的虚职。

      崔白菀与崔白简自然也跟着去了。

      成州虽不富饶,但是风景秀美,有诸多名胜。崔雪平心志难抒,便天天出去游景散心。

      成州的麓安书院是天下八大书院之一,更有当年先祖亲自提的匾额。崔白简去了成州后,就在麓安书院里就读。

      崔白菀一人在家无聊,又没有好友知己陪伴,便偷偷瞒了家里,扮上男装,也跑去麓安书院读了三年的书。

      她那时年幼,活泼好动,在书院里交了不少的好友,整日混在一处厮玩,倒是开了不少眼界,连胆子都变大了许多。

      还记得当时也是春天,风和日丽,好友激她,问她是不是男子汉,敢不敢去偷夫子案牍上的那根玉管金笔。

      那笔据说是前朝宫里的遗物,夫子平日里爱惜得紧,一直挂在笔架上,根本舍不得用。

      崔白菀本来也就不是男子汉,只是她上午才买的话本,下午就被先生给收了。心中气恼,也就一口答应。

      谁知刚一下学,好友便跑了,说是今天说书先生新写了一个话本,机不可失,他改日再偷金笔。

      偷东西哪还有改日再偷的?你倒是改日再去听啊!

      崔白菀心中大骂好友的不仗义,决定自己一人去偷,到时候拿出来显摆,奚落他一番。

      也许是她运气不错,刚下学的时候夫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偷偷翻窗进去,因为腿太短,还摔了个头磕地。

      幸好四下没人,不然就丢脸死了。

      崔白菀站起身,利落地拍拍身上的灰尘。

      那根玉管金笔明晃晃地挂在笔架上,就等着她去拿。

      她顿时大喜,觉得这事简直小菜一碟,一点都不难嘛。

      伸手要去摘笔时,门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崔白菀第一次做贼,心慌得要死,赶紧弯腰钻进了书桌下面。

      进来的果然是夫子,他看到窗户开了,有些疑惑:“这风怎么这般大,把书桌都给吹乱了。”

      崔白菀吓得一直在抖,闭着眼睛,心中一直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时墙角那堆杂书堆里,掀起了一角,一个身着蓝白学院服的少年起身,走过来,将书桌下的崔白菀给拎了出来。

      崔白菀一睁眼,望进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里。

      “哪里是清风乱翻书,我看是小贼动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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